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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元春手顫了一顫，墨滴落到乾淨的信紙上。

「把葯端進去，」太子妃淡淡說道：「由著她自己喝葯，給她留些體面。」

不知不覺中，慕元春已是滿臉悔恨的淚水。

太子妃緩緩說道：「但凡是女人，天生都存著妒忌之心。誰也不願自己丈夫的心裏放著別的女人。你對慕元春的忌憚和嫉恨，本宮心裏都明白，也能體諒幾分。不過，你也得謹記自己的身份，不必斤斤計較耿耿於懷。慕元春今日『病逝』之後，再也不會出現在你的眼前。你又何須在意她寫的是什麼。」

一炷香的時間很快就過去了。

周琰白胖清秀的臉孔在眼前不停的晃動。乾淨澄澈的眼眸里總是浮著溫柔的笑意，倒映著她的虛偽和陰暗……

自己釀造的苦酒，就用這條性命去償還吧！

太子妃扯了扯唇角。宛如一個洞悉了人心的魔鬼，撒下令人無法拒絕的毒餌：「我的意思很簡單。只要你肯寫這封絕筆信，斷了琰兒對你所有的痴念。我會許你兄長一個光明坦途。將來他在仕途上的成就，絕不在你祖父之下。」

說完這些，太子妃便住了嘴。

瘋狂又絕望的笑聲在屋子裡回蕩不息。襯著慕元春此時的模樣，令人心中不寒而慄。

「我……我答應！」慕元春顫抖著擠出幾個字。

沈媽媽走上前來，拿起信，迅速的走到了外間的偏廳里。恭敬的遞給一直等待的太子妃：「慕側m.hetubook.com.com妃的信已經寫好了，請太子妃娘娘過目。」

廚房的動作很快，不過一盞茶的時間，便送來了飯菜。六個精緻的炒菜，裝在細膩的白底瓷盤上，猶自冒著騰騰的熱氣。外加一碗上好的粳米飯。

太子妃定定的看著慕元春，說道：「如果你肯寫一封絕筆信給琰兒，讓琰兒對你斷了所有的念想，我可以允諾你一個要求。」

「臣媳受教了，多謝母妃。」蔣氏恭敬的垂下了頭。

慕元春閉了閉眼，重新睜開時，終於恢復了平靜。將被墨汁染髒的信紙扔到一旁。重新取了一張乾淨的信紙。這一次，她手中的筆穩穩的落了下去。一開始還有些生澀，寫到後來。越來越流暢。不到一盞茶的功夫，絕筆信便寫好了。

蔣氏看著太子妃手中的信，忍不住輕聲道：「母妃，這封信能否讓臣媳看一看？」

她心中充滿了恨意，恨不得周琰就此和太子妃反目成仇。即使她在地下無所知，臨死前想到這些也有一絲快意。可是，太子妃偏偏提出了這麼一個她無法拒絕的條件……

太子妃面上不動聲色，心裏卻暗暗鬆了口氣。

「我要沐浴更衣，吃飽了飯，再寫信。」或許是已經下定了決心，慕元春漸漸平靜下來，聲音里多了幾分決然。

太子妃對蔣氏的柔順很滿意，不再說什麼。

罷了！已經到這地步了，還有什麼可留念可矯https://www.hetubook.com.com情的！

慕元春是一定要處死的，以免留下後患。可周琰確實是真心喜歡慕元春的，若是知道她逼死了慕元春，心中必然會對她生出怨懟。她不願母子因此生出嫌隙，因此才許下這個誘人的承諾。只要慕元春肯寫這封絕筆信，周琰或許會傷心難過，至少不會和她離心。

慕元春身子一震，眼中閃過動搖和軟弱，口中猶自強撐：「你一定是在騙我，我才不會上當！」

慕元春確實可恨可厭。同為側妃，自己被牢牢的壓了一頭。還曾數次被慕元春陷害。也因此為太孫不喜。她恨慕元春，卻又暗暗的羡慕嫉妒。可親眼看著慕元春落到被逼死的下場，她的心中又不禁生出了幾分惻然……

如果她沒有遇到周琰，她會嫁給一心呵護她的表哥羅鈺，會嫁到熟悉的舅家，會是羅家的七少奶奶。衣食無憂安享榮華琴瑟和睦……

太子妃聲音淡淡，並未刻意揚高音量：「你就快死了，人死如燈滅，琰兒是否記住你，對你來說根本無關緊要。若是能用這條命換來你兄長的一世榮華。是一筆很划算的買賣。你又何必拒絕？」

慕元春的笑聲戛然而止：「你……你到底是什麼意思？」

慕元春逼著自己一口一口的吃下飯菜。

「皇上已經撐不了幾日了，等太子殿下登基。我就是六宮之主。想提拔你兄長，易如反掌。這點小事，我又和*圖*書何須騙你。這裏的人都聽到了我剛才說的話。我豈肯因為區區小事就食言，壞了自己的名聲。你大可以放心！」

