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漢闕

作者:七月新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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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卷 萬里長風盡漢歌 第573章 千百年後誰又會記得誰?

第十卷 萬里長風盡漢歌

第573章 千百年後誰又會記得誰?

……
「取輿圖來,讓朕看看埃及國在何處?」
衛司馬谷吉沒見過幾次皇帝,再加上這幾年傳聞陛下身體不適深居簡出,更難聞鶴音,有些激動地稟報道:「臣在巴鐵城與驃騎將軍會,聽聞大秦國攝政欲取托勒密埃及,強納其女王為妾,好以其為跳板東侵。埃及以東有港口可直通身毒與大漢,唇亡齒寒,絕不可讓大秦國人獲得,故出兵助埃及抵禦大秦。」
五個月前,六合四年(公元前48年)春,身處未央宮的大漢天子從剛回來的使者谷吉處得知,任弘又西征去了。
日南、瓊崖以南,則是「南贍部洲」,亦叫「海外南洲」,包括了大漢已探明的東南亞,以及任弘篤定往南穿過赤道一定會有的大陸:土澳,據說那兒有個叫「周饒」的小人國。
「驃騎將軍出海去了?」
「辟流離,抑不詳。賓百僚,山河饗。」
德覆萬物曰高,功德盛大曰高,覆幬同天曰高!
而西域、北庭、安北、安東四都護在漢之北,加上北海以北的未知之地,被稱之為「北俱蘆洲」,這卻是任弘套用了印度四大部州之名,也叫「海外北洲」。
最後是連山海經也沒記載的「南極鵝洲」——這名越聽越奇怪,任將軍在他所作的《天下九洲輿圖圖略》中描述說,那兒冰天雪地,勝過北俱蘆洲,還有一種吃人不吐骨頭的鵝存在!
中書令弘恭親自將燈燭弄得更明亮些,又將一物給皇帝遞了過去。
劉詢這人早年漂泊歷盡苦難,雖到了中年稍有些忌刻,卻也是個非常感恩念舊的和*圖*書人。經過一場大病,差點被司命牽去黃泉,又見天下已安定十多年,感慨之餘,也知道自己命不久矣。
而劉詢在這倒春寒的天氣里披著厚實的棉襦,看任弘讓谷吉帶回來的奏疏,無非是自劾奏矯制,陳言兵狀,說他部勒行陳,益置揚威、白虎、合騎之校,漢兵、身毒兵合六千餘人,船舶六十余條,於一月份時趕著季風的尾巴遠航。
劉詢對一旁的丞相張敞道:「早就說過,他在萬里之遙,請命有所不便,可便宜行事,五侯九伯,八蠻六夷,卿實征之。」
谷吉應道:「河中有堂邑侯駐防,貴山侯白則南下到了巴鐵城,更何況,還有安平公主在身毒。」
劉詢抬起頭,看著高大的麒麟閣:「朕今日來,正是要為漢家中興二十位功臣,定一個次序!」
但不知為何,或是故人的消息擾了他的情緒,也可能是對任弘這把年紀還能乘風破浪萬里遠征感到嫉妒,劉詢就是靜不下心來,手裡的丹筆在奏疏上停了很久就是沒落下去。
於是在去年天子從大病中緩過來后,有人便提議:「自古每逢世之隆,則封禪答焉,古者先振兵澤旅,然後封禪。」
「孝武皇帝《白麟之歌》曰:朝隴首,覽西垠。雷電燎,獲白麟。」
「對了,河中和身毒誰留守?」
更重要的是,他和他們一起開創的這個時代,值得在千百年後,依然被人牢牢記住!
「真遠,都到大荒西洲去了。」
「掩回轅,髯長馳。騰雨師,灑路陂。」
這「天下九www.hetubook•com•com洲輿圖」,畫的可不止是中國這「小九州」,而是將戰國陰陽家所謂「大九州」學說加以改造。認為所謂中國者,於天下乃九分居其一分耳。中國名曰赤縣神州,赤縣神州內自有小九州,禹之序九州是也。
「不過,才帶去六千人,夠么?不是說大秦國有雄兵數十萬么。」
其間感慨,也只有到了和曾祖父作歌時一個年紀候,劉詢才算明白通透。流星閃過,莫須傷悲,千百年之後,誰又還記得誰?他與那顆西去的太白流星,確實已相隔如參商。
自從南下身毒建都護府以來,任弘的征伐確實不少,平均一年兩次,每次都能給劉詢送回來一批俘獲的酋虜,順便讓大漢的朝貢國增加幾個,逼得朝廷不得不增加典屬國的官吏。
看來,他是沒法像世宗皇帝那樣長壽,甚至都熬不過西安侯了。
「驃騎將軍的自劾矯制之奏,已經在天祿閣里堆了不少。」
各大洲的名號乃是作圖者任弘定的:大漢本土十三州部為「赤縣神洲」,又叫「海內洲」——這是山海經的篇目名,不是老有民科說山海經是世界地圖么,任弘索性就弄假成真了。
劉詢戴上眼鏡后,還真是個斯文中年人,絲毫沒有當年的輕俠少年模樣,他少時在郡邸獄長大,儘管丙吉對他很照顧,但就那環境,還是落了一身病,年輕時還不覺得,年紀愈大,就愈是不適。
