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縱橫羅馬涅
第一百六十八章 蒙蒂納的管家婆
「哦，這個一時半會可說不清楚，」亞歷山大隨口搪塞著，他無法告訴巴倫娣將來有一點時候隨著對新大陸的開拓，來自新世界的各種奇特物種有可能會給整個歐洲帶來重大的影響，這其中有讓無數人瘋狂痴迷的珠寶黃金，也有不論貴賤，遇到就難逃厄運的花柳梅毒。
亞歷山大有些不明白巴倫娣這個奇怪的舉止是怎麼回事，事實上即便是巴倫娣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麼會忽然不高興。
「我親愛的侄女，你這樣說真是讓我傷心，」托尼·德拉·羅維雷像是有些生氣的看了眼巴倫娣「事實上我帶來了你另一個叔叔的消息。」
不過她知道如果讓亞歷山大看到她那個樣子肯定是很糟糕的，所以她有些忙亂的趕緊摸了摸鼻子，然後忽然有點憤憤的向亞歷山大用力盯回去。
巴倫娣把亞歷山大的威脅幾乎原話不動的寫在給老羅維雷的信里，在信中她已在強調亞歷山大應該不只是威脅，而很可能會是付諸行動的後果，特別是在信的結尾，巴倫娣很嚴肅的提醒她的父親：
亞歷山大的回答讓巴倫娣有些愕然。
作為將來自己的領地，巴倫娣其實還是很關心蒙蒂納這片地方的。
進入村子的時候，村裡一些老人很謹慎的簇擁著兩位貴人去了教堂。
看著儼然一副法官模樣的巴倫娣，亞歷山大不禁輕輕微笑，他沒有對巴倫娣說他知道這些農民們在搞些什麼名堂，更沒有告訴她其實這其中甚至還有他自己在推波助瀾。
「一個和卡爾吉諾走得很近的羅維雷。」坐在一旁巴倫娣不由開口諷刺了一下自己的堂叔。
聖三一村是距離蒙蒂納最遠的一個村子，這裏的農莊很大，最邊沿的地方甚至和博洛尼亞的一個遠方村子接壤，這也引起了早年間兩個村子之間的一些矛盾。
巴倫娣注意到了亞歷山大似乎有那麼一會神色恍惚，這讓她有些惱火。
「那麼說你這次是以熱那亞議會的名義來的了，主教？」
亞歷山大點點頭，不過沒有露出什麼欣喜的樣子，他在等著接下來的消息，那才是最重要的。
至於因為從新世界貿然引進，以至險些導致整個歐洲的葡萄品種遭遇滅頂之災徹底絕跡的葡萄根瘤蚜，那似乎是要很久之後才會出現。
不論是天災人禍還是各種意想不到的麻煩，這些農民都說了個遍，不過他們說的最多的還是戰爭。
所以雖然查賬的過程緩慢，可羅維雷家的小姐還是抓到了一些人的把柄。
亞歷山大的話讓巴倫娣有點惱火，不過她還是很認真的點點頭：「你讓他們乾的那些苦力活根本m.hetubook.com.com無法和一萬弗洛林相比，有了那筆錢你甚至可以雇比這些多得多的人。」
「我剛才說到哪了？」
譬如原本只是他和巴倫娣之間關於那些佃戶偷租漏稅的小事，卻讓他不由想起了更多的東西，而這些東西卻又偏偏既不能隱瞞面前這位未婚妻，又肯定不能讓她知道的太多，這讓亞歷山大覺得實在有些讓人頭疼。
「伯爵老爺，您真是個好人。」
她不知道這麼做究竟是對是錯，甚至不知道信里寫的那些東西是不是很不妥當，所以當看到亞歷山大對她敷衍應付時，她就覺得說不出的不滿甚至有些憤怒。
然後，她就看到亞歷山大對站在門口的一個隨從下達了命令：「去把奧孚萊依和貢帕蒂都叫來。」
在距離蒙蒂納城堡幾法里之外的採石場，巴倫娣看到了那些俘虜。
儘管這些人是卡爾吉諾的手下，而且其中大多都是傭兵，但是當看到其中一些顯然是熱那亞同鄉之後，巴倫娣還是不禁有些心裏有些異樣。
