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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呀，回鄉構什麼三楹屋、辟什麼三畝地，等我回來您就是閣老了！」

「若是尋常，你來看看老頭子，老夫高興得很，不過這時候你來……」

雖說七成閣臣都有翰林資歷，但以吏部尚書入內閣也不是沒有先例，關鍵不論如何，為官數任，張翰的履歷都很漂亮。

張翰說話慢條斯理，心下里顯然是做好打算，道：「這些年戰戰兢兢如履薄冰，總歸是上無愧天地祖宗，下不愧黎民百姓。」

「老大人，張閣老奪情，於國家有利啊，此時回鄉守孝，改革無異半途而廢……」

陳沐兩手張開舉至胸前，聽著張翰這一股子慫人暮年毫無壯心的話連忙說道：「先說好，不是閣老也不是東廠讓我來的，是徐胖子；您老人家說這話什麼意思，前途一片大好的時候，您不幹了？」

「何況——即使吏部尚書不上書表，張閣老還是會留下來，事情會變得很壞，而老爺子你回鄉開墾三畝田，於事無補。」

構什麼三楹屋、辟什麼三畝地啊？

過去選任吏部長官，張翰是三個人選中資歷最淺的一個，但如今有了吏和_圖_書部尚書的資歷，他反而因都督兩廣數年比別人強些，入閣所欠缺的僅是翰林經歷罷了。

「入閣？人有多少本事，才能吃多少飯，祖宗早就說過，德不配位必有災殃。」

「半途而廢？朝廷的改革是國策，從幾十年前就開始了，不是從江陵才開始，更不會到江陵便結束。」

張翰所說兩個插尾巴比猴精的人湊一塊陳沐並不認同，但徐胖子屁股插個尾巴肯定比猴兒精。

「有些事你不知道，老夫也從未同人說起，甲戌年春，老夫閱進士廷試卷，亞相張蒲州擬定序次，江西宋宗堯居首、浙江陸可教次之、寧國沈懋學再次之，此為一甲。」

張翰倒好了茶，推置一旁，抬起二指道：「若不是受人之託，你今日不要與老夫議朝中事。眼看出海之日愈近，此次出海要走三五年，老夫打算在鄉中構屋三楹，闢地三畝，待你回來，閑暇時可去攜子遊玩。」

張翰笑笑，打了個哈欠突然自顧自地笑了，道：「待此時畢，老夫便辭官，得罪了江陵事情不能善了，與其被逐走，倒不如自己辭官和圖書……不論如何，老夫是不會為他上奏陛下奪情的！」

官聲上也被人稱讚是持言正直，不隨波逐流。

張翰這每個老人家都會輕易說出口、平平無奇的話令陳沐心裏猛地一突突。

徐爵的那個請求，就是這個。

三五年，張翰的吏部尚書剛剛期滿，加太子少保可還沒到四個月。

「不如都留下來，把壞事向好的方向發展，如果柄國不是那麼困難，為何您不能入閣做閣老，做首輔。」

「風氣壞了，將來還能扭轉，有些事的機會，卻千載難逢。」

南京工部主事，廬州、大名的知府，立功；布政陝西、刑部右侍郎、兵部總督漕運，立功；總督兩廣更不必說，履立戰功；在吏部尚書這個位子上也任選了一大批人才。

「即使不能，江陵不過守孝二十七月，難道到時候就不能繼續柄國了，難道諸部尚書、諸多閣臣還護不得他的周全？為何非奪情不可，壞了朝廷儀制，傷了天下人心？」

尤其在張居正主政的大環境，不出意外，入閣是板上釘釘。

「湖廣張嗣修，為二甲首。待皇上閱卷，江和圖書陵潛通大璫，未取宋、陸二人卷，故首沈次張，宋、陸二人屈居二甲。」

無可奈何地搖頭嘆了口氣，張翰輕斥道：「好好坐著，朝廷重臣哪個像你一般修養德行。」

「就像那些只在史上留下個名字的官吏一樣，不是大賢臣，也不是害民賊，該有的俸祿與地位都有，也收過受過旁人的饋贈，家財不豐沒置多少田地，但足夠老來自用，至於兒孫自有他們的福氣，走到這……夠了。」

「江陵于社稷有功這是公論，老夫亦深受江陵知遇在前，于情理間，老夫可以默不作聲。但國家制度不可亂，老夫為百官之首，不能秉持道義已負國恩，是尸祿位者，絕不能再為虎傅翼。」

「錦衣都督？呵呵，早聽說你與他相交莫逆，倆屁股插尾巴比猴兒都精的人湊一塊了。」

如今雖年過六旬，但精神狀態很好，除了年輕時在九邊防禦及後來都督漕運落下的風濕，沒病沒害，既不飲酒也不愛吃肉，更沒有老年痴獃的先兆，他的政治生涯還很長。

「老爺子，柄國的才能誰都有，可發票擬、通司禮監、陛下披紅，三件事和-圖-書能一起做的，天下僅寥寥數人而已；朝廷最大的禍患在於藩王祿米每歲八百萬石，今時能做好的，更是僅有張公一人，旁人做不得。」

「你用忠孝、節制來驅使百官，自己卻做不到奉公守法，將國事視為家事，現在更要驅馳內外聯通奪情，難道天下沒有江陵便做不好事情了？」張翰說到這，重重地深吸口氣，道：「不是的，閣中的呂相公、海外的高新鄭，哪個沒有柄國的才能，哪個不能繼續新政？」

正逢瞧見陳沐像進自己家般滿廳亂竄，這兒碰碰、那兒摸摸，正逢著陳沐險些將初升吏部長官時先帝設宴御賜先代瓷瓶碰倒，動作狼狽。

張翰慢慢悠悠地洗茶，間隙抬目看了一眼客人。

「說說吧，誰讓你來見我的，閣老有事他會自己說。」張翰閉目片刻，篤定道：「你什麼時候與司禮監走到一起了，還能讓他使喚動你？宦官干外臣可是大忌。」

「我哪兒能跟司禮監走一塊，不是不是。」

「如果有一天，老爺子能做首輔，這個國家一定積弊盡除，我不但會從海外運回數不盡的金銀糧食，還會交給您第https://m.hetubook.com.com二個甚至第三個五年計劃，不論您有什麼志向，都能一展宏圖！強兵、強國、強民，讓天下人都吃飽飯，也讓您的名字在史書上狠狠寫它十頁！」

張蒲州是入閣的張四維，大璫，即為馮保。

他知道張翰說得對。

陳沐正將瓷瓶向書架里推著，聽見張翰說他也不以為意，轉個圈到桌上拾起塊點心塞入口中，這才嬉笑著拍拍手坐回椅上，眼巴巴地看著張翰正倒的茶，笑道：「那瓶子太靠外了，一碰就倒，不怨我啊老爺子。」

「即便如此，江陵還向我說：蒲州受他舉薦，為何要吝嗇一甲，不把他交給他的兒子。」

陳沐沉默了。

算算報信的路程與時間，徐爵在江陵照看張家事務，大約在張老太爺剛過世三五日便派人向自己傳來書信，也就是說他不知道朝廷這些日子的動靜，但他在書信中卻將朝廷此時發生的事說得八九不離十，卡著點讓人給自己送來這封書信，目的是說服張翰，以吏部上書皇帝，首倡奪情！

陳沐的話未說罷，張翰突然激動起來。

北京城南居賢坊，正覺寺衚衕，吏部尚書張翰府邸。

但是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