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

他也想那樣大笑，不過正在準備開會，饒是這樣，董亞寧那張狂恣意的笑聲，還是從聽筒里傳出來，坐在他對面的董事，抬頭看了他一眼——他坐在這個位子上，預備的是馬上報告這次董事們想要商討的重大事件，他卻毫不在意的，愣是等著董亞寧笑夠了掛電話，才抬眼用目光照顧了每位到會的人士，沒有道歉，也沒有解釋，而是直接進入了正題……

屹湘怔了怔。

葉崇磬仍然定定的注視著她。

他一直在撥打董亞寧的手機。自己沒空的時候就吩咐Sophie打，直到下午，忽然通了。

董亞寧細長的眼睛眯著，夾著煙的手揮了揮，說：「埋汰我呢。」

「現在的年輕人怎麼腦子裡全是錢錢錢呢？」董亞寧在那對小情侶走後，點了煙說了一句。

他也看著兩人落在地上的影子。

葉崇磬就覺得心頭一凜。

董亞寧卻接著說，要不怎麼帶著旺財？見你，順便遛狗。

她沒有再給過他像樣的機會……

「芳菲的電話。」屹湘微仰著臉，這樣，她既能看清葉崇磬的表情，也能讓葉崇磬不至於忽略她的表情。

董亞寧扔了煙蒂，盤腿坐在長椅上，打開盒子就吃粥，餓了好幾天似的，連讓都沒讓他一下。

這讓她猶豫了。

董亞寧笑嘻嘻的，仍然盤腿坐在長椅上，揮著手讓他先走，說：「小看我。」

董亞寧仰著脖子，和*圖*書笑道：「我就知道，你的胃口太好，遲早會吞掉粟氏，沒想到動作這麼快……小貓不定在家裡怎麼哭呢吧？這回不是雞飛蛋打？」

走著，又回頭看了看，這回董亞寧安靜的坐在那裡，樹陰下，和旺財，兩團灰影子疊在一處……

胸口有種被煙霧燎過的灼燒感，深呼吸也不解決問題。

他看亞寧吃東西的樣子，又覺得他沒有任何異常，但是……「你吃的也太難看了。」他說。

吃的很乾凈，碗像是被舔過了似的。而且吃完了就讓他回，說：「我得回去寫個東西。憋了好幾天了，才寫了沒幾個字，你一來，給我靈感了。」

沒錯，是吵架，而且吵的很大聲——他看到在董亞寧腳邊乖乖卧著的旺財，那麼大一團，夜色中黑乎乎的，很駭人。他以為是旺財惹禍，嚇到了過路的情侶。沒想到走到跟前，卻是小事——不過是人家看著旺財漂亮，誇了幾句之後，說旺財血統純正訓練好了多參賽拿大獎日後就可以賺大錢……董亞寧聽著便不樂意了，由聊天討論終於上升到了爭論最後成了爭吵。

屹湘回身。

「什麼比喻。」他說著，將帶過去的夜宵給他，是四季齋的清粥小菜。「我是來看你的，說什麼貓啊狗啊的。」

他笑笑，問：「怎麼著？」

他不知道。

董亞寧笑，說：「真能臭講究，這會兒端著給和_圖_書鬼看啊？」

董亞寧在電話里哈哈大笑，說知我者、葉崇磬也。

他還是不說。

葉崇磬的擁抱雖然很緊密但是並沒有給她窒息感。她清醒的分辨著他身上的味道，煙草味、微微的汗味……還有夏夜裡被炙烤了一天之後樹木和泥土的味道。

他今天是有事情找董亞寧。

「她說……董亞寧，不見了。」屹湘說。聲音聽起來很平靜，平靜的有些可怕。

旺財不知道什麼時候跳上了長椅，董亞寧也不嫌熱，也不怕旺財嫌熱，正靠著旺財對他揮手，大聲說：「以後來看我，就帶這個來啊！帶別的跟你急。」

董亞寧笑著，說：「不對，現在只能說雞飛了，蛋還是那些蛋。以後她能得到多少，看她的本事……」

晚上他到了約定地點的時候，董亞寧正在跟人吵架。

而且並不只是拉住她的手，他幾乎是沒有猶豫的，將她拉到了懷裡來。

片刻之後，葉崇磬才鬆開手臂。

董亞寧說的那個地點，竟然是個街心公園，很靜僻的地方，他倒是熟悉。熟悉的原因，無非是因為常去。而幾個月前他傷了腳，也是在那裡清凈的休養了幾日的。他沒有問董亞寧為什麼晚上還要約他在那裡見，似乎已經不用問了，這是顯而易見的。

