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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澤城早已從耿朝忠那裡得知此事，但臉上卻依然裝出迷茫的神色，問道：「前朝？舊敵？」

三人正密談間，傳來了敲門聲，吳澤城過去把門打開，一個三十多歲的戴眼鏡男子站在了門外。

哪知道，這白老闆竟然真的這麼不要臉！

這是好事。

島城由於1896年才建市，又歷經德國日本統治，在這種特殊的環境下，很多人雖然學歷不高，但同樣精通多國語言，並且這種人往往還比較謙卑懂事，真可謂滄海遺珠，潛龍在淵，一旦給他們機會，很容易就能飛黃騰達。

這次捅了這麼大簍子，光憑自己那點身家，那輛斯蒂龐克汽車無論如何都是買不起的，這回回去，自己怕是要失業了！

這玉真，還是太嫩。

「我砸你的飯碗，是因為你這個飯碗不牢靠，想給你換個金飯碗。」

況且，這也是周宏漸的底線，這個價格，不用說不掙錢，就算加上前面那六輛汽車的利潤，也只是勉強收回成本！只要是正常人，就不會不同意！

周宏漸拿起合同，認真地看了一遍后，他的嘴巴又張了開來。

小易推開門，一看裏面還有兩個美女，不由得一愣，正要轉身出去，那邊耿朝忠已經開口了：「兩位小姐，請暫且去隔壁稍候片刻，我有一個重要的客人需要見面。」

確實也有這樣的客戶，大件買貴了，心理不平衡，就在小件上找場子。

房間里就剩下了周宏漸和耿朝忠兩人。

「您一個月前訂了那輛斯蒂龐克，每隔一周就派人去問車到了沒有，還幾次三番的催促，我又是電話又是加急電報，花了三倍的運費，用了最貴的快船，這才在一個月里把車從美國運到島城，但是您倒好，一打眼，就說車不要了！您這麼一個大老闆，不至於因為這點事就出爾反爾吧！」

這種人，稍加磨練，就是絕佳的經理人才！

「簽了他，你就是明亮鐘表電器行的二老板，以後如果沒什麼事，我也不會來https://m.hetubook.com.com煩你，你只要負責給我掙錢就可以了。」

不過，對面那個白老闆顯然不是正常人。

「你！」周宏漸兩眼一翻，一口氣喘不上來，差點背過氣去！

耿朝忠讓周宏漸回去先處理一下他的個人問題，然後又把兩名女秘書叫了進來。

他真沒想到，這麼一個大老闆，竟然能這麼無恥，說了不算，算了不說！

周宏漸一句話都說不出來了……

這可是周宏漸的殺手鐧了——整整優惠一千五百美金，摺合大洋四千，這可足夠在島城黃金地段買一套像樣的二層小洋房了！

比如島城前首富劉半城，同樣沒上過什麼學，但是卻能在島城特殊的環境下學會各種語言和交際手腕，最終一飛衝天。

看到耿朝忠坐在辦公桌後面久久不說話，傅玉真還以為他又起了什麼色心，薄帶嗔怒地問道：「老闆，您有什麼吩咐？」

「好了，大家先坐吧！」

「呵呵，兩千五百塊的斯蒂龐克……」

說完，耿朝忠拿出兩張紙幣遞給兩人，吩咐了一句：「省著點花，我沒你們想象的那麼有錢。」

「成交！」

周宏漸重重地吸了幾口氣，調節了一下想要爆炸的胸膛，努力讓自己的臉色變得正常一點——路上他想過了，可能是這白老闆覺得車貴了，或者是單純的資金周轉不靈，這才變卦。如果是上述兩種情況的話，還有挽回餘地。

「什麼什麼意思？」耿朝忠戴著墨鏡的臉古井無波。

「哦。」耿朝忠點了點頭。

耿朝忠搖搖頭，開口道：「我什麼時候說過訂車這句話了？我付定金還是立字據了？！商場上的規矩，四千美金一萬多塊大洋的生意，你不要定金不要字據就把車給我提來了？這不是強買強賣嘛！你要是不服，咱們可以到市政府去打官司，看看是你贏還是我贏！」

雖然沒上過學，但憑藉著天賦和機靈，居然能混到車行經紀的位子！

只https://www.hetubook.com.com見白老闆從懷裡抽出一張一百美元的紙幣，用火柴點燃了紙幣，然後在周宏漸目瞪口呆的注視中，用紙幣點亮了雪茄……