亞歷山大向巴倫娣笑了笑，不知怎麼他倒是有點喜歡上這種逗弄眼前這個以冷靜著稱的少女的小把戲，只是他也知道巴倫娣之所以能夠始終忍耐他，只是因為他父親還沒有派人給她送來回信。
「我之前說過了，讓他們改種葡萄園，」亞歷山大看看泥盤子里髒兮兮，還帶著一絲看上去頗為可疑的黃斑羊肉想了想，還是沒有冒險嘗試這種地道的鄉村口味「我的阿格里會供應足夠多的糧食，所以我認為蒙蒂納可以成為高價值副產品產地。」
而且在之前從巴倫娣那裡知道了熱那亞主教返回熱那亞之後，他就在等待的這個消息了。
羅維雷小姐顯然是來找茬的，雖然有些人沒有去城堡里覲見這位小姐，但是聽回來的人說這位小姐顯然不那麼好對付，更不好糊弄。
雖然很疲倦，甚至覺得比不久前面對熱那亞人還要麻煩，可巴倫娣這種異乎尋常的勤奮倒是得到了獵衛兵們的敬佩，特別是當聽到她一次次那麼果斷而又清楚的揭穿那些農民的小把戲時，很多獵衛兵甚至暗暗慶幸當初當農民的時候沒有遇到這麼一位地主。
雖然與其說是教堂不如說是茅草房更合適，甚至還可以看到栓在旁邊屋檐下的兩頭驢，但是至少這一路上這些人還是趁機向羅維雷家的小姐有了個訴苦的機會。
「我想那一部分一定都是熱那亞人。」
雖然很辛苦，但是巴倫娣覺得和與亞歷山大相處比起來，巡視農莊就顯得輕鬆多了。
據說當初有個博洛尼亞小貴族曾經試和*圖*書圖用武力解決兩個村子之間的糾紛，但是結果卻是那個小貴族被蒙蒂納這邊的一個農夫直接從馬上拽下來，然後挨了一頓很是不客氣的底層人民的鐵拳。
老頭立刻回頭看向亞歷山大，之前原本以為羅維雷家的小姐來了之後，伯爵老爺似乎就說話不管用了，不過現在看來似乎事情並非那麼回事，至少羅維雷小姐似乎很在意伯爵的想法。
就因為這樣，亞歷山大對那個村子還算照顧，至少從一開始就沒有打算對村子這麼些年來偷漏的租子追個不停，跟沒磨刀霍霍的要在這個看上去養得已經夠肥的羊身上割下幾塊肉來。
八月的中午是很炎熱的，即便是在比較涼爽的地中海西岸，這個時候也不是出來旅行的好時機。
讓巴倫娣氣憤的是，亞歷山大在這一刻似乎真的魂游物外，以至在她暗暗警醒之後居然想不起之前說了什麼。
「你為什麼不答應卡爾吉諾的條件，一萬弗洛林已經不少了。」
「我們要把這裏變成葡萄種植園，大片的種植園，」亞歷山大對始終有些憤憤然的巴倫娣說「而那時候肯定不能再按照現在這樣劃分土地，甚至一些村子都可能會被取消。」
亞歷山大微微搖頭，有時候知道的太多似乎並非什麼好事。
巴倫娣忽然打斷亞歷山大的話，她的目光透著平靜，並不因為聽懂了這些解釋就顯得多麼高興。
畢竟有名的葡萄園有很多，不說托斯卡納和羅馬涅，就是在更遠的倫巴第和波河北岸都有大量的可供種植葡萄的地區。
「可是這些人能幹那些工人絕對幹不了的工作，」對巴倫娣的建議，亞歷山大不為所動「而且我會拒絕卡爾吉諾，是因為知道他肯定會付出更大的代價。」
拉福爾·德拉·羅維雷是羅維雷家的外交官和使者，即便是在老羅維雷與亞歷山大六世勢如水火的時候，拉福爾也依舊能在羅馬為羅維雷家的利益奔走，甚至就是亞歷山大六世和拉福爾之間也有著不錯的私交，只憑這一點就可見這位接替了老羅維雷熱那亞主教身份羅維雷家一份子是如何的不簡單。
經過考慮之後，巴倫娣終於向亞歷山大提出了建議：「或許我父親可以為你在其中爭取到更多的好處，不過你應該把這些人都釋放了，至少釋放他們其中的一部分。」
只是這天氣實在是炎熱，所以即便是在傘蓋的陰涼下，巴倫娣的鼻尖依舊浮起了一顆汗珠。
「你不讓我懲罰這些小偷，那麼就告訴我你有什麼想法？」
