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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水人和狗都不能喝，蒸餾了也不行，就像海水一樣光解渴不頂用，他們這些北洋旗軍基本上沒誰在海上不喝蒸餾水的，都知道喝蒸完的海水多了人掉頭髮狗掉毛。

而礦場旗軍、火藥匠、土民礦工及家眷有五百余口，另有大小牲口三十余，三十五桶水連喝都不夠、遑論洗澡，更別說他們還開了一百二十畝地。

智利北部，荒漠曠野，沙礫遍地，亂石嶙峋。

年輕人身後巨大的怪石上面，被錘鎬鑿出『大明智利硝礦十四廠』的字樣，最後兩個字還未鑿完，這是他今天的工作。

旗軍和火藥匠都是貨真價實的大明人，火藥匠還好，成日把礦工挖出來的硝礦煎煉忙得腳不沾地，旗軍這些武夫可是真正閑得蛋疼，這荒漠戈壁連畜生都不願意多待，想打獵都要去跑幾十里地的山上才有可能逮住大兔子。

李寧晃了晃空蕩蕩的水囊，這東洋軍府真沒有遼東軍待著舒服，在那邊什麼東西和*圖*書都先緊著將領與家丁，這兒倒好，百戶、總旗、小旗、旗軍，別說吃什麼用什麼，就連每天喝多少水用多少水都給規定死了，旗軍凈水一升、蒸水三升，總旗也不過才比旗軍多兩成。

但也正因如此，水送來時，才會顯得尤為珍貴。

北邊的四十里，有間歇溫泉；東北三十里，有一座鹽湖。

簡陋的路寬極了，可供八匹健馬并行，路面龜裂開的土皮只要一陣風沙吹來就能填滿裂口，路內與路外並無絲毫區別，只是用荒漠中撿來的石塊堆出一座座尺高石碓，沿道路堆出標記。

荒漠中時常會響起細微的噼啪爆裂聲，那是遠處鹽池顆粒在酷熱的高溫下蹦跳發出的聲音，年輕人放下鎬頭與斧錘擠著眼睛抹了抹下巴的汗水，解下腰間水囊向口中小心翼翼地灌了兩口，稍解喉嚨中快要冒煙的乾燥，抬頭時露出帶著傷疤的臉眯眼望向日頭，自寬幅腰帶里摸出一隻銅htｔps://ｍ.hｅｔuｂｏoｋ•coｍ.coｍ懷錶，看著時間。

正兒八經的大明子民，在這片鳥不拉屎的荒漠里沒仗打、沒事幹，他們肯定得刨片地種點菜。

李寧眼中的喜悅來源與等待的目的正是如此，每天日升，水山百戶所的旗軍會派出馬車隊分送臨近三座硝礦，十四廠送水配額為每日三十七捅，跟車的土民會順手把山上和路上撿到的石頭丟在路邊。

因為一來陳沐很清楚那不用探測，二來邵廷達用實踐證明了，隨手能刨出來，用不著探測。

這裏的選址與硝礦並無關聯，主要在於同世代居住荒漠中原住民部落的遠近，因為這關係取水。

他來自遼東名叫李寧，江洋大盜出身槍術非比尋常，前兩年在李成梁處隱姓埋名做家丁，卻因不會說好聽話被送到北洋當旗軍。

就像人在沙漠中迷路會跟著駱駝走一樣，駱駝也許不認路，但它們知道哪兒有礦物質也知道哪兒有綠洲，對荒漠兩眼hetｕｂooｋ•ｃｏm.cｏｍ一抹黑的明軍同樣需要從荒漠土民口中得知哪裡有小綠洲，哪裡又能取到水。

如此路況，水山百戶所的馬車從出發到抵達要走一個半時辰，酷熱下行進困難，車隊人馬在途中需飲水一次、返程亦要飲水一次，故而準確來說，十四廠每天的凈水為三十五桶，每桶二十大明升，一大明升為一千零七十三毫升。

他面上的不耐煩快速褪去，帶著喜悅緩緩蹲下身來，讓斗笠投下的陰影盡量蓋住精壯身軀，把目光投向南方道路盡頭，安靜等待。

在東洋軍府發生五大湖煤田事件后，軍府明令探測智利硝石礦不給賞銀。

明軍入荒漠沒有餘力修路，所謂的路也只是這樣，人馬在行進中找到曠野里相對平坦的一條路，盡量讓它在出發點與目的地間變得更短，然後在路邊撒上石頭，日積月累，就成了路。

遠遠地山脊上傳來幾聲吶喊，執勤的旗軍端起赤旗站在懸崖邊揮舞著，官道上傳來晃和-圖-書晃悠悠的馬鑾鈴聲，李寧也像這片土地上的大兔子一樣耷拉著眼舉目望去，升騰熱氣的虛影中，水山的馬車隊來了。

臨近正午。

但總旗李寧覺得過年兔子不該亂跑，該下鍋。

那裡駐紮著水山百戶所，旗軍帶招募土民用棉布編織出數百張更大的網搭出水棚，夜取凈水，晝送礦場。

李寧所處的十四廠只能說條件還湊合，絕稱不上善地，最近的原住民部落在二十裡外的山上居住，他們用植物纖維編成寬布搭在山上，收集凌晨的霧氣凝水以供生活。

沒人知道，智利的硝石礦帶有多長。

除此之外，一滴都不再多。

可培地種菜是要水的，水他們喝還不夠，該從哪兒來？

但可以用來洗澡、煎硝，還能跟山水混著喝，營養相對少些，但也不至於掉頭髮，還解渴。

如今隸東洋軍府前軍督軍邵廷達標下任總旗，奉命隨百戶常駐荒漠，六個月前他們發現這裏具備開設硝石礦場的一切條件，歷經數次選址https://www.hetubook.com.com、勘探，最終選擇這裏作為礦場，就在他鑿刻怪石北方不遠高聳的斷山壁后，就是硝礦十四廠廠址所在。

那是一種奇怪的玩意，體形比大明的兔子大，白天曬著太陽把腦袋塞石頭縫裡睡大覺，就算被吵醒也耷拉著眼兒一副睡不醒的樣兒，一到夜裡就特有精神，滿山亂竄像過年一樣。

捲起的風沙吹過突兀聳立在荒漠中的奇形怪石，席捲著砂礫也打過怪石下攥鋼鎬鑿出字樣的身影，那是個身披麻袍頭戴斗笠的年輕人，他攥斧錘的右手虎口帶著老繭，他的腳下有路，從怪石邊緣一直向南北延伸，直至消失在遠處升騰熱氣的紅色虛影中。

刨出硝石礦不難，難在怎麼讓礦工在這片土地上活下去。

最初設立幾處硝礦廠址離海岸近，取水與各項生活物資都容易獲取，但越往後設立的廠址則越深入，水源越來越難取得，相同的是挖掘硝礦的品質也越好，越好的硝礦，煎煉越省事、成品雜質越少，製成火藥威力越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