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聶劍鋒暗暗鬆口氣，「謝張參謀表揚！」

「按照師里新規定，經歷了險情后要及時進行心理干預，你這個雖然不算險情，但是也夠驚心動魄的。沒什麼大事，就是去談談心。」張威說。

目光掠過一身春秋常服的黃曉月高挑苗條的背影，李戰的眼睛跟被針刺了一下似的，趕緊的移開，臉色卻騰的一下子就通紅了起來，越發燙得厲害了。

「別緊張，真的就是談談心什麼的。」張威笑著說。

「明白，謝謝聶隊。」李戰真誠道謝，聶劍鋒是真心為他好，換個人，也許不會講這些。

「我二百五了。」

對塔台的各個崗位值班人員來說，每年都能遇到程度不一的險情，比當前遇到的更嚴重的也是有的，但依然有劫後餘生之感。之所以會有如此強烈的反差感，大概是因為剛剛完成一次複雜氣象條件下降落的飛行員是個菜鳥，至少是新人。

「明白。」李戰點頭。

李戰的聲音依然的很鎮定。

距離最小空速僅有20公里每小時的速度差，037號戰機危在旦夕。

「你剛才的注意力都在降落上沒聽出來不奇怪。」張威走過來，拍了拍李戰的肩膀，說，「中午好好休息一下，下午去衛生隊找黃曉月科長。」

李戰道，「側風很強，我要加快穿過亂流。」

「李戰，報告高度速度！」

李戰說，「我對準跑道了。」

失速意味著失去升力，飛機失去升力只有一個結果——墜機。

「下午不用值班？」李戰關心的還是戰備值班。

說到這裏，他提醒了李戰一句，「報告寫好點，尤其是返場的降落，以後會加分的。」

「李戰！好樣的！幹得漂亮！我是說你剛才那個落地是www.hetubook.com.com真的漂亮！」張威從塔台指揮室下來。

沒有人笑，而是越發的嚴肅凝重。

他現在就像剛拿到駕照的機動車駕駛人對駕駛車輛有著濃厚的興趣和渴望，只要有飛機開，不吃不喝都是可以的。什麼美人之類的，左耳進右耳出，壓根沒能在他的思維里停留過。

此時超低空亂流很厲害。

聶劍鋒喝了點水補充了一下比以往消耗得更快的水分，說，「肯定有人接替的嘛，又不是沒人在，過節呢，團里不會搞什麼高強度。不止你，我下午也休息。再說，空司剛抽查完，咱們順利通過了抽查，師里會做的。」

值班首長還沒說話，李戰緊接著說道，「我要下起落架了。」

在他們眼裡，037號戰機像是喝醉了酒一樣搖搖晃晃的向地面砸了下來。

李戰笑著安慰道，「也許他沒滿油，可能也不多了。」

只有李戰的聲音在頻道里響起，一句緊一句，讓眾人的心臟一起一落。

一直到對準跑道，李戰的姿態其實一直都處於傾斜狀態。

眾人的心都揪了起來，無意識地張著嘴巴期盼著奇迹出現。

起飛的時候速度越大越好，降落的時候速度越小越好，這是兩個極端。戰鬥機與民航客機不同，發動機並沒有所謂的反推力，只能依靠襟翼。李戰早已經把襟翼放了下來，油門收到了最小的位置。

「放屁。」聶劍鋒把飛行頭盔放下，冷哼著說，「戰備機必須油料滿載，蘇兩七滿載能飛曾母暗沙去，他們才出去多久？說到底就是處處要凸顯自己。」

「李戰同志，請坐。」

穩了穩心緒，李戰如坐針氈坐了半邊屁股挺直腰板兩手放兩膝，悄悄打和-圖-書量著這與眾不同的辦公室。很溫馨的天藍色，布局也非常的休閑，全套的布藝沙發，有小吧台，有擺著撲克牌的四方桌，有錯落別緻擺著各類書籍的正面牆壁書架，甚至一些角落恰到好處的布置了綠植，辦公桌反而是最不起眼的。

有人說飛機不是可以滑翔的嗎，只是某些飛機具備這樣的能力。追求機動性的戰鬥機無法兼備閑庭散步的能力，尤其是採用靜不穩定氣動布局的殲-7——要麼不動，動起來勢如烈火。所謂靜不穩定，按照字面理解不會差到哪裡去——安靜的時候很不穩定。

「配平了！」張威下意識的大喊起來。

李戰的報告還沒寫出來，塔台這邊的飛行日誌複印件就到了黃曉月手裡。她下午兩點三十分準備來到衛生隊辦公室的時候，已經完全清楚了一會兒要過來的新飛行員上午經歷了什麼。

眾人發現，037號戰機不再搖晃，在進近的最後階段配平，穩住了飛行姿態，機頭微微翹起，屁股穩穩的落了下來。當起落架輪胎著地濺起水霧的時候，塔台突然不約而同地爆出歡呼聲，眾人自發地熱烈鼓掌。張威的右拳用力的砸在左手巴掌上，朝空氣重重揮拳，激動得無以言表。他是副指揮員，李戰安全降落有他一份功勞。

哦，搞研究工作，被人研究，李戰無奈，「是，我堅決服從命令。」

塔台里的值班人員幾乎都站了起來，死死盯著半空中的037號戰機。

猛地看到一位年級比自己大不了幾歲的女上校，李戰腳步有些邁不動了。這種全方位的打擊是很厲害的。博士，上校正團，心理諮詢科科長，這麼高挑這麼漂亮，怎麼會出現在現實生活里。