「小姐您知道的，天天在打仗一直在打仗，我甚至都不記得hetuｂoｏk.ｃｏm.ｃｏm從出生到現在有過哪怕一天安生的日子，」一個臉上皺紋里的泥垢已經都快結成石粒的老頭不住的訴苦「村子里就得多著想一下，如果有軍隊來了要徵收糧食，要是拿不出來就會有大麻煩的，所以村子里總是要想辦法多留些的收成。」
「你要幹什麼？」巴倫娣錯愕的問。
可是一片生產葡萄的土地吸引力就會明顯小得多，更何況是在如今這種戰亂年代，人們對糧食的需求遠遠要比葡萄酒多得多。
亞歷山大的猜測很准，當他們回到蒙蒂納城堡時，在見到了那位羅維雷家的蒙蒂納主教之後，也知道了主教帶來的消息。
可雖然這樣，巴倫娣還是不明白亞歷山大為什麼能那麼肯定種植葡萄能讓自己發財。
讓那些農民不安於種植糧食是亞歷山大早就想好的，對他來說蒙蒂納的土地原本就不是用來供養他的軍隊的地方，所以蒙蒂納即便種出再多的糧食也沒有太大意義。
「你究竟要怎麼樣？」
說到這，看到巴倫娣滿臉疑惑的神色，亞歷山大想了想還是打了個比方。
這是那些能管事的村民最後的想法，儘管他們自己也知道這種話聽上去是那麼蒼白無力。
那時候一個富饒的產量地足以能讓一些人因為貪婪而發瘋。
「看來我得準備再和那個卡爾吉諾打一仗了。」亞歷山大一邊說一邊向著門口走去。
「這隻是開始。」
「你對這些人太仁慈了，要知道只有仁慈是無法統治你的人民的，該讓他們知道怎麼做的是上帝，可也有鞭子。」
「所以你們就剋扣屬於領主的租子？」巴倫娣冷冷的看著那個老頭，看到他因為不安發抖的額頭的泥垢就要被嚇得噼里啪啦的掉下來，巴倫娣才繼續說「我是應該收回你們的土地的，不過我想我未婚夫肯定不會同意這麼做。」
當時是怎麼解決那場糾紛的已經不可考，不過有一點可以肯定，當亞歷山大接管蒙蒂納的時候，那個因為擁有權備受爭議的村子的村長是來蒙蒂納給領主老爺問過安的。
「拉福爾叔叔？」巴倫娣的神色微微變得嚴肅起來。
「但願伯爵小姐能體諒我們的難處。」
亞歷山大頭頂上有人支著個很大的遮陽傘，這其實並不是給，而是為巴倫娣預備的。
亞歷山大默默點頭，這幾天他等待的就是這個。
「你要幹什麼？」巴倫娣有些疑惑「難道真的要建那麼多葡萄園種植園？」
亞歷山大有趣的看著始終把腰板挺得直直的巴倫娣，他知道她這麼說可不是為了照顧他「伯爵老爺」在領地里的威望，而是不得不這麼做。
托尼·德拉·羅維雷在羅維雷家不是什麼顯眼人物，否則也不會到蒙蒂納來擔任主教，按照羅維雷家的習慣，他原本應該是被安排到某個大教區任職的。
可是有一小隊人馬卻偏偏趕在這個時候在火辣辣的太陽下緩緩走著。
「相信我吧，這一切最後都是值得的。」
看到亞歷山大歪頭向她看來，巴倫娣本能的用手抹去了鼻尖上那讓她難受的汗漬，說起來如果不是亞歷山大看過來，她倒是想讓那汗珠多停留一會，至於為什麼她自己也不明白。
現在羅維雷小姐在伯爵大人的陪同下親自下了村子，聽到這個消息之後，村裡的一群能拿主意的立刻聚在了一起，不過過了很久之後這些人都沒想出一個妥善的應付辦法。
仔細想想巴倫娣就發覺有時候亞歷山大似乎顯得有點古怪，因為他有時候會在說話的時候表現出一種魂游物外的奇怪樣子。
當只有兩個人在一起時，巴倫娣終於忍耐不住，她一邊忍耐著村子里茅草房潮濕的腐草和只有一牆之隔的畜欄發出的惡臭，一邊盯著桌子對面的亞歷山大。
一聲驚呼從巴倫娣的嘴裏發出，她愕然扭頭看向亞歷山大，可看到的卻是一張面露微笑的臉。