此閣乃是漢武帝元狩元年幸雍獲白麟后所修築,以紀念那自孔子后五百年未有的祥瑞,用於珍藏圖籍。
和-圖-書至有人言:「封禪者,合不死之名也。」想要慫恿皇帝通過封禪,向上蒼求得延壽命。
此外還有泰西歐洲(大荒北洲),玄炎非洲(大荒西洲),至少是已經確定確實有的地域,然而在輿圖上,任將軍還在茫茫大海中,畫了三個根本沒找到的大洲出來。
「我看啊,他任道遠才是征西將軍!」
也罷,他索性投了筆,起身問弘恭道:
「誰說,不會有人記得?」
谷吉稟報道:「身毒都護府船舶有限,輜重補給亦難,多的也帶不了。」
他記得,自己曾與任弘聊過「三不朽」之事,想要獲得不朽,覺得求長生能求來的,而是要靠立言立功立德。
嘆息過後,卻是倔強。
順著三角形的身毒往西,劉詢很快就在地圖上找到了埃及的位置。
天子卻還沒糊塗,拒絕了:「秦始皇帝、世宗皇帝皆封禪,然皆不得長生也。」
中國外如赤縣神州者九,乃所謂「洲」也。各大洲之間有裨海高山環繞,人民禽獸輕易莫能相通。
「陛下,眼鏡!」
大漢未央三閣:石渠閣乃是皇家圖書館、天祿閣是收錄皇帝與大臣們的奏疏文書,最後是麒麟閣。
整個南亞、中亞並西亞,則被任弘稱之為「西牛賀洲」,亦叫「海外西洲」。
去年三月,有星孛于王良、閣道,入紫微宮,被認為是大不祥,冬天時,他病重寢疾,差點就去了,好歹挺了過來。
侍從們立刻將皇帝經常查閱的最新「天下九洲輿圖」拿上來,是紙做的,卻也十分寬大笨重。
在時日無多的歲月里,他想的不是封和_圖_書禪泰山之類的拉風之舉,而是決定「功畫麒麟閣」。
任道遠這廝已經完成了他的三不朽,劉詢自知立言是沒可能了,而他的中興之功無人能夠否定,根本不需要通過勞民傷財大操大辦的封禪來確立。
劉詢瞭然,讓谷吉退下,本想再乘著天沒黑透,繼續看會奏疏。雖是天下太平海晏河清,但大漢太大了,經常會有小災小禍發生,而安東都護府那邊,眼裡只有利潤而無禮義廉恥的齊地商賈,也與三韓土著衝突不斷。
已是大漢丞相的張敞念起此事就十分感慨:「今上之世,政教明,法令行,邊境安,四夷親,三單于款塞,天下殷富,六合同風,百姓康樂,其治過於文帝之時,武功勝於世宗之時。」
東海瀛洲(大荒東洲)對應北美,南蓬萊洲(大荒南洲)對應南美。
「流星隕,感惟風,歸雲,撫懷心。」
看了一會,劉詢摘了鼻樑上的眼鏡感慨:「當初在尚冠里時,與道遠醉後言志,朕說,朕的志向,是做大漢征西將軍。」
「麒麟閣的圖,畫好了么?」
他要效仿太祖高皇帝劉邦,定個功臣名錄出來,通過這類似的事,好讓群臣與天下人在給自己蓋棺論定時,除了美謚外,還能加上一個無與倫比的廟號——和中興殷商的武丁一樣的廟號。
「漢家得以中興,非獨予小子之力也,多賴臣僚百姓之勞。如今戎狄賓服,天下太平,朕思股肱之美,乃圖畫其人于麒麟閣,法其容貌,署其官爵、姓名,以供後世瞻仰思慕!」
不過這回,卻不是在身毒附近挑個小國打,而是hetubook.com.com出海遠征。
然後便列舉了天子的各種功績,從滅匈奴,開六都護等,疆域超過了武帝時,自是有和世宗一樣,有封禪資格了。
「高宗!」
已立七十余年的麒麟閣沒有春秋三傳大辯論的石渠閣那般熱鬧知名,也不如每日小黃門門運著皇帝批註的奏疏副本出入的天祿閣忙碌,一向十分僻靜。直到去年天子大病一場后,便招來了許多畫匠,在麒麟閣中作畫。
劉詢語氣里不知是感慨還是羡慕,說完話卻咳嗽了幾聲,他這身體啊,是一年不如一年了。
「天下」的概念,也已隨著任弘的開拓與出海漢人不斷傳回的消息,而變得極大,不再局限於中國一隅,而擴大到了幾乎整個星球。
因為十余年夙興夜寐勤勉政務,哪怕晚上有東海鯨油照明,劉詢還是得了近視眼,幾年前任弘聽聞此事後,讓玻璃匠人制了透明度極佳的鏡片,磨了幾種型號送來給皇帝試,原本朦朧模糊的世界再度變得清晰。
劉詢要通過紀念那些對帝國中興付有突出貢獻的元老功臣們,來凸顯自己的用人之明,君臣相得。
想要得到這樣的廟號,做決斷時需要大氣魄,為後代籌劃考慮時更需要大智慧。
「爰五止,顯黃德。圖匈奴,熏鬻殛。」
劉詢笑道:「若驃騎將軍早說,朕可以派上幾千人去馳援,南海艦隊、東海艦隊,亦已擴軍至百艘艦船,就算那大秦國遣船隊東來侵我,亦能讓彼輩有來無回!」
《楚辭·天問》里說:「東西南北,其修孰多?南北順橢,其衍幾何?」這個問題,任弘算是用這地圖做出解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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