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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防賊？」莊嚴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良久才道：「所以隊長老覺得我們對老馮家有一種愧疚感，逢年過節，隊長都要來看看，送點米和油。說實在……」

車開走的時候，莊嚴坐在車尾，靠著擋板，看到黃蘭從自己的小院前一直挪到公路上，「站」在那裡，雙手撐地，目不轉睛看著軍車一直遠去。

輪流靠兩個小板凳前後支撐，用手代替兩隻腳，往前挪。

第二戶是個老人和他的兒子。

莊嚴一看，這小子長得帥，濃眉大眼，五官端正，一表人才。

老人叫馮德雲，兒子叫馮勝。

「這是什麼地方？」莊嚴問羅興。

「就在那邊炸的，他被炸后一個月，我們剛好來到這裏清理那片雷場，如果早一個月……」

羅興悄悄說：「她才36歲，性格犟著呢，18歲那年下地打豬草，在前面界碑的地方踩了雷，兩條腿都炸飛了。本來只是膝蓋以下截肢，結果這裏交通太糟糕，當年連找個車都難，等車來了，送到醫院里，雙腿感染ｗwｗ•ｈｅtubｏoｋ•coｍ.ｃｏｍ了，只能高位截肢，人就成了這樣。」

莊嚴剛到的時候，老頭子在院子里抽水煙。

連岳說話的語氣，聽起來也不把黃蘭當外人。

他手一指，指向了遠處。

卡車開始后倒，一直倒到炊事班門前才停下。

另一隻，沒了……

「到了，到了！」

司務長站在門口，朝屋裡叫了幾聲。

直到拐彎了，莊嚴看不到黃蘭了，黃蘭也看不到軍車了。

老一些的兵和黃蘭看起來都是熟人了。

莊嚴這才轉過頭，輕輕地發出一聲嘆息。

說到這，自己也很無奈地苦笑了一下，說不下去了。

莊嚴問羅興：「她說啥？」

羅興看著莊嚴，笑著說：「看來你是真不了解邊境。這裏當年打的仗有多慘烈？遺留下多少彈藥？彈殼算是最平常的，哪條村的孩子手裡沒幾個彈殼？有些還在野外撿到實彈。邊民都沒有什麼安全意識，所以很容易出事。」

羅興嘆了口氣。

黃蘭見了這些軍人，一張因為生活艱和圖書辛而比同齡人看起來要老許多的臉上堆滿了笑容，拉住連岳和孫威的手，一個勁要他們進去坐坐。

「吃飯？」莊嚴看了一眼周圍，一共十幾個人，在黃蘭家吃飯實在有些不實際。

「估計是在地里了，去找找。」站在一旁的連岳似乎很熟悉這裏的情況。

看這些被雷炸傷的邊民嗎？

平房的結構很怪。

一邊是磚砌，另一截是那種用地里黃泥巴拍在模子里，摻進枯草或者干稻草放到太陽下晒成的泥磚做成的房子。

孰得孰失？

「老大，這是不是要給誰送去？」

「噢……」

羅興說：「莊嚴，咱們國家有些地方還很窮，你是城市兵，不會懂。在這裏，糧食就是命，賊偷了，一家人就得挨餓。說到底，還是窮。」

可是目光往下移動，遺憾地看到了一隻腳。

「我剛來排雷隊的時候，聽老兵們說，這裏的老鄉有些去挖地雷也不是為了賣錢，是埋在自己的莊稼地邊上，防賊。結果有些人自己埋了，又忘了告訴家裡人，結果把自和*圖*書己人給炸了……」

沒人回答。

他在思考這個問題。

莊嚴跳下車，首先映入眼帘的是眼前的這座「平房」。

他指了指房屋後面的苞谷地。

都沒了。

準確說，她這不叫走路，叫挪動。

莊嚴一看，心裏咯噔一下。

這不是瘋了嗎？

莊嚴這才明白，之前自己隱約算是猜對了。

卡車在公路上繞了一陣，路越走越偏僻，大約開了半個小時，拐進了一條村子里，在一個破爛的平房前停了下來。

看著1班的兵從炊事班的糧庫里搬出一代代米和一罐摜油，混在革命隊伍里的庄似乎看出了端倪。

羅興說：「一個被地雷炸殘的當地婦女的家。」

羅興又悄悄說道：「馮勝這小夥子，一表人才不說，沒炸掉腿之前，打籃球、跳舞、唱歌，活躍的很，可是一炸，什麼都沒了。」

連岳客氣了幾下，又問了下黃蘭最近的生活情況，補貼有沒有準時發放等等，得到肯定的回復后，這才告辭上車。

無言以對。有時候，語言也無法描述出一種心www.hetubook.com.com痛。

羅興讓他來看排雷隊「最重要的東西」，什麼是最重要的？

那種一根竹子做的，插著一根銅管，裏面倒上水，鑿兩個洞，抽的時候在銅管上摁上點散裝煙絲，用火機啪嗒一打，一邊點，一邊在竹筒上方抽。

「就這樣，她還種了兩畝苞谷地，現在政府每月給她補貼100塊，又給她弄了個手搖縫紉機，目前生活雖然還是緊巴巴的，但至少保證溫飽沒啥問題了。」

過了沒多久，馮老爹的兒子馮勝回來了。

「我當年知道這事，一夜都沒睡著，僅僅是一個月，一個月啊，一個人的人生就改變了……」

司務長孫威朝過來幫忙的那個班招招手：「都來，幫忙把東西拿上車，出發了。」

本以為地雷炸的，殘是肯定殘廢了，可是沒想到，黃蘭的兩條腿……

更深的認識？

果然是春節慰問。

地雷是危險東西，用它防賊？

老人沒殘，兒子殘了。

靠近一看，竹筒上的那根銅管不是銅管，是一顆子彈殼改裝的，去掉了底火，就是一根銅管和圖書。

「值得去這麼做？」他皺著眉問羅興。

莊嚴的心一下子變得有些沉重。

帶著疑惑，莊嚴跟隨羅興一起上了車。

「黃蘭！」

莊嚴問羅興：「他哪搞的彈殼？」

黃蘭臉一沉，很不高興地說了幾句莊嚴聽不懂的當地話。

羅興說：「她說要留我們吃飯……」

只是一般情況來說，部隊是被慰問的，這裏反倒是下去慰問別人。

「不坐啦！還有幾戶要去了，你知道的。」

兩個兵朝屋後面的田壩方向去了，過了一會兒，果然領回來了一個當地婦女。

黃蘭身高只剩下不足三尺，兩隻手，一邊撐著一個小板凳，剛好支起那半個殘軀。

自己在這裏待了一個多月，和這些排雷部隊的兄弟們朝夕相處，同吃一鍋飯，同喝一鍋湯，同一個菜盆里勺菜，一起上雷場，一起戰雷魔，這還不了解？

羅興點頭：「對，待會兒，帶你去看一些人，興許你看完了之後，對我們掃雷部隊有個更深刻的認識。」

莊嚴點了點頭，似乎聽明白了，但並沒有說話，因為不知道說什麼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