羅維雷家的小姐很嚴厲，這是所有人都感覺到的，可更糟糕的是她很認真，而且作為一個女人顯然讀過不少書。
「什麼？！」
「這可真不公平，我也是你叔叔啊，可從沒見過你這麼尊重我。」托尼·德拉·羅維雷不滿的嘮叨了一句，然後目光看向亞歷山大「拉福爾現在在熱那亞，朱利安諾派他和議會大交道，雖然卡爾吉諾家的人一直在破壞，不過拉福爾做的還不錯，」說著主教的神色難得的一正「他帶來了熱那亞議會的決定。」
「我的領地可以為我們提供足夠多的糧食，」亞歷山大很明確的說「而蒙蒂納可以成為專門的葡萄園，就是這樣。相信我這裏的土地是肯定適合種植葡萄的，這一點我可以和你打賭。」
「你想讓蒙蒂納創造出蕾絲，而不只是棉線？」
「葡萄園能給我們帶來很大的收益，」亞歷山大並沒有因為巴倫娣似是不夠禮貌的舉動生氣，他很耐心的解釋著「葡萄可以釀酒，相信我這個生意要比你想象的好做的多，特別是將來有些時候，相信我這個能讓我們發財的。」
所以當那些庄頭村長們向她大倒苦水的時候，她能夠立刻指出這些人話里的種種不盡不實。
如果不是如今審判異端已經不再那麼盛行和圖書，而他自己又是個伯爵，巴倫娣甚至覺得他有可能會被當成異端給處置了的。
早在幾年前當她聽說這裏將會作為她的嫁妝時，她就很細心的打聽過這塊領地的情況。
「如果不能約束一隻狂暴的獅子就應該給它戴上足夠結實的鐐銬，我之前認為自己是這樣的鐐銬，可現在我擔心自己無法勝任這個工作，我的未婚夫是個有著很大野心的人，所以我一點都不懷疑他真的有可能會和威尼斯人達成協議，如果那樣不論是對羅維雷家，還是對我自己都是件很不幸的事情，所以請您務必要認真對待我給您寫的這封信。」
科森察伯爵小姐也很嚴厲，可她絕不會為了那被多貪的幾升小麥大動干戈，可眼前這位羅維雷小姐顯然不是這樣，哪怕是多貪掉的那幾顆麥粒她都能耐著性子找出來。
「我帶來的消息未必能讓你高興，」蒙蒂納主教向亞歷山大笑了小「熱那亞議會承認你對蒙蒂納的統治權，而且願意為之前的戰爭付出賠償。」
巴倫娣有點無奈的看著亞歷山大，她知道亞歷山大的這個樣子意味著應該是問不出什麼了，而且她倒是也聽說過關於蒙蒂納適合種植葡萄的說法。
巴倫娣在派人送出這份信的時候，心情是很複雜的。
「不過這一切有一個條件，」托尼·德拉·羅維雷說著看了眼旁邊的巴倫娣「那就是你必須放棄與巴倫娣的婚約。」
不過這種好日子顯然快要到頭了，隨著羅維雷家小姐的到來，那些農民已經隱約感覺到了和之前伯爵大人時候截然不同的氣氛。
不過托尼·德拉·羅維雷是個很會鑽營的人，至少亞歷山大知道他和好幾股惡名昭著的土匪關係密切，甚至當初為了對付佛羅倫薩，他還曾經親自策動過利用土匪打擊佛羅倫薩商路的行動。
聽到亞歷山大的疑問，托尼·德拉·羅維雷立刻否認：「當然不是，上帝為證我可是個羅維雷。」
作為托斯卡納和羅馬涅交界的中心地帶，蒙蒂納註定是將來各方角逐的地方。
「就如同你們視為珍貴的那些蕾絲與各種花飾，其實那些東西並不值什麼錢，但是一旦一根棉線編製成了花紋，它的價值就比原來的棉線高出好幾倍，如果是經過一個很有名的裁縫的手，也許這些蕾絲就會變成傳家的財產，這樣它就完全擺脫了原本只是一縷棉線的價值……」
視察農莊是件很辛苦的事，特別是在這種天氣，可是巴倫娣好像對這種事樂在其中，她從一個農莊趕到下一個農莊，往往在視察了一個地方之後不等那些獵衛兵給他們的戰馬鬆鬆馬肚帶，就開始催促著去下一個目的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