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糾結
難道要趙凌把銀票還給她不成！
那明天怎麼辦？
怎麼辦？
準備嫁衣的時候，她曾看中塊料子，大紅色遍地金，織著忍冬、玉簪、芍藥、月季……錦繡輝煌，十分耀眼，她很喜歡。母親卻說，這織物不太好，綉工又太艷麗，不夠端莊，選了織著牡丹、菊花、蘭花、梅花的寶藍色遍地金，漂亮是漂亮，可花色太整齊，不如那大紅色遍地金看著就有種嫵媚的風情迎面而來。
傅庭筠自幼被教導「食不言寢不語」，聞笑了笑，直到用完了早膳，端過蘆葦奉上的茶，這才笑著說道：「您太過獎了！」她自認針線做得不錯，也不想在言語上菲薄自己，笑著轉移了話題：「九爺已經出去了？」
她手裡除了母親給的一些金銀首飾就是那二千兩銀票了。二千兩銀票給了趙凌，母親的金銀首飾她無論如何也捨不得動……那拿什麼香火錢給舅舅、舅母們做道場呢？早知如此，就不應該把銀票全給趙凌的，怎麼著也要留一、二百兩用來應應急。
他靜靜地望著她，目光比那天上的皓月還要明亮，還要溫柔，還要靜謐，宛如隱隱的水波蕩漾在他的眉宇間，讓人沉醉其中而不願醒來。
他這是在讚揚她嗎？
乳母鬆了口氣，柔聲安慰道：「我們小姐以後可是要做主母，主持中饋的。要學，就學老太太，學大太太，學夫人，賢良淑德，貞靜恭順……」
她嘆了口氣，想起要給舅舅做道場的事。
傅庭筠不相信，和他駁了幾句，卻暗暗留心觀察，發和_圖_書現果如舒明所言，不管她走到哪裡，和誰在一起，別人都會多看她兩眼。
念頭一轉，笑容就凝固在了她臉上。
讓趙凌怎麼想？
傅庭筠不相信：「因為你是我乳母。」
難道他覺得她好看？
趙凌看了會不會目瞪口呆？
傅庭筠極力地掩飾著心中的不自在。
傅庭筠只覺得臉滾燙滾燙的，心底的歡喜像海水拍打著崖壁，一浪高過一浪，讓她心神搖曳，不知道該怎麼辦好，閉著眼睛趴在了床上，把臉埋在了被子里。
傅庭筠匆匆忙忙的梳洗了一番。
呂太太坐在一旁仔細地翻看著她快要縫好的冬衣，不住地稱讚：「小姐的針線真好！」
她知道明月樓，在蘇州，別人提起江南的點心就會說起明月樓。
「一大早就出去了。」呂太太笑道，「不僅帶了楊公子和三福、石柱、鄭三，連我們家老頭子也都跟著出去了。」
有一次，六嬸嬸的幼弟舒明來家裡做客，說她的山水畫畫不得好看，非要幫她畫不可。那是師傅布置的功課，母親從小就告訴她不能作弊，她不肯讓他畫，拉拉扯扯中打翻了硯台，她新做的一件桃紅色杭綢裙子濺滿了墨汁，把她氣得直哆嗦，和他打起來，旁邊服侍的拉都拉不開。
現在該怎麼辦才好呢？
怎麼能穿大紅的衣裳。
她當時不服氣：「我才不是醜八怪，祖母最喜歡我。」
他肯定是在讚揚她。
傅庭筠微微一愣，前面天井裡有動靜傳過來，她正想喊鄭三娘出去看看，蘆葦跑了進來和*圖*書：「太太，鄭三和三福、石柱護著老爺，搬了好多銀子回來！」
傅庭筠深以為然，在婦德、婦言、婦容、婦功上下工夫。
她「啪」地一聲將鏡子扣在了鏡台上。
「……聽說是你做的，月餅的餡甜而不膩，比明月樓的點心做的還要好吃！」
念頭一起，傅庭筠又羞又愧。
傅庭筠躺在床上傻笑。
鄭三娘帶著臨春在廳堂里玩，聽到動靜忙去打了水來。
「不是，不是。」乳母連忙否認，傅庭筠已趴在床上又哭了起來：「你們去舒夫人那裡告狀，舒夫人又要罰舒家小舅舅了，舒家小舅舅又要到處喊我『醜八怪』了！」
自從到了西安府，一樁事接著一樁事，倒把這件事給忘得乾乾淨淨了。給舅舅做道場的事雖然是趙凌提出來的，可這些日子趙凌也忙，他要在去軍營之前把事件都安排好，其中還涉及到他的產業，這可是百年大計，馬虎不得，她還是別去打擾了。不如明天請呂太太和她去趟文仁寺？
她不敢多看，微微低下頭。
烏黑的頭髮，雪白的皮膚，紅彤彤的嘴唇與大紅色遍地金的衣裳交相輝映，肯定是嬌艷逼人吧！
可現在，趙凌卻說「蜀錦賣到了十五兩銀子一匹，京都也早不流行青花了……」
趙凌顯然也很意外，道：「他們怎麼這麼快就回來了？」
或者，趙凌是在安慰她？
真是煩死了……
