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驚慌的牧民飛騎連氈帽都被顛掉，趕到炒花馬前卻說不清楚戚家軍的具體配置，聽了半天炒花只聽出個明軍靠水紮營，看上去像已經在那等了他們半年了。

整座城池安安靜靜，只有遠方地平線上嘈雜壓來的蒙古大軍轟踏的鐵蹄。

城池上旌旗獵獵，戚家軍有很多旗，隊長以上每名軍官身後的插著認旗，各隊隊長手上也都握著旗矛。

這明軍的模樣兒一看就不好惹啊！

親信們面面相覷，一名身著明制將甲五大三粗的千長斟酌道：「勸不住了吧？」

其實明軍在長城以北依然有很大的震懾力，這種震懾力不亞於在長城以南蒙古軍隊的震懾力。

「我就不信了，他們還能扛著城牆走！」

可不論勝負，明軍的輜重可是一向多得很。

炒花在陣前轉了一圈，隔著千餘步遠遠地望了車陣兩眼，並不責怪不敢進攻的千長，打馬回到陣中，在沒人注意的地方深吸了幾口氣。

千長們不約而同地鬆了口氣。

他們的父親虎喇哈赤部眾起初不滿千人，在嘉靖年間先將女兒嫁到泰寧衛與首領花大聯姻，得其鼎力支持后勢力激增，在二十余年間逐漸向遼陽、瀋陽、開和圖書原、鐵嶺等地逼近，至如今已為鼎盛。