耿朝忠心中的石頭終於落了地。

「是溥儀。」周寧補充了一句。

噗！

於是他再次開口：「白老闆，那天您可是親口說要訂一輛斯蒂龐克汽車的，事後您還多次追問，這怎麼一轉眼間，事情就不一樣了呢？如果是您資金一時周轉不靈，那好辦，您可以先拿出三成的定金，車就先放在車行那兒，什麼時候您方便了，再去取，如何？」

換了別的地方，哪怕是上海，想要找個精通多國語言的商業人才都不容易——因為上海人注重教育，像周宏漸這樣能力的人，如果有個大學甚至高中學歷，早就被大洋行搶走了！

「蔡建中呢？」

白老闆的嘴角微微翹起。

「哦！」吳澤城這才恍然大悟地點點頭。

「蔡建中，快進來！」

不過，周宏漸還是存了萬一的希望——說不定他是覺得買六輛車買貴了，這是要找點平衡呢？！

趙夢琴正小鳥依人一樣靠在傅玉真的身邊，而傅玉真就像是一個大姐姐一樣，站在嬌俏可愛的趙夢琴的前面，兩人的言行舉止之間透著一份親密——看來兩個人剛才在外面已經有了交談，看樣子，關係處的還不錯。

「很簡單。」耳邊又傳來了白老闆神神叨叨的話。

劉一班站起身來，從辦公桌後面探出半邊身子，伸出了手——他的臉上露出親切的笑容，眼睛里也露出幾分暖意。

黨調科科長辦公室，劉一班正開門把吳澤城和情報股的周寧迎進門。

劉一班一眼看見，驚喜地叫道。

不過耿朝忠臉上卻沒有露出什麼不快，平靜地說道：「今天沒什麼事，你們在店裡熟悉一下環境，然後每人選一塊合適的手錶，再出去買幾套合適的衣服。具體買什麼，就參照那些洋校和洋行的標準。」

他明明連車的價格四和_圖_書千美金都記得一清二楚，現在卻跟自己要字據！也怪自己，以為這麼大一老闆，六輛車又先放在永利車行，應該出不了什麼大事！

「然後，這家明亮鐘表電器行，也是你的。」

但是，白老闆卻沒有用火柴點亮雪茄——雪茄很難點，一般的火柴是點不著的。

男子快走幾步，伸出雙手緊緊握住了劉一班的手，說話的聲音都有點顫抖。

「不為什麼，我只是不想看到，一個精通德日英三國語言，熟悉各種商業禮儀銷售技巧，懂名表，品名酒，擅長搭訕名女人的青年才俊，竟然一直委身在一家汽車行里做汽車經記——這簡直是黃鐘毀棄，瓦釜雷鳴，讓人頓生明珠暗投之嘆！」

終於搞掂！

劉一班沒有理會，繼續說道：「此人來青，這幾天與寓居島城的遺老遺少多有來往，這倒不必介意，溥儀的安全一直由他自己原來的禁宮護衛負責，我們民國政府原則上也不會過多插手。但是最近，我們發現他與島城的日本人過從甚密，所以我們黨調科不得不對此有所防範。所以，你們兩人要多加註意溥儀的動向，他的地址我一會兒告訴你們，儘早安排人保護起來，不要讓日本人靠近，明白了嗎？！」

周宏漸依然是那身整齊的西裝，外面穿著一套款式新穎的風衣，肩上搭著一條長長的格子圍巾，看上去挺有上海灘發哥的既視感。耿朝忠暗贊一聲，開口問道：「老兄，不知道今天來我這裡有何貴幹？」

周宏漸的嘴巴突然張大，大的可以塞進一個鴨蛋。

這個周宏漸，也是這樣一個人。

耿朝忠看了一眼眼前的這兩位秘書。

趙夢琴咯咯的笑了幾聲，掃了一眼辦公桌上燒了半截的美元，然後拉著傅玉真走了出去。

過了足足5分鐘，周宏漸才緩過神來，對著白老闆拱拱手，滿臉的心服口服：「白老闆，我服了！再多問一句汽車的事兒，就是對您的侮辱！只是，臨走之前，我想問您一句話，到底為什麼？您m.hetubook.com.com要砸了我這個飯碗！」

