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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己本來就已經多活了九年，沒有什麼可以遺憾的。只是王富元那個該死的叛徒，害苦了自己手下那麼多行動隊的弟兄。他們那麼年輕，那麼熱血，那麼朝氣蓬勃，卻都一一慘死在CC系的屠刀之下。

耿朝忠搖頭苦笑，什麼時候自己成了豹子頭林沖？如果自己是豹子頭，那麼好兄弟魯提轄在哪裡？要不要來一出英雄本色？

……

跟這個北川打聽了一會兒情況，耿朝忠也多少掌握了一點信息，不過這個日本人平時吃飯放風都是單獨行動，再細節的東西他自己也不是很清楚。

「新來的，有幾分本事，報上名來！」

劉一班眼睛一亮，這回不一樣，有門！

整個義字監的二樓是東西對稱的兩排監牢，每間牢房的命名和順序都是打亂的，比如耿朝忠所在的天字六號監反而是處在二樓南側的第一位——這是為了一旦出現劫獄情況的時候可以有效的混淆劫獄者的思維。而走廊的北側同樣有一個單間和一間獄警宿舍。

「沒事，沒事，這事好辦的很，您教我寫，只要我們能整出一本特務培訓教材出來，您想出國還是去上海，悉聽尊便！」劉一班連連點頭，趕緊起身給柳直荀續茶。

他是老資格的幫會分子了，島城青幫「大通悟學」四輩中，他和朱木運一樣，排在第二的通字輩，1914年就曾因為一起手刃日本黑龍會浪人橋本次郎的案子被關進過老德國監獄。

嚴格的講，劉一班才是老德國真正的老大。

於是耿朝忠的眼珠子就又轉到了北川倉介身上，北川早就暗地裡盯著耿朝忠好久了，剛開始看到耿朝忠不願意搭理他，心中還禁不住暗暗慶幸，這下一看到耿朝忠的眼睛看過來，身子不由得抖了一抖，上下嘴唇都開始打顫：「別過來！我可是日本僑民，要是你再敢打我，舒爾茨先生一定會把你關進水牢！」

一陣啪嗒啪嗒的腳步聲傳來，這是獄警的皮靴接觸雨花石地板的聲音，看來又要提審自己了。

只有自己這個他們眼中的老大哥，還在苟活。

那日本人一看耿朝忠進來，htｔps://m•hｅｔｕｂｏoｋ.ｃｏm.ｃom連忙一言不發的低下頭縮到了牆角，一副人畜無害的樣子——看來是被耿朝忠打怕了。

「對，話也不多。」另一個人說道。

「初春的嶗山綠，劉科長有心了。」柳直荀端起茶碗，輕輕的喝了一口，繼續說：「只是您說的這個事兒吧！太難，太難。倒不是為兄不願意幫忙，只是為兄可比不得上海的同志，就是一個大字不識的土包子，真的是有心無力啊！」