人類生存在這片土地上，自產生你我之分，便偶爾暢想天下大同，總是重複互相殘殺。

可別提心裏有多暢快了。

炒花就是這種感覺，在每一次與遼東邊軍爆發衝突的戰役里，有些戰鬥他不知道怎麼回事就贏了、還有些戰鬥不知道怎麼回事就輸了。

出現在老哈母林河北岸的蒙古軍隊首領在明朝被稱作炒花，是喀爾喀部首領虎喇哈赤的兒子、速把亥的兄弟。

在他們的視野里，明軍在河岸邊駐紮的不是營盤，而是一座城池。

有句話說得好，對初學者來說，同白痴與高手下棋的結果其實差不多，前者不知道怎麼贏的、後者不知道怎麼輸的。

「但我們不能退，退了回部落我們就去不了賽罕山，去賽罕山福余衛就沒了，現在只能先別管速把亥，哈兔兒啊，你漢文好，帶三十頭牛去那個，他們陣前，去問問。」

但有一個問題在於量級不同，在長城以南蒙古軍隊讓人害怕的是上萬騎兵打馬而過，沒有誰會害怕幾十個、幾百個蒙古騎兵突然出現在長城內側。

就算真撞開個缺口，沒看見後頭和*圖*書那些長矛？

他看了看自己一眼看不到邊的部眾，掂量著雙方兵力差距，最終捻著鬍鬚下定決心：「來都來了……過去瞧瞧。」

等部中幾員猛將湊上來問他該怎麼打這場仗時，炒花抬頭看天望了半晌，愁眉苦臉地問道：「你們覺得這會還能勸住速把亥么？」

車營讓炒花感覺很是棘手，這玩意兒就像一塊石頭立在那，你能怎麼辦，用弓箭、馬刀、火銃去敲？能不能逼近都是一回事。

郊遊般的福余衛炒花大軍便晃晃悠悠地來到老哈母林河畔。

炒花沒跟車營打過仗，但聽兄弟提起過車營，這面牆無法突破，只能從下面的縫隙鑽進去，然後被躲在車后的明軍砍了腦袋。

哈兔兒就是那個穿著明軍將甲的千長，當即瞪大眼睛道：「這不行啊，俺答汗封貢沒有冊封咱們，小人去了就死了……這是小事，可給他們牛馬，這？」

炒花覺得如果是與大軍作戰，他應當能贏……他沒和戚繼光打過，但跟李成梁交過手，每次都輸給李成梁，遼東邊軍孱弱的戰鬥力與高強的戰鬥力每一次都令他記憶猶新。

別人在草原上打生打死，他按部就班地趁著東部草和*圖*書原上所有人都忙著打仗的機會，讓自己的戰馬牛羊在廣闊天地吃個夠，才不急於向西應付圖們汗的徵召而參戰。

炒花捻著下巴上的短鬍子緩緩點頭：「是有點晚了……你們都不想和他們打？」

「別說自己的情況，跟他們說西邊打仗呢，讓他們往那去，我跟他們一起。」

說到底，他這三千甲騎、八千部眾，就算對上李成梁，打不過難道還跑不過么？

明軍！上萬明軍！

城池很矮，但戰馬躍不進去；一架架單邊戰車首尾相扣結成城牆，城牆看上去很薄，但人馬撞不開、弓箭亦射不壞；城牆中間偏下的位置伸出兩個黑洞洞的炮口，炮的口徑不大，但中者人馬必死。

這會兒跟人家打不是往火坑裡跳呢？

結果在半路碰上了泰寧衛治下四散而逃的騎手，得知一支明軍出塞，一路向北侵攻泰寧衛南方的消息。

聽到這個消息炒花的眼睛都是亮了。

其五子兀把賽、速把亥、兀班、答補、炒花分領內喀爾喀五部，控制薊鎮北方偏東大片土地駐牧。

用手上僅有的具裝戰馬去撞，都未必能撞開。

這要看西邊的戰爭結束后，誰拿了最多的戰利品。

但是和圖書在長城以北，人們害怕的是數十騎或數百騎明軍突然出現——這一觀念在近二十年裡根深蒂固。

「哎呀，明軍都是糊塗蛋，他們才不知道福余衛指揮使是誰，識破不了放心吧！」炒花邊說邊揮手，最後幾乎是推著哈兔兒出陣，邊推邊給左右打眼色讓他們去尋牛，道：「記住咯，他們要是不讓過，你也彆強求，看看他們城牆後邊有啥、問問他們要去哪，能保住泰寧就保，保不住也沒關係，主要得保住咱的福余衛。」

事實上雖然炒花到現在也沒弄清楚東部蒙古喀爾喀部落與哈喇慎部怎麼就突然亂了起來，但他確實是要過去打仗的。

部眾親信皆不做事，但這在炒花眼中就已經是認慫了，他拍著親信的臉道：「那就是都不想打，不想打就說不想打，怕什麼？我也不想打！」

戚家軍確實像已經在河邊紮營等了半年一樣，炒花麾下先鋒兩個千夫長率甲騎八百、部眾千四百余，連趕帶騎四千余匹馬臨近老哈母林河畔，看了看明軍的陣勢，硬是沒敢上前。

車與車相連的位置最為低矮，從那個地方能看見裏面高舉的長矛像山間的叢林，長矛、鏜把、還有架在車上的ｍ•hｅｔｕｂook•coｍ.cｏｍ狼筅閃爍著寒光；在那些冷兵器旁邊，車上站著一個個持鳥銃的火器手，他們的鳥銃拄在身邊。

幾天前還在百裡外呢，今天就已經在老哈母林河畔紮下營盤不說，連他娘外頭的拒馬壕溝都埋好挖好了。

不過接下來他要面對的明軍，顯然和想象中不太一樣。

泰寧衛的首領是花大，速把亥在泰寧附近駐牧，而炒花的領地在越過朵顏部更北方的福余衛，他出現在這完全是個意外……炒花在朵顏衛幫兄長速把亥打了一仗，率部追著朵顏首領長昂的腳步一路向西遊牧，想要去賽罕山，到西邊收拾掉長昂，順道去青把都與圖們汗作戰的地方湊湊熱鬧。

因為蒙古的大軍越境意味著無人逃生、明軍的精騎破陣也同樣對塞外意味著妻離子散。

大軍？

這簡直就是聽說菜市場打折，三伏天提著菜籃兒剛出門就撿到個大西瓜，而且還是冰鎮的。

雖然炒花並不覺得認慫丟人，但這還是很讓人難為情，他說道：「問問明軍是幹嘛來的，他們要是問你，你就說你是福余衛指揮使炒花部下千戶，奉命帶四百匹戰馬去青山口給皇帝進貢，想讓皇帝冊封呀！」

只是要去打誰呢？他還沒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