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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麼個難以置信？」懿貴妃下意識問。

韓秀峰緩過神，急忙道：「臣遵旨，臣這就看。」

十幾天沒見，皇上又憔悴了，韓秀峰恭請完聖安，忍不住提醒道：「皇上，越是這個時候，您越是要保重龍體啊！」

且八旗綠營官兵，其父母妻子室廬墳墓，皆在京城，能保其無離散之心乎？萬一六龍雲駕，而兵心瓦解，此時欲進不能，欲歸不得，皇上將何以處此？現在洋人犯順，要求百端，其實西兵不過二萬餘人耳，其斷不能擾吾疆土也明甚。

皇后一向沒什麼主見，禁不住問：「鈺兒，曉不曉得皇上是怎麼說的？」

「娘娘有所不知，這關城門倒是容易，可外頭的米面糧油和煤等生活所需進不來，城裡百姓吃什麼喝什麼？見物價飛漲，周祖培等幾位大人沒辦法，只能開了一道城門，反正能跑的這會兒全在跑，聽說有些被堵回去的百姓甚至鋌而走險翻牆出城。」

周祖培等人覺得園明園僻處京西，事勢危迫，擬請皇上乘輿移幸大內。

「缺糧缺餉，再加上有不少是從天津海口南岸炮台收攏的潰兵，將士們士氣不旺。」任鈺兒想了想，又小心翼翼地說：「鈺兒來前還聽說一個從天津傳來的消息。」

任鈺兒不敢妄議朝政，放下抄來的奏疏沉默不語。

這麼大動靜，很快就傳到了後宮。

「這麼大事，得容朕再想想。」咸豐放下酒杯，無精打采地說：「不過正如愛卿所說，不妨先做些準備。」

「趕緊看，朕忙著呢。」咸豐不耐煩地催促道。

ｈｔtps://m.hｅｔubook•com.ｃom「稟娘娘，皇上剛頒了一道諭旨，鈺兒也抄來了。」

內務府有好幾位總管大臣，韓秀峰沒想到皇上最終選擇的是寶鋆而不是文豐，可又不好說什麼，只能趕緊去找寶鋆。

「給洋人帶路，幫洋人轉運輜重，甚至幫洋人打探咱們的消息。」

「娘娘明鑒，我四哥只是個正三品的奉宸苑卿，寶鋆大人那可是頭品頂帶的內務府總管大臣，借我四哥幾個膽他也不敢吩咐步軍統領衙門和順天府辦這差事。」

任鈺兒捧著抄來的奏疏，小心翼翼地念道：「奏為迫切瀝陳，仰祈聖鑒事，本月二十四日，命內廷王大臣及奏事務堂官，閱看硃筆，有暫幸木蘭之說。臣等傳聞之下，實深惶駭。竊惟京師為根本重地，宗廟社稷百官萬民之所在，皇上一旦為巡幸之舉，則人心搖動，京師必不能守。

懿貴妃則低聲道：「群臣們的話有些道理，這個時候怎能出京巡狩。真要是出京，豈不是棄江山社稷于不顧。」

「稟娘娘，他沒跟我說，我也不敢問。」

任鈺兒急忙打開宮門抄，念道：「近因軍務緊要，需用車馬，紛紛徵調，不免嘖有煩言。朕聞外間浮議，竟有于朕將巡幸木蘭舉行秋獮者，以致人心惶惑，互相播揚。朕為天下主，當此時勢艱難，豈暇乘時觀省？

「虧你還持內務府令牌為朝廷辦過差呢，連這都不敢問。」懿貴妃冷哼了一聲，隨即緊鎖著眉頭說：「你不知道，本宮倒是知道一些。蠱惑皇上出京巡狩和_圖_書的事是僧格林沁鬧出來的，讓步軍統領衙門和順天府到處搜捕馬車，卻是你那位義兄和寶鋆乾的。可以說城裡人心惶惶，你那位義兄功不可沒！」

懿貴妃心想這哪裡是什麼收回成命，這分明是見文武大臣全不贊成巡狩的無奈之舉，可又不能說皇上的不是，只能言不由衷地說：「姐姐，皇上壓根兒就沒打算在這個節骨眼上去口外巡狩，鬧成這樣全怪那個不識大體的僧格林沁。」

「鈺兒，外頭現在是什麼情形？」懿貴妃想想又忍不住問。

他前腳剛走，皇上就傳召各王公、大學士和軍機大臣入見，讓他們看僧格林沁所上的密折。

「臣遵旨。」

「辦什麼事？」

「天津知府石贊清被洋人從衙門劫走了，他誓死不從，在洋人的軍營中以絕食相抗。他是有名的清官，天津百姓紛紛跑去跟洋人理論，也不曉得能不能活著出來。」任鈺兒收起宮門抄，接著道：「還有個消息也不曉得是真是假，反正簡直令人難以置信。」

「什麼消息？」

任鈺兒沒辦法，只能硬著頭皮道：「稟娘娘，外頭亂成了一團，百姓生怕被洋人堵在城裡出不去，紛紛拖家帶口出逃。幾位巡防王大臣和五城察院見勸不住，乾脆把城門都給關了。」

懿貴妃念過書，就這麼坐在皇後下首，邊聽邊解釋究竟是何意。任鈺兒很默契地念的很慢，為了讓皇后能聽明白，一道摺子念了近半個時辰。

若使乘輿一動，則大勢一散，洋人借口安民，必至立一人以主中國。若契丹之立https://www.hetubook.com.com石敬塘，金人之立張邦昌，則二百余年祖宗經營締造之天下，一旦拱手授之他人，先帝付託之謂何？皇上何以對列聖在天之靈乎……」