寧謐的街上，重重疊疊的斑駁暗影將他們倆的身影層層包裹。

緊緊的，擁抱了她。

屹湘的手垂和圖書在身側。

明明在眼下，可是他能想起來的卻是很久以前，他跟她歷經生死那一劫，他給她的那一個擁抱。

「是啊，怎麼會這樣。」他跟著說。

他見亞寧長褲T恤的坐在長椅上，光著腳穿著拖鞋，舒服的不得了的樣子，眉頭卻緊緊皺著，余怒未消。

那通電話應該已經結束，可她仍然背對著他，站在那裡。

他就稍稍的愣了一下神。

車子剛剛熄火，還像個火爐子，在散著熱。有風，風也不涼爽。

「屹湘。」葉崇磬低沉著聲音。

而屹湘，她好像也有很久不曾有任何的動靜了。

屹湘便覺得從後背到額頭，都在茲茲的冒著汗。

屹湘手臂下意識的撐在身前。她一著急，腳尖踩在他腳上，抬頭看著他，沒有出聲，可身子卻僵了。

董亞寧似乎也有些發愣，將手裡那支煙抽完，才微笑著說：「最新的消息，恆泰要與粟氏有深度合作，怎麼著，確有其事啊？」

他想了想，聳聳肩。

屹湘在接起電話的那一刻，微微低了頭，很柔很柔的一個弧度，柔的讓人擔心那頸項是不是能承擔住她頭顱的重量，然後，她就保持著那個姿勢，不動了。他聽不到也看不出她是否在回應電話，此刻就連她身上的裙子，那裙幅都一動不動，似乎他的眼前事一幅巨大的圖片，靜止的……完全靜止的圖片，就在今晚，他也看到過一幅，只是內和圖書容不相同。

他走了幾步，聽到董亞寧叫他，回頭。

葉崇磬聽出著話里逐客的意味，但是他沒有立即表示離開。

葉崇磬想想，其實有一段時間了，每當看到或者想到亞寧，他好像總是被陰影籠罩著。

葉崇磬的手心滾燙。

他笑著罵了一句，說：「你想進去，裏面都不收你，還帶這個看你去。走了。」

葉崇磬摸了下鼻子，說：「你給多多講故事講的多了吧？」

「屹湘？」他覺得不對勁，叫她。

「不想說就算了。」屹湘說。她想葉崇磬一定是有話要跟她說的，可是話到嘴邊又要咽下去。她莫名的有些生氣……可幾乎是立即的，她轉念一想，葉崇磬是最有分寸的人，他不說，當然有他的道理。再說，她敏感的覺得，大概有些事不知道，未必是壞事。她放鬆了些，心裏的不痛快消散開，看看葉崇磬，說：「我得回去了。」她說著站直了，就要走。葉崇磬卻在這時候，拉住了她的手。

她應該馬上將他推開，可是不知道為什麼，在這如此複雜的味道里，她竟然嗅出了一絲絲的悲傷……而且越來越重。他好像就僅僅是要這樣給她一個擁抱，就要她這樣在他懷裡……

他一時之間竟想不起來自己那個當成借口的事件了，過了好一會兒，還是搖了搖頭。

「你還會寫嗎？我看你快被李晉替的生活不能自理了。」看樣子是不能不走了和*圖*書，他也就起了身。

董亞寧說咱倆外面見吧。

「那就埋汰唄，有什麼了不起。」董亞寧摸著旺財的頭，「什麼血統不血統的，錢不錢的，看看這眼睛，它就只是不會講話而已……你找我什麼事？」

屹湘看著屏幕上的名字，看看葉崇磬——他定定的注視著她，於是她側身離開，接起電話：「芳菲，是我。」

並不是太重要的事，可以當個借口找找他，是因為自從那天在馬場董亞寧閃電般的消失，已經有三天，董亞寧的電話始終處於無法接通狀態。最近一段時間他的電話打不通時常態，而且芳菲和資老在亞寧離開的時候都盡量的表現的若無其事，可他畢竟太熟悉他們，也太熟悉董亞寧了，種種跡象表明，不可能什麼事都沒有。

如果從那時候開始他就沒有再鬆開，現在會是怎麼樣？

他聽了想笑，沒有笑，但還是說，其實是遛狗，順便見我吧？

「嗯。」屹湘說著，看了看手機上的時間，「到了他睡前聽他講故事的時候了。」

葉崇磬過來，靠在車邊，兩人並排站著。

「你知道，匹諾曹的鼻子是怎麼長長的吧？」她看著兩人的影子。拖在地上，都是又短又寬的。這樣看過去，他們的距離似乎也沒有那麼的遙遠。

屹湘的手機突然間響了起來，她握著手機輕輕的敲著葉崇磬的背，說：「葉崇磬，我有電話。你要再不鬆手，我要動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