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乘龍佳婿

作者:府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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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京城居 第一百九十章 杜撰

第二卷 京城居

第一百九十章 杜撰

聽雨小築在京城所有風月之地中穩居頭把交椅,別看如今十二雨名氣極大,可其實已經歷經了幾代人,她們的花名之前都有前輩用過。她們輕易不陪客,而其他各家樓閣院台靠著拼數量拼質量拼下限,奮起直追,這幾年也不能說獨領風騷了。
而就是這樣十二個各有不同的美人兒,此時卻齊齊說道:「妾身願意!」
「有道是山外青山樓外樓,西湖歌舞幾時休。暖風熏得遊人醉,直把杭州作汴州。南宋自從遷都之後,便只偏安一隅,到了末年,蒙古崛起,先聯宋滅金,接著卻又磨刀霍霍,意圖攻宋。當此之際,臨安城中有識之士自然憂心忡忡。」
張康見張壽正在對人解釋,無暇注意自己,便對一旁的萬元寶使了個眼色。見其知情識趣地悄然退下,顯然是去把那些姑娘們帶過來,他就坐在那兒,耐心且極有興緻地聽張壽解釋所謂的話劇是個什麼形式,接著又開始對眾人談起桃花扇這個故事。
張壽隨口給人普及了一下西方戲劇表演的某些基礎知識,直到把十二雨和其他人一塊說得一愣一愣,他這才笑吟吟地說:「我國子監的事情尚且忙不過來,卻也只能提個想法,其他的便要靠你們自己了。對了,我剛剛給渭南伯看的,還有隨便胡謅的一段台詞,你們不妨試試。渭南伯,我們借一步說話,如何?」
張康沒想到張壽竟然立時便把之前那個某朝末年的故事改成了南宋末年,心中哪裡不知道,這位國子博m.hetubook•com•com士只怕最初就是那麼一個構想,只不過因為某些顧慮,比如怕有人說他借古諷今,方才改成了某朝末年。
而屋子裡,張琛等人原本只是聽著十二雨演戲這種事有些好玩,可當張壽真的煞有介事地說出了七八個女子的故事時,他們不禁都來了興緻,早就忘了剛剛外間有人叫好那點小事。
渭南伯張康此時終於品出了滋味來,當下就含笑說道:「縱使只是看上去格調高,卻也遠勝過如今那些雜劇南戲一頭了!不信問外頭已經聽壁角許久的十二雨,她們是否願意扮演一下張博士你說的這些角色?」
因此,當聽到裡頭的張壽繼續往下說,一個自尊自愛的李香君躍然而出,尤其是血染桃花扇,不畏權貴勇於拒婚,一心一意只念著一個侯方域時,她們不知不覺,漸漸已是痴了。
從漢唐到宋元,雖則也有關於她們這等風塵女子的傳奇故事,但何嘗如此鮮活生動?
「眾所周知,宋時科舉,每三年能中一千多個進士,遠遠勝過唐時那一年十幾個的進士科。可考中的人多了,朝廷卻不需要那麼多官員,結果就是大堆人成了冗官,所有人都需要一再苦苦等著有官缺空出來,而沒有名氣的新進士更是不知道要等多久。」
張壽想也知道多半會得到這樣一個回答,便含笑點頭道:「那本書很短,我剛剛隨口加了不少細節進去,粗粗講個大概意思。你們若願意,不妨自己挑一和*圖*書個人物,然後細細去完善那個故事。只需要記住,要格調,要警世,要和那些才子佳人花前月下的故事區分開來。」
此話一出,張琛和朱二不禁面面相覷,其他人亦然。
下一刻,發現屋子裡突然就安靜了下來,她頓時就知道自己又闖禍了。眼見素來和她最好的緋雨立時把她掩在身後,生怕有人開門怒責,又見其他同伴或嗔怒,或惱火地瞪她,她只能心虛地低下了頭。而下一刻,屋子裡卻沒有人出聲責備,反而須臾又傳來了張壽的聲音。
可張武這種來聽雨小築卻只是作為張琛跟班的,仍然忍不住委婉地開口勸道:「小先生,十二雨雖說各有才藝,但唱戲和詩詞書畫還有跳舞是不一樣的……再說,聽雨小築太貴,一般人來不起,要說本來就很有名氣的十二雨要比從前更有名,我覺得這恐怕不容易。」
一個個青樓行首或跟認錯良人,或夢斷情路,或青燈古佛的故事從張壽口中婉轉流出,她們不禁聽得痴痴獃呆,心頭百感交集。
如果有新名堂,那確實挺誘人的。
「不是讓她們唱戲,而是就像我們現在坐在這兒說話似的,用說,而不是唱,當然,台功很重要,也不是說演就能演。不用戴上那些花哨繁複的頭套和戲服,卻要讓人看得出那個角色,其實反而更考校功底……」