和-圖-書黃曉月花了半個小時仔細做了一個心理介入計劃，三點整，李戰站到了門口打報告。

都是因為那個叫李戰的人。

「你請坐，別拘束。」黃曉月放下文件夾，走過去那邊的小吧台泡茶。

「你別忘了你是新人，這是規定。你要這樣想，師里破例讓你不僅直接單飛，而且加入了戰鬥值班，說明師里不是對你的能力不信任，而是很信任。去找黃科長聊聊就是個形式，也算是配合黃科長的工作，她好像在搞課題，需要素材。」張威解釋道。

聶劍鋒大步走進來，一進門就說，「張雪陽那小子太不講究了……」

大陸極南之地的冬季是綠色的，從塔台放眼望去，遠處的樹林一片蔥鬱，灰濛濛的天色卻讓人心情開心不起來。這南國的冬日，既沒有北方的白雪皚皚，也沒有南海諸島的夏日炎炎，不上不下的使人憂鬱。氣溫不低，卻有刺骨的寒意。可此時塔台的眾人，無不後背滲出冷汗。

「起落架放下了！」在塔台使用望遠鏡觀察起落架的戰士喊道。

「我會滑得遠一些。」

殲-7E的最小平飛速度每小時240公里，這是理論上的，是試飛員在正常氣象條件下飛出來的極限。換言之，飛機速度低於二百四就會失速。飛行員只能在這個極限範圍之內飛行，極少出現超限飛行的情況。

李戰回過神來，閃開目光，耳朵發燙，道，「隨，好，好的，謝謝首長。」

聶劍鋒擺擺手，「咱們是搭檔！」

天公作美，積雨雲轉移走了，太陽光竟在很短的時間里重新鋪滿了整個飛行區，儘管還有一些小雨。氣象參謀振奮地報告了讓人極度舒適的數據，守得雲開見日明，值班首長果斷命令聶和圖書劍鋒降落。一直到聶劍鋒的座機安然無事地滑行離開主跑道，所有人才真正的放下心來。

毫無疑問這是為了營造出輕鬆溫馨的氛圍。

「放輕鬆，請坐，喝點什麼，我這裡有白開水有紅茶，或者來點紅茶，味道還不錯的。」黃曉月笑著說，拉家常一般。

李戰愣住了，「張參謀，我不需要的，我完全沒問題。」

「側風很強。」

「高度三百。」

望著比以往降落滑得更遠的戰機，值班首長一顆心慢慢的放了下來，037號戰機終於在尚且能控制住的情況下安全落地。

值班首長連飛行代號不叫了，直接呼叫名字，可見有多麼緊張。

「衛生隊的女博士大美人？」聶劍鋒接過，詫異道，繼而猛地想到什麼，「是，對，這是規定，去吧，黃博士很好看，賞心悅目，沒壞處。」

二師是王牌，從誕生那天起就是王牌，抗美援朝打出了傲骨，自然敢為人先，因此花了很大力氣把她給從軍醫大調了過來，直接提到正團級，專門為她設立一個正營級科室，重視程度可見一斑。

他的話音落，大家就看到037號戰機以更快的速度下降了高度，幾乎像一屁股坐向了地面。值班首長眼珠子都瞪圓了，難道這位已經體現出超人飛行技術的新人只能曇花一現？

「高度四百了，我速度二百六。」

「你們聊。」張威笑著擺擺手，沖聶劍鋒豎起大拇指，「劍鋒，幹得漂亮。」

「調整好姿態，注意姿態！」值班首長連忙提醒道。

奇迹沒有出現，至少李戰不相信奇迹，他相信自己。

張雪陽站在自己的戰鷹旁邊，目光跟隨著李戰的037號戰機從滑行道到停機位，看著四團機務穿雨衣冒雨衝上ｍ•hｅtｕbook.cｏｍ.com去，看著李戰在細雨之下走下戰機，冒著雨跑向通勤車。再回頭看了看自己戰鷹所待的能夠扛住一般導彈轟擊的根本不會被雨水淋到的機堡，張雪陽竟第一次想起了「人外有人山外有山」這句話的含義，又深深地感覺到自己其實並沒有什麼了不起。

他沒有忘記天上還有一架在等待降落。

猛地看見張威，立馬閉上嘴巴，臉色尷尬。

二百五，無限接近理論極限了。

李戰正在用毛巾小心擦拭白色頭盔上的五角紅星，笑著說，「張參謀，我沒聽出你聲音來。」

張威心裏暗道，真是個謙虛和氣的小夥子啊，為人處世比六團的張雪陽強了不是一點半點，看看多低調。

黃曉月指了指一邊的沙發，拿起文件夾走過去，用很和氣的笑容面對李戰。她很珍惜每一次對飛行員的心理介入機會。對部隊來說，心理介入是個新事物，許多官兵不理解，認為她是精神病醫生，認為接受她的治療就是精神出了問題，腦子有病，因此非常的抗拒。怎樣讓更多的官兵充分理解以及認識到心理介入的概念和重要性，恐怕在未來很長一段時間里，將會是比心理介入更迫在眉睫的工作。

等張威走了，聶劍鋒強壓下去的火氣就又上來了，壓著聲音怒道，「他不會不知道我們的油料到了告警狀態，真以為我降不下來？說白了，他就是喜歡出風頭！」

「他的技術的確無可挑剔。」李戰走到一邊去取了自己的水杯倒了溫水，也給貼著聶劍鋒標籤的水杯倒了些，端著走過來，岔開話題，「張參謀讓我下午去衛生隊找黃曉月科長。」

「張參謀，請指示。」李戰站好了請示道。

就標準而言，師長政委辦公室的也比不上這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