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淡影空濛的山河（十六）
崇碧不出聲。
「他從來沒瞞過我什麼。我也沒有瞞過他什麼……可我就是想……」
「不矯情，好，不矯情——早知道這樣，我才不擔心這一晚上呢……我得走了啊，瀟瀟去接姑姑了，這會兒恐怕到家了——你跟我一起過去不？」屹湘站起來。
「沒有。我不會說，他也不會說。」崇碧乾脆拿了酒瓶喝。很快一瓶香檳便被她喝光了。
屹湘微笑。她看看屋角的落地鍾，說：「你們倆，也就是耍花腔，明明是一根繩上的螞蚱，怎麼蹦躂也甩不脫了，到這會兒還都矯情上了！」
此時崇碧脫了襯衫，又連胸衣一併扯掉，只穿了一件棉質的小背心，還沒有喝酒，額上就已經出了汗，彷彿經過了一番長途跋涉剛剛消停下來似的，兩隻高腳杯里倒滿了香檳，她先喝了，問：「你怎麼不喝？」
兩人半天都不說話。
「想什麼？」她有些明白了。
「那你為什麼不先深問一句？」屹湘離開沙發，坐到地毯上，跟崇碧面對面，說：「崇碧，我以前沒問過你，你是怎麼對瀟瀟動了心的。他們說，你看上瀟
和_圖_書瀟，是因為他前途無量。」她裝作沒看到崇碧那被燙了一下的神色，把自己這杯沒動過的酒，放到崇碧手邊去，繼續說：「瀟瀟的能力是他這個人的一部分。就算是看重這個，我覺得也沒什麼錯。何況你們走到一起，你願意，而且，瀟瀟值得。」崇碧又一氣連喝了三杯。
她瞪眼的時候，他就笑，在她耳邊說：「我知道你每天看到的，都是極品身材。不過，許看不許動，讓我知道你動歪心思，看我怎麼收拾你……」
崇碧轉開臉。
彼時他常常因超時工作熬夜，有時黑眼圈比她都嚴重。不是她看衰他，是真的為他擔心。可他總不在意。聽她損他，就壞笑著說：「那我可得好好保養，到時候也讓你知道知道，什麼叫老當益壯……哈哈哈……」那一刻他笑的不懷好意且恣意張狂，抱著她的手臂有力極了，要掃去她的擔憂。
屹湘從瀟瀟的語氣里聽不出異常。可她想想還是覺得不妥，便問：「崇碧呢？」
「吵到說過取消婚禮了吧？」屹湘看著崇碧那纖長的頸子上，和*圖*書細細的經絡跳動的樣子。她嘆了口氣，「難不成，連離婚都說出來了？」
屹湘看她口渴似的灌酒，並不攔著。她是知道崇碧的酒量的。她坐觀淑女忽然無狀起來那充滿了誘惑的樣子，嘴角上就掛了微笑——明明是太不像樣了，她卻覺得眼下的崇碧，更為可愛一些。只是不知道，瀟瀟是不是也見過這樣的崇碧……她嗅了下杯中酒，聽到崇碧問她：「笑什麼？」
崇碧撲哧一聲笑出來。
屹湘眉尖一挑。
計程車開到崗哨邊的時候她便讓司機停了車。只走了兩步，遠遠看見前面路邊停了輛車。她驗證件的工夫認出來，正是崇碧的車。
「看著你，就是度假了。」他說。這話他說過好幾次。有時候就在她身邊忙著看圖紙，頭都不抬的，說的理所當然。
在她擔心他太拚命了身體吃不消的時候，他總有一句「我家有長壽基因」在等著她，還壞笑著說「你才要多研究點兒養生秘笈」……
她有時候想，這個人不管做什麼，總有些拼盡全力的執著。哪怕有一分力氣也不想攢著下回用。他四和-圖-書處飛、八方跑，為了親自摸查在非洲的承建項目，打那麼多種疫苗發燒到都快糊塗了，還能堅持著開會。
崇碧的臉上兩朵紅雲，薄汗洇開，紅雲似含著雨意。
崇碧一杯接一杯的喝酒，很快，新開的這一瓶又見了底。
「很成功。」屹湘盯著杯中的小氣泡。
外面傳來衛士換崗的口令聲。
「……」屹湘往後一靠。柔軟的沙發讓她覺得背後無依。
靜靜的夜晚，這聲音顯得更加響亮，且有些突兀。
計程車猛的剎住，屹湘坐在後排沒系安全帶，幸虧反應快，她扶住前排座，手腕子被兌的生疼。聽著司機罵了一句斜刺里從巷口轉出來的那輛車，她驚魂未定的呆坐在那兒，過了好久才長出一口氣，掏出電話來打給瀟瀟。
她拉開車門上了車，問崇碧：「有沒有興趣一起喝一杯？」
屹湘聽到姑姑在旁邊說自己住酒店不回家，被瀟瀟毫不猶豫的打斷說哪怕是看在他結婚的份兒上呢，這回也請姑姑回來別住外面了。姑姑果然沉默了。
屹湘走到車邊，看看坐在駕駛位上發獃的崇碧。
「誰矯情和*圖*書……」崇碧嘴硬。悶到麻木的心頭，一點刺痛。
屹湘沒有再追問。
「嗯，這回咱怎麼也得抻著，就不先服軟。到時候沒新娘子上花轎，看誰先急眼，是吧？」屹湘故意的說。
屹湘跟著崇碧一路到了她的房間，看著她踢掉腳上的高跟鞋，鑽到裡間去，好一會兒才拎著兩瓶香檳酒出來，一把摜在長條桌案。屹湘看看酒，又看看眼睛有些發紅的崇碧。她不確定崇碧是不是哭過了。能確定的只是，崇碧現在不光是情緒不好，而且根本也沒想在她面前掩飾自己。
「別讓我有種，我不管做什麼他都不在意的感覺。我可以不問他這些天出神是在擔心誰、擔心什麼，但是我去約會前男友，作為我先生，他怎麼可以知道都不深問一句？」崇碧又開了一瓶酒。
「那你們……」
「惡狠狠」的威脅。從言語到行動。
屹湘心裏一動。
屹湘轉著手裡的高腳杯，說：「我只喝這一杯。」
瀟瀟沉默了一會兒才說：「先回家了。」
他說別擔心，我常運動，不為了健康也為了好身材。省的還沒怎麼著呢，你就嫌棄我。
她敲了敲車窗。
「太忙了就別來了，要飛這麼久。有時間都不如睡個好覺，休息好了最重要……錢是賺不完的，財迷先生。」她回過身手指戳著他的腮。他鼓著腮的樣子，讓她想起從前他還有些嬰兒肥的時候，白白的面孔，有多麼的好看……
「沒有。」崇碧吐出這兩個字，低了頭。
這回總算是通話順暢。瀟瀟告訴她，他已經從半路接到了姑姑，現在載姑姑回家。
「湘湘，」崇碧忽然轉臉對著屹湘，「我真想掐死瀟瀟。」
「嗯。」崇碧笑了下，有些意味深長，「成功了……也是個挺好的告別演出。」
「今晚的演出怎麼樣？」崇碧問。
她們，不能算是朋友。也從未把話說的這麼透徹。
瀟瀟接著對屹湘說，等會兒家裡見吧。
崇碧看著屹湘。
崇碧轉過臉來。
崇碧想，也許，她一直忽略了這個看上去什麼都不太在意的……小姑子。
屹湘呆看了一會兒，才問：「跟瀟瀟吵架了吧？」
就算是再暗的光線，她也能看出崇碧臉上有一絲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