不等皇后開口，懿貴妃就不假思索地說：「念！」

「鈺兒不敢說。」

「皇上，臣看完了。」見皇上沉默不語，韓秀峰定定心神，接著道：「古人云，君子不立於危牆之下，更何況皇上您，臣以為應早作打算。」

「通州那邊呢？」

「蘭兒妹妹，皇上是不是收回成命了？」皇后急切地問。

「你剛去口外辦過差，熟悉這一路上的情形。寶鋆辦事勤勉，深得朕心，你先去跟寶鋆商量商量，一應準備，便宜行事，妥為辦理。」

果有此舉，亦必明降諭旨，預行宣示，斷未有乘輿所蒞，不令天下聞知者。爾中外臣民，當可共諒。所有軍裝備用車馬，著欽派王大臣等傳諭各處，即行分別發還，毋得盡行扣留守候，以息浮議，而定人心，欽此。」

「娘娘所言極是，不過這消息是真是假一時半會間也搞不清。」

不看不知道，一看大吃一驚，這竟是幾道截然相反的摺子。

「可要是不走，能抵擋住洋人，能守住京城嗎？」

「洋人不但收了他們的狀子，還派兵去把那股兵匪給剿了。那些個目不識丁的百姓竟以為洋人是『包青天』，不但感恩戴德，還貪圖洋人給的那點蠅頭小利給洋人辦事。」

「這就好，這我就放心了。」

「別解釋了，你那位義兄是個什麼樣的人，本宮心裏跟明鏡似的。」懿貴妃越想和_圖_書越窩火，又冷冷地說：「說了你別不高興，他跟在皇上身邊當差的大頭沒什麼兩樣，看似對皇上一片忠心，其實還沒你這個女子識大體、明事理！」

「娘娘有所不知，我四哥雖做上了三品京堂，可終究是捐納出身。儘管皇上後來賜他舉人出身，可還是被那些科舉入仕的大人們瞧不起，聯銜上疏這種事人家才不會捎上他呢。」

「朕好的很，先瞧瞧這幾道摺子。」韓秀峰不是賈楨、周祖培和翁心存那樣的迂腐之輩，咸豐沒什麼顧忌的，一邊示意大頭把摺子拿給韓秀峰，一邊竟又喝起了酒。

看到群臣上的摺子，再看看僧格林沁昨兒下午上的密折，咸豐終於想起了韓秀峰，命大頭傳韓秀峰入見。

「皇上聖明。」

「都做上了奉宸苑卿，怎就身不由己了？他真要是識大體、明事理，剛才那道聯銜諫阻皇上巡狩的摺子上怎就沒他的名字？」

沒想到一石激起千層浪，不但包括恭親王在內的大多王公大臣極力勸阻，見內務府總管大臣寶鋆竟命順天府和步軍統領衙門派差四齣，搜捕車馬。第二天又聽說皇上硃筆諭令內廷王大臣及奏事值日各堂官，入朝待命，巡幸的樣子，愈逼愈真，連六部、九卿科道聞訊之後都聯銜諫阻。

皇后嘀咕道：「關上也好，不然人全跑光了，這京城還像京城嗎。」

「娘娘，我四哥冤枉啊，我不知道他究竟在忙什麼，就算真跟這事有牽連，他也是奉命行事，也是身不由己。」

先是群推恭親王入見，恭親王豈敢挑這個頭，稱皇上偏信端、肅，他就算https://m.hetubook.com.com去不見得能獲恩准。

「百姓懂什麼，全怨那幫丘八，真是禍國殃民！」

「有個從天津跑回來的人說，從南岸炮台撤下的一些潰兵，打不過洋人也就罷了，竟四處搶掠，禍害地方。百姓們想去衙門提告，可衙門都被洋人給佔了，連天津知府石贊清都被洋人給虜走了，竟跑去跟洋人告狀！」

殿里不但酒氣熏天，酒氣中還摻雜著大煙的味道，儘管早聽大頭說過，可韓秀峰還是不敢相信半年前還雄心勃勃、勵精圖治的皇上，現在不但終日借酒消愁甚至染上了煙癮，心裏別提有多不是滋味兒。

「洋人怎麼說？」皇后忍不住問。

周祖培等人見恭親王不願意去，乾脆聯銜上疏，措辭異常誠懇，可呈遞上去之後卻宛如石沉大海，眼見又要被留中，他們又再次聯銜上疏懇請。

「這兒又沒外人，但說無妨。」

京師戒嚴，五城都派有兵勇守衛，加之和議不成，據說洋人已從天津派兵北上，前鋒已逼近通州，城裡的官紳百姓是風聲鶴唳，一日數驚。

懿貴妃實在不想再聊這個話題，突然問道：「鈺兒，你那位義兄在忙什麼？」

「這麼說皇上不該在這個節骨眼上出京巡狩？」皇后凝重地問。

周祖培、翁心存甚至連文祥都聯銜奏請皇上回紫禁城，以安定人心。而僧格林沁則對能否抵擋住前鋒已逼近通州的英佛聯軍沒什麼把握，奏請皇上巡狩木蘭。

「通州駐了那麼多兵，不走還有幾分勝算，真要是在這個節骨眼上走，何以面對眾將士，又何以讓眾將士用命！」

「我看沒這麼簡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