這年頭，找個合格的經理人可真是不容易，也就是島城，才能有這種學歷比較低的複合型人才。

白老闆一邊冷笑，一邊掏出一根雪茄塞到嘴裏，然後拿出火柴，只聽「呲！」的一聲，火柴划亮了。

最好，是讓傅玉真在不知不覺之間，慢慢的留意趙夢琴的一舉一動，當然，必要的時候自己也得給她一些提示。

「好的。」

兩個人三隻手緊緊相握，足足一分鐘后才鬆開。

劉一班開口直言。

周宏漸算是明白了，這傢伙根本就是故意反悔！

劉一班的話語中還有些迫切。

那趙夢琴很是乖巧，用柔柔的眼神沾了耿朝忠一眼，走出了房門。傅玉真卻沒那麼多講究，「嗯」了一聲，也跟著走了出去。

接著，白老闆甩了甩手，將燒了半截的美元甩滅，然後重重地吸了一口雪茄——一陣無比濃郁的煙霧從白老闆的嘴巴和鼻孔里噴出來，將他整個人都籠罩其中。

哪知道，他的耳邊卻傳來了白老闆滿不在乎的聲音：「周經記，我什麼時候說要那輛什麼斯蒂龐克牌的汽車了？你怕是聽錯了吧！我是派人去打聽，那也是因為沒見過，想要長長見識，難道這也有錯？」

周寧微笑地看著科長和蔡建中相握，低聲對旁邊的吳澤城說道：「蔡股長是電訊奇才，剛從劉珍年那邊回來。科長和上面都對他十分器重。」

周宏漸的語速又急又快，還帶著刺兒，他是想刺一刺這白老闆，哪怕對方生氣也好，只要白老闆拉不下這臉，這車就得要！

「白老闆，」周宏漸的眼睛裡帶著幾分不解，還有著幾分不甘和惶恐，「您這是什麼意思？」

耿朝忠要做的，自然是對這種人才給一筆A輪投資——耿朝忠常常想，自己可能是民國最早的天使投資人了。

白老闆嘆息著，從抽屜里拿出一份合同，食指輕輕一彈，合同順著光滑的桌面，滑到了周宏漸的面前。

吳澤城和周寧齊聲回答。

嗯？

周宏漸抬起m.hetubook.com.com頭，看著白老闆的臉，似乎想透過那黑漆漆的墨鏡，看到白老闆的眼睛。

不消片刻，明亮鐘表電器行未來的總經理，周宏漸周先生面色惶恐，亦步亦趨的跟著小易上了樓。

周宏漸笑了起來，拿起筆在文件上籤下了自己的大名，然後伸出手和白老闆早就等在那裡的手相握。

「各位，有重大機密任務，前朝舊帝來青！」

要知道車行經記可不是普通人做得了的，既要懂各門外語，還要懂應酬，平時接觸的又都是達官顯貴社會名流，品味自然也高。

想到這裏，周宏漸又重重地吸了一口氣，開口試探道：「白老闆，您是我們永利車行的大客戶，也是我們的貴賓。加上這輛車，您在我們車行消費的金額已經超過了一萬美金，我計算了一下，整整一萬一千五百美金，這樣，我做主，給您免去零頭，就收您一萬美金，也就是說，這輛斯蒂龐克，您兩千五百美金就可以帶走！」

「蔡股長上午的輪船，估計下午才能到。」

周宏漸能塞進一個鴨蛋的嘴巴再也合不攏了，又過了好半天，他的嘴裏才又蹦出三個字：「為什麼？」

……

「建中，你辛苦了。」

因為耿朝忠懷疑，傅玉真一旦知道趙夢琴的身份，言行舉止之間肯定會露出破綻，這樣會給她和自己帶來一些不必要的麻煩。

「兩位小姐。」

「明白！」

「科長！別來無恙！」

吳澤城點點頭，臉上也露出欽佩的表情。

傅玉真不知道趙夢琴的身份，耿朝忠也沒讓趙老頭告訴她。

……

白老闆無奈地看著他，嘆息道：「周總經理，如果你的嘴巴一直維持這種狀態的話，那我就真的不得不往你的嘴裏塞個大鴨蛋了！」

周寧回答。

劉一班臉上露出失望的神色，哦了一聲，招呼吳澤城和周寧兩人坐下。

這個時候電訊人才可極為罕見，徐恩曾徐處長在南京開設電訊班，這蔡建中就是教員之一。

「你來我這裏，那輛斯蒂龐克就是你的。」

霧靄沉沉，好似神仙中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