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開海

作者:奪鹿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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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卷 亞洲經略 第三百七十三章 枷鎖

第七卷 亞洲經略

第三百七十三章 枷鎖

似乎在張居正的意識里,皇帝是不能不看票擬的,因為這會使皇權旁落,更會讓司禮監掌握大權,最終導致皇權被架空。
皇帝對政治的參与甚至比不上他在軍事上的作用,至少練出四衛軍是親自經手實打實的功績。
那是帝國首輔少見的暴跳如雷。
但那是因為某個人而害怕,而無關於這個人做什麼……首輔大人就是打個嗝兒,給皇帝帶來的恐懼感跟他罵人是一樣的。
就連他獨闢蹊徑的在正規程序之外撥款、下旨,也在被慢慢板回正軌,兩京一十三省興建小學的旨意最終沒能發出去,而是靠內閣授意學政大宗師共同提出,經歷正規程序後由戶部執行,皇帝只是戶部撥款后象徵性地從內庫中撥了一些錢財而已。
萬曆搖著頭道:「朕要精算,讓天下普查,朕以後要用;去電報房問問梁夢龍,戚大帥的兵走到哪了。」
在他向張居正第三次表達內閣可以將票擬直接交付司禮監硃批后,換和圖書來張居正一頓臭罵。
又因財富體量的原因,四洋開拓也遠沒有歐洲那樣震撼的效果。
無非印璽和御筆要用手拿起來,而他更省事一點,只需要說幾句話就全自動罷了。
皇帝認為是現在,可他不敢說也沒法去說;而內閣首輔認為自己不在後才是學生執掌天下的開始,在那之後,世間不會再有任何人像他一樣擁有無與倫比的權力。
哪怕少年人的逆反心理來了,想要不批都沒有機會,因為他總會被張居正說服。
「唉,治理天下,可太難了。」
天下百姓家產幾何?
皇帝很愛讀書,在他身邊散落著讓宦官拿錢去宮外買來的經書、佛經、小說、醫書、繪本等諸多書籍,只是此時此刻世上沒有哪一本書能幫他定心。
他是皇帝,卻並無左右朝政的能力。
這讓他分不出自己這活生生的人,究竟與那塊當樣子的印璽、與那根專門作硃批的御筆有什麼分別?
他們的認知和*圖*書差異在於,萬曆皇帝看見的是現在,而張居正著眼的是他離開朝堂之後。
可對皇帝來說……他難道不是一直被架空么,又何來對『會』被架空的擔心?
可北方的威脅實打實,老至馬芳、少至萬曆皇帝,這一代人對北虜的侵害感同身受——正因如此,在深知民心之重的萬曆皇帝看來,打贏這場仗,將烏梁海重新收回帝國版圖,是無匹的功績。
修幾條路、設立一些官辦小學,動動嘴、撥出些錢款,稱不上治理,何況花銷的那些銀錢對皇帝來說更稱不上難。
「粗算?」
數年以來,尤其在張居正體量皇帝年幼改革了上朝次數,將每月上朝次數精簡為九次,朝廷形成了以群臣廷議提出問題、內閣票擬給出解決辦法、皇帝的司禮監披紅決策、六科封駁來檢查是否失宜、最終遞送至六部進行執行的一套嚴格程序。
事實上,這一人為的矛盾才是萬曆皇帝地在聽到內閣認為向北用和-圖-書兵的時機已至后立刻欣然點頭的原因——他要威望,他迫切地需要用戰爭來換取威望,來儘力一點點掙脫束縛在身上的枷鎖。
對王安來說,他不知道皇帝為何會感慨治理天下太難,因為……皇帝並沒有真正的去治理天下,縱然在朝堂上管的『閑事』越來越多,但那也只是閑事。
萬曆並未抬頭,輕聲問著與他所思所想風牛馬不相及的問題,道:「戶部知道天下百姓家產幾何么?」
那麼矛盾就在於張居正想要讓皇帝利用規則來加固皇權,卻將自己放在規則之外。
一年二百萬兩白銀,對登上新大陸前的歐洲而言比任何一個王室掌握的財富還多,可在中國同樣並非如此。
現在,年輕的皇帝計劃用民意來衝破枷鎖,這場收復烏梁海的戰役就是取得民意的第一步。
無為而治,跟啥也不幹有很大區別。
他卻不知道,萬曆皇帝所感慨的『太難』,正是因為沒有治理天下,或者說無法去治理天和_圖_書下。
「不知道陛下問的是什麼家產,財貨、田產、屋舍、六畜?」王安想了想道:「朝廷不曾統計,但陛下若想知道,奴婢可吩咐下去,三月之內能粗算出來。」
儘管不論上朝還是送戚繼光、方逢時、吳兌出宮,他都表現得勝券在握,但在心裏……他是害怕的。
如果說朝廷決策程序是一套規則。
沒有張居正的首肯,就算是皇帝也無法氣急敗壞地把科道官流放萬里支援亞洲建設。
都交著稅呢,有萬曆會計錄在,這些東西只需要時間,都能算出來。
甚至連不聽不看的權力都沒有。
在這套程序里,皇帝可有可無……本應享有決策權的皇帝隨著年齡增長,漸漸察覺到一個事實:張居正說什麼他都覺得是對的,都會披紅。
因為人類生理結構的原因,眼睛是有問題的,它只能看見前面,就連想環顧左右都要用上脖子才行,永遠都看不見身後。
但這一次萬曆真的很害怕,因為他太寄望于勝利。和_圖_書
是的,他知道張居正說的都對,但這種感覺已逐漸令他厭煩。
誰產生威脅,才能看見誰。
哪怕人們同樣會為之瘋狂,瘋狂的程度也是不同的。
這其實是年輕的皇帝有生以來第一次因為某一件事而感到害怕。
他不是不曾害怕,過去他很怕張居正。
他坐下的白玉石階已被宦官王安用拂塵清掃過,即使用白襪沾地也不會太臟,此時宦官與侍衛皆知皇帝心情煩悶,俱是不敢上前,只有王安默不作聲地走下台階,將兩隻靴子擺在萬曆手邊,以備他再丟出去。
懷抱大橘坐在白玉石階上的萬曆皇帝揉了揉臉,煩躁地摘下一隻靴子丟到遠處。
皇帝撓著頭,百無聊賴地將另一隻靴子丟了出去。
何況這種做事方法在觸及真正治理國家的決策中並不好使,六科笑呵呵地就能把他的旨意駁倒,他也說不過那些人……七品小官兒們可凶著呢!
這次勝利,與以往任何勝利都不同。
從陳沐那,萬曆學會了如何引導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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