這一句話不停的在耳邊迴響。

太子妃很快便答應了，轉頭吩咐一聲：「準備熱水給慕側妃沐浴。再吩咐廚房準備些精緻的飯食來。」

太子妃的眼神一片冰冷。蔣氏的目光中閃動著恨意和暢快，終於第一次張口說話：「慕元春，在你動了心思謀害我兒子的那一天，就該知道會有今天這個下場！今天的結局，是你咎由自取！」

太子妃接過信。仔細的看了一遍，眼中流露出滿意之色。慕元春果然是個聰明人。這封絕筆信。寫的甚合她心意。

她的眼前忽然出現了兄長的臉。

沒讓人硬灌下這碗葯，也算是給她最後的顏面了。慕元春扯了扯唇角，卻扯不出上揚的弧度，臉上的表情麻木而僵硬。

咎由自取……這一切真的都是她咎由自取！

絕筆信？

這一炷香里。慕元春一直維持著同樣的姿勢和表情。宛如一尊石雕。

不能否認，她心裏真正喜歡的人，一直都是表哥羅鈺。她對周琰。一開始就存了虛榮和利用，哪怕是溫柔討好，也不過是虛情假意。她只要直抒心意，就能徹底打消周琰所有的痴戀。甚至由愛變恨……

「我給你一炷香的時間，你不妨好好想一想。若是答應了。就起身去寫信。寫完了再喝葯！」

「因為你，你的兄長錯過了會試。和_圖_書如今依然在讀書，沒能入仕。你心中就沒半點後悔和愧疚嗎？」太子妃不疾不徐的說道。

從小到大，兄長一直都很疼她。在羅家的時候兄妹相依為命，感情十分親密。回了慕家之後，也依然親厚。如果不是因為周琰，他們兄妹也不至於漸漸疏遠至今天這個地步。

「把信給太子妃看一看，如果滿意的話，就把葯端進來吧！」慕元春頭也不回的吩咐。

沈媽媽將葯碗放到了慕元春的面前。大概是因為慕元春最後一刻表現的還算平靜，沈媽媽對她倒是多了一分敬意：「太子妃吩咐了，請慕側妃自己喝了葯。」

劉氏不自覺的瑟縮了一下，垂下了頭，不忍再多看慕元春一眼。

慕元春頭腦麻木。過了片刻才反應過來，然後不可思議的尖銳的笑了起來：「我已經是要死的人，為什麼還要寫絕筆信？你倒是打的好主意，要了我的性命，還要周琰不記恨你這個母親！你休想！你就等著周琰回京城。等著他發現是你逼死了我，然後和你這個母親翻臉成仇吧！哈哈哈……」

慕元春心裏生出最後一絲希冀，期盼的看向太子妃。

真正的幸福唾手可得只差一步。可她偏偏就走錯了這一步！

慕長栩因病錯過會試，是她心中最大的遺憾和痛楚。現在有機會可以彌補當日犯下的錯……她反正逃不過這一劫了，能換來兄長的一世仕途順利，也算死得其所！

沈媽媽應了聲是，端了葯進去。

ｈetuboｏｋ•coｍ•ｃｏｍ慕元春頭腦一片空白，茫然獃滯的抬起眼。

填飽了肚子之後，慕元春坐到書桌前。桌子上已經擺好了紙筆。慕元春深呼吸口氣，提起筆，蘸飽了墨。當下筆時，頭腦里卻一片空白。

胃裡很快灼痛難當，痛楚很快蔓延至全身。眼前漸漸黑暗。

若想保存最後一點體面，就自己乾脆的喝了葯！

太子妃沒說話，只似笑非笑的看了蔣氏一眼。這一眼，卻令蔣氏心生羞愧不安，立刻起身請罪：「是臣媳冒昧了，還請母妃息怒。」

慕元春顫抖著伸出手，從一個丫鬟的手中接過葯碗，然後送到唇邊。正要閉眼一言而盡，太子妃忽的說道：「等一等！」

到底是從什麼時候開始，她的心被滿滿的嫉妒和不甘盈滿，生出了要凌駕眾人之上母儀天下的心思？為此不惜和家人決裂，背棄了自己的感情和最後一絲良心，嫁入太子府這個泥沼中？

沐浴時，幾個婆子寸步不離的守在一旁，目光緊緊的盯著慕元春的一舉一動。

短暫的十六年生命，在這一刻終於走到了盡頭。

慕元春視而不見，仔仔細細的將自己洗乾淨。然後換上乾淨的衣物。

她顫抖著伸出手，端起葯碗，送到唇邊。閉上眼，一言而盡。葯汁滑過喉嚨，留下難以形容的苦澀。

死亡已經無法避免，至少也該填飽肚子，乾乾淨淨的再上路。

然而，再美味的飯菜，吃到慕元春的口中也沒了滋味。

她閉著眼睛，眼角緩緩滲出兩滴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