張壽笑眯眯地掃了一眼張琛等其他不明就裡的人,這才好整以暇地解釋道:「之前渭南伯在這兒宴請過我和陸三郎,還請了十二和_圖_書雨舞了一曲,我那會兒就在想,據說十二雨除卻善舞,不少人更擅長詩詞書畫,因此名動京城。若是她們能以原貌登台演戲,想來也會更轟動。」
張康頓時眼神一閃,隨即便笑吟吟地說:「張博士這個某朝,想來是杜撰的故事?」
話音剛落,大門就被萬元寶推開,緊跟著,張琛等人就只見環肥燕瘦各具風情的十二雨魚貫而入。如陸三郎這等托張康的福一度常來常往的,自然能夠把人認全,可無論張琛還是朱二又或者其他人,卻只覺得眼睛有些移不開了。
而才看過張康手中那捲軸的陸三郎,則是忍不住叫嚷道:「那書原本雖說有些意思,但經小先生這麼渲染,那才更有興味了。我當年也看過什麼北里志,青樓集,教坊志,雖說看似將那些名妓說得頭頭是道,但不過三言兩語,戲謔感慨一番,哪像這樣蕩氣迴腸?」
然而,驟然聽到張壽此時這最後一句話,晴雨卻怔住了,其餘人亦然。身在風月之地,早已習慣了強顏歡笑,所有眼淚和委屈都往肚子里咽,可最讓人覺得誅心的,還是那句商女不知亡國恨。
此時此刻,門外萬元寶已經是引來了十二雨。知道裡頭來的是那位趙國公府的准女婿,朱大小姐的如意郎君,哪怕她們上一回已經見識了張壽那清俊閑雅的容貌,可一想到張壽對她們視若無睹,上回險些因暗諷而闖禍的晴雨就忍不住輕哼了一聲。
「假作真時真亦假。」張壽哂然一笑,隨即輕拍扶手和圖書道,「如今去宋末已經有數百年,誰人知道當時市井女子當中,是否有比這些故事更動人心弦的?你們不用說什麼蕩氣迴腸,說到底,只是看上去格調高而已,也不知道添了多少美化上去!」
然而,末了歷經千辛萬苦的兩人重逢,侯方域卻已經是降了元,李香君心灰意冷,怒斥良人,決絕撕毀定情的桃花扇,尤其是張壽再次引用了那句不知亡國恨的,何止是商女時,性格最衝動的晴雨不禁脫口而出,贊了一聲好。
屋子外頭的十二雨就只聽張壽三言兩語勾勒出了嫁了某才子卻在人投降後背負惡名,可自身竟然也封了誥命夫人的顧橫波;嫁入豪門終遭冷落,卻在丈夫被俘后籌錢為其脫身,隨後決絕一刀兩斷的寇白門;情投意合,情郎卻沒擔待的卞玉京;嫁給高官,對方投降后毅然投水卻被救起,最後勸夫辭官隱居的柳如是……
張康見十二雨已經是人人露出了又驚又喜的表情,分明沒有一個人不願意的,他就哈哈大笑道:「張博士既然給你們指了這樣一條明路,你們就來試試,看看誰能把這段桃花扇的台詞演好了!唔,陸三,你和張琛朱二他們幾個評一評誰最好!張博士,我們出去說話吧!」
「是不是杜撰,我還真不知道,是陸三郎一日在某書坊里看到的一本舊書,大概有些年頭了,僅此一本,被他買了回來。」見陸三郎配合默契地連連點頭,張壽就呵呵一笑道,「古今中外,杜撰的典故,杜撰的故事,難道還少么https://www.hetubook.com.com?」
「這一年,蒙古兵馬已經南征北戰,占土無數,楊龍友在西湖邊上的樓外樓,設宴開解已經在臨安苦等候選兩年的友人侯方域,此時湖面絲竹管弦聲不斷,侯方域便義憤填膺地罵了一句,商女不知亡國恨,隔江猶唱后|庭花。可就在這時候,一位上樓的勾欄行首卻不屑地諷刺了一句,不知亡國恨的,何止是商女?」
見張康分明認定這故事是他編的,張壽也不說破,不置可否地笑道:「伯爺此言,我之前倒也想過,只不過怕人說是胡編亂造。也罷,反正天下杜撰出來的故事多了,索性便把原來這故事里的某朝,改成宋末,南京改成臨安吧。」
「這隻是一個李香君,而那時候,其他行首卻也各有的千秋。」
雖然十二雨未必不能演繹金陵十二釵,但張壽卻覺得,久在風塵的她們演不好那種深宅大院中少男少女們的純真爛漫,相反,若是命運多舛的秦淮八艷,她們卻無疑是本色出演。
張琛也忍不住說道:「就是,真不像杜撰!」
「等十二個故事一一完成,彼此對照完善,這就可以排演了。這種戲和唱戲不同,不要唱段優美,要的是把自己當成那個角色……」
張康卻嘿然笑道:「如太祖皇帝《西遊記》那般神魔鬼怪的故事,尚且要加上一個大唐背景;如施耐庵將宋徽宗時的區區水匪小亂寫成水滸;如羅貫中將魏蜀吳三國的故事胡編亂造一番,也能寫成太祖皇帝都尚且津津樂道的三國演義;你這某朝,何不改為南宋末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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