南京太需要專業的諜報人員了！自從中央特科成立以後，共產黨在諜報戰線和情報工作上開闢出了第二條戰線，一掃之前在軍事陣線上的弱勢，完全將CC系吊起來打。

過了好一會兒，南面才又傳出「三花虎」洪亮的聲音：「劉老大，你們赤黨看來也不咋地啊！人家豹子頭看不上你，哈哈！」

耿朝忠突然沖了過去，拳頭像雨點一樣砸在北川的身上，邊打邊說：「我們的規矩就是，未經允許就闖入我們的地盤，那就一定要把他打到叫爸爸為止。」

此人曾經和上海的古順章，陳賡等紅隊大佬在蘇聯受訓，完全是契卡一手培養起來的特情，根本就不是CC系這種半路出家的所謂黨務調查科可以匹敵的。

「這小子挺狠。」隔壁的八號監舍里，兩個囚犯在竊竊私語。

徐恩曾徐處長就曾明言：對這種受過特殊訓練的特務人才，一定不能簡簡單單就殺掉，而是要想辦法加以感化，為我所用，這樣至少可以讓我黨的特情工作大跨步的前進10年以上！

正百無聊賴的自我解嘲，牢房北面深處傳來剛才下樓時那個劉老大粗豪的聲音。

「哎呦，現在想起舒爾茨了，以前打別人得時候怎麼就沒想起來啊？！」耿朝忠仰著下巴，斜眼看著這個欺軟怕硬得傢伙。

看耿朝忠沒有回話，牢裏面突然就沒了聲音。顯然，這個所謂的劉老大頗有威名，竟然沒有人敢調侃於他。

柳直荀抬起頭，看了看走廊的南面。

耿朝忠的腦海里突然蹦出一個名字。

義字監二樓北側走廊盡頭，天htｔｐs://ｗｗｗ•hetubｏoｋ.ｃom.ｃｏm字一號房。

柳直荀同樣滿頭霧水，從來沒有這麼一種接頭方式——沒有時間，沒有地點，也沒有任何體貌特徵，只有三個簡單的數字：六六六。

柳直荀站了起來，不，確切地說，是拄了起來，因為他已經沒了一隻小腿。

「走吧，柳老大，我們科長要見你。」

但是整個島城已經成為了日本人的天下，黑龍會也取代青幫，正式接管了島城地下勢力。殺過日本人的柳直荀毫不意外的受到了全城通緝。

柳直荀？

但是柳直荀的臉色卻沒有任何異常，似乎丟掉的那個腿根本就不是他的一樣，緊接著獄門打開，一個身穿灰色中山裝的彪悍青年走了進來，正是劉一班的跟班，那個名叫「小曲」的年輕人。

「那麼，在中國的地盤上，規矩是這樣的。」

……

死就死罷！

朱老大到底在搞什麼鬼？

然而北面那不知道是劉還是柳的老大也沒再搭腔。緊跟著，一肥一瘦兩個獄警把耿朝忠推入了天字六號房。

柳直荀倒也沒有拒絕，端起茶碗，用蓋子輕輕的抹了一抹茶碗邊緣，湊過頭去輕嗅，滿臉享受的表情。

三分鐘后，天字六號監里傳來了一陣陣「爸爸！爸爸！我服了！」的聲音……

耿朝忠當然也不例外，不過他現在最百思不得其解的是，會有人來找自己接頭嗎？朱老大到底在搞什麼鬼？

柳直荀被帶了進來。

總的來說，這是一個南北採光兩頭堵的格局，唯一的出口只有一個，就是位於整個走廊中間的樓梯口。

耿朝忠沒有回答，他實在沒興趣跟這些牢里的江湖人士交往，說實在的，自己當了幾年兵，身上多少還有些官氣，從心底里也不是很看得上這些所謂的江湖好漢——所謂義氣，不值一提，在他們這群人眼裡，兄弟不就是拿來賣的？

「劉老大？共產黨？劉？柳？」

其實他和當時非常多的赤色工人糾察隊員一樣，並沒有什麼文化，也談不上什麼堅定的革命信仰，有的只是對日本人切齒的痛恨。這樣的人物，無法擔任重要的領和圖書導職務，往往成為了行動隊的最佳人選。比如現在中央特科紅隊隊長古順章，不也與自己一樣出身於幫會嗎？

柳直荀三十五歲年紀，本來算不得太老，但是鼻翼兩側兩條宛如刀刻的法令紋卻讓他看上去像是四十多歲，尤其是那雙深邃到極點的黑色眸子，更讓他顯得深不可測。

「北川啊，我問你，這是在中國還是在日本？」耿朝忠往前探了探身子，問道。

「哦，我也不是很清楚，我只知道，南面關著的都是幫派分子，北面關的都是政治犯。」

雖然耿朝忠並不想越獄，但他的思維仍然不由自主的順著怎麼越獄的思路去思考，這可以說是任何一個罪犯的本能——即使理智告訴罪犯越獄並不是一個好的選擇，但是任何一個罪犯仍然會不由自主的向這方面思考。

劉一班滿面春風地迎了上去，似乎他要見的是多年未曾謀面的老友一樣，他用手攙著柳直荀的胳膊，一步一步的把柳直荀扶到一座寬大的八仙椅子上。

「只是我有一個小小的條件，不知道劉科長能不能滿足。」柳直荀放下茶碗，一臉嚴肅地說道。

說實在的，要不是王富元幫忙，劉一班根本沒想到過能在短時間內抓到這個共產黨在山東省內最厲害的特情。

看來，對付這種死硬分子，還得像徐處長說的，攻心為上啊！

「青島當然是屬於我們大日本，」北川剛說到這裏，突然看到耿朝忠舉起了拳頭，馬上改口：「當然是屬於你們支那人，」耿朝忠兩眼一瞪，舉起拳頭就砸了過去，北川不得不再次改口：「屬於中國。」

雖然失去了一條小腿，但這個人似乎根本沒有受到任何影響，他的拐杖和另一條腿配合的是如此的默契，就好像本該如此一樣。

不過，這也正是他的價值所在。

起初，有幫會庇護，柳直荀仍然能在東躲西藏之下維持在島城的生活，但是六年後，對島城控制日深的日本人終於查探出了他的下落，走投無路的柳直荀在幫會兄弟背叛，日本憲兵通緝，妻離子散家破人亡的情況下，最終不得不投奔了共產黨，不，那時應該叫和圖書契卡。