她當時心裏一慌，丟下句「我也不知道，那我先回屋了」的話，急急地回了屋，片刻后才想起天井裡的茶ｈｅｔｕbｏｏｋ.ｃｏm.com盅桌椅都沒有收拾……要是呂太太他們看見了，她就是躲在屋裡只怕他們也能猜出她和趙凌都幹了些什麼，忙開了門，正好看見趙凌手腳麻利地把桌椅搬進廂房，她望著他的背影，覺著他好像也有點慌張的樣子……她心中一動，忙輕手輕腳地關了門，將窗戶推開一道縫朝外張望，院子里已收拾停當，趙凌正一邊朝外走，一邊應著「來了，來了」……現在看來，呂太太等人肯定是早上起來發現了院子里她祭拜月神娘娘時留下的香燭。
那她成什麼人了？
如果是別人，她自然不信。可是趙凌……自然不會騙她，也不會騙她。
常言說，女要俏，一身孝。
皮膚像花瓣般細膩，眼睛像晨星般閃耀，嘴唇像硃砂般紅潤……
呂太太過來了，笑道：「九爺說，昨天晚上小姐在院子里祭了月神娘娘的，讓我們早上別來吵您。」然後讓蘆葦擺早膳。
姐妹們一起跟著師傅學這學那的時候，她總是很認真。姐妹們玩的時候，她雖然也跟著一起笑鬧，可轉過身一個人的時候，總是悄悄地練習。時間一長，姐妹里就數她處處做得最好，樣樣都是拔尖，祖母不住地誇她天姿聰慧，去南京姑母家做客的時候，就帶了她去。她也因此得了俞夫人的青睞，和俞家訂了親，讓眾位姊妹們都羡慕不已……從那以後，她就更覺得乳母的話有道理了。
傅庭筠白玉般的指尖從面頰慢慢地滑落到下巴，抿了嘴笑。
她越想越覺得不錯，躲在被子里偷偷ｈｅｔｕｂooｋ•cｏm.com地笑。
她心裏更鬱悶了：「也就是說，我真的很醜了？」
他應該也是喜歡的吧？
傅庭筠不由坐了起來。
除了變賣母親給她的首飾，她還真想不出其他的辦法。
她想到自己當著呂太太等人的面說累了想休息，呂太太還特意服侍她洗漱后才出的門，如果看到她和趙凌坐在天井裡聊天……她怎麼跟呂太太他們解釋呢？
鏡子里的女郎也笑，如繁花盛開，剎那明麗。
怎麼辦？
一如從前，總會找個台階給她下！
她深感受傷，趴在床上就大哭了一場。
傅庭筠想著四伯父屋裡那些漂亮的姨娘們，哭聲漸漸小起來。
她想到他說起酥皮月餅時的情景。
昨天晚上他們正有一搭沒一搭地說著話，呂老爺他們回來了。
她，她還在孝期呢！
她想像著自己如果能穿著這樣一件衣裳時的模樣。
傅庭筠犯起愁來。
想到這裏，傅庭筠的臉有些紅。
明天一早和趙凌打個招呼，然後和呂太太上街看看，說不定能買到同樣的料子呢！
傅庭筠輾轉反側，天色發白才合眼，醒來的時候太陽已經升起來，早過了早膳的時間。
可見在他心裏，她的確是好看的。
可惜，她和月白、湖色、縹色這樣清雅的顏色一向沒什麼緣分。這種顏色的衣裳穿在她的身上，還沒有她的皮膚光潔，映得她青絲過於濃黑，嘴唇過於紅艷，就像素絹上灑了墨，白紙上點了絳，顏色太過亮麗，反而顯得突兀。
這些都是小孩子的意氣之爭，乳母就是去告訴傅庭筠的母親，傅和_圖_書庭筠的母親也不可能真的為了這點小事就去舒夫人那裡告狀，何況舒夫人已經罰過舒明了，傅家的人再有什麼不悅之詞，只會讓人說傅家的人心胸狹窄沒有容人之量。乳母這麼說，不過是為了哄傅庭筠不哭罷了。現在見她鑽到了牛角尖里，只好道：「世家女子，當以謙虛謹慎、沉穩端莊為第一，至於好不好看……」乳母想了半晌，道，「哪個女人是因為好看就做了正室嫡夫人的？要不然，何必要講什麼『三從四德』，學什麼『女紅針黹』，大家就比誰好看就是了！」
六嬸嬸的母親知道后，把舒明狠狠地打了一頓，還禁了他一個月的足，罰了半年的月例。從那以後，他只要遇到傅庭筠，就喊傅庭筠「醜八怪」。
他是第一個覺得她好看的。
傅庭筠再也沒有了剛才的歡天喜地。
舒明冷哼：「那是因為她是你祖母。你看其他人，只要你站在那裡，大家都會多看你兩眼。」
她立刻躺不住了，跳下床攬鏡自照。
小的時候，她和姐妹們一起去走親戚，那些表哥、世兄、小叔叔們總是喜歡揪她的頭繩，總是喜歡講鬼故事嚇唬她。
她唉聲嘆氣。
乳母就說要去告訴她母親：「讓夫人跟舒夫人說去，我看舒家小舅爺還敢不敢胡說八道。」
傅庭筠從來都不覺得自己漂亮。
傅庭筠盡量做出一副隨意的樣子「哦」了一聲，低頭用著早膳。
西安府應該也有那種織了忍冬、玉簪、芍藥、月季的大紅遍地金吧？
乳母知道了安慰她：「那是因為我們九小姐最漂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