好在不久後日本人攻城，德國人無心照管老德國，索性將所有德裔獄警調回了守城衛隊，已經被判死刑的柳直荀夥同老德國監獄所有囚徒，與在外面接應的幫會分子裡應外合，成功逃出了老德國。

「弱者就應該臣服於強者，這是我們日本人的規矩，他們打不過我，自然就該臣服於我。只要他們臣服，我就不會再打他們。這是我們武士道的精神。」北川倉介突然挺直了腰板，一本正經地說。

義字監兩層樓50多個牢房100多人，劉一班抓進來的就有60多個。不過其中最著名的，自然是山東共產黨行動隊長柳直荀了。

不過軍校培養出來的軍事素養還是讓耿朝忠把整個義字監的地形和環境分析了個七七八八。

斜對著樓梯口的是九號監和十二號監，也是整個二樓里位置和視野最好的地方。緊靠著樓梯口的則是西邊的七號監和北邊的十一號監，雖然看不到樓梯口，但是卻可以第一時間聽到樓梯口的聲音。

「呸，就你一個被日本人打的叫爹的孬種，也配認豹子頭做兄弟？」另一個尖刻的聲音傳來，前一個說話的人立馬沒了聲音，顯然是被揭了痛處丟了面子。

耿朝忠啞然失笑，這個日本人倒挺狡猾，這是拿言語擠兌自己呢，確實，剛才揍他的時候他已經表示臣服了。

不過，這塊骨頭可真難啃啊！這柳直荀關到老德國一年多了，該吃吃，該睡睡，該上刑的時候也沒有二話，但什麼刑都用過了，就是不點頭。

與耿朝忠所在的天字六號房一樣，這裏也是一間單間，裏面住著的，自然就是傳說中的柳直荀柳老大了。

雖然自己不懂什麼是共產主義，但自己至少知道什麼是知恩圖報。如果不是共產黨的幫助，自己怕是早就死在1920年那個冰冷漆黑的冬夜。

「咳，我說北川，你挺會選地方的啊！這六號監靠著走廊窗口，對面又是獄警宿舍，挺清靜的，不錯，不錯。」耿朝忠靠著牆，張著腿，北川則跪坐在他的旁邊，為耿朝忠舒筋按摩，活血化瘀。

北川一臉的低眉順眼，看上去就像舊社會和*圖*書的童養媳，乖巧得很，他手上不停，嘴裏說道：「大人，這裏本來就是一個單間，只是因為牢房實在不夠了，所以舒爾茨才非要往裡面安排一個人，要不以我熱愛和平的性格，也不會動手打人。」

不過沒什麼，完成了這次任務，自己也該隨他們而去了吧！

難道真的是那個新來的「豹子頭」？

「呵呵，劉科長客氣了，各為其主嘛！理解，理解。」柳直荀慢慢地坐下來，同樣滿臉笑容地寒暄著，似乎自己丟掉不是一隻腿，而是一根微不足道的頭髮一樣。

這喊叫聲一出，整個二樓馬上沸騰起來，不過南面監牢里有一個極為洪亮的聲音傳出，壓倒了所有人：「豹子頭，幹得不錯！你這個兄弟，我三花虎認了！」

劉一班小心翼翼地斟上一杯茶，用晚輩的禮儀給柳直荀端上去，嘴裏誠懇地說著：「柳前輩，您是聰明人，應該知道我們組織部黨務調查科是多麼的求賢若渴。再說了，陳公博都脫黨了，您還犟個什麼勁兒！我可以擔保，只要您來，一定會得到重用！我這麼個小小的地方科長算什麼？！只要您點頭，我即刻將您送往上海面見我們徐處長，到時候您就是我們徐處長的左膀右臂了，以後小弟還得指望您栽培一二呢！」

……

而耿朝忠這邊剛剛挨了二十鞭，渾身疼得厲害，也懶得理會這傢伙，索性盤著腿坐地上發獃。

耿朝忠早就打定主意不參加任何暴力越獄活動，自己大小就是一飛賊，犯不上嘛！這段時間不如就調戲一下眼前這個日本人，然後再看看能不能找到那個張宗元。總之，一切隨緣就好，隨緣就好。

是他嗎？

也就是那時候，他重新認識了朱木運，那個看上去無比油滑無比奸詐的小小探長。

「嗯，我知道你們日本人一向都愛好和平，不過我想問的是，北面那個劉老大到底是誰？」耿朝忠面帶微笑，親切的詢問著。

「柳先生，快請坐，快請坐。都怪手底下的人活乾的太糙了，人都堵在屋子裡了，慢慢耗著就是了，非要衝進去開槍，害的劉先生損失了一條腿，真的是抱歉之至，抱歉之至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