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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想聽。」宋彥城淡聲打斷，「不想聽你一回來就說什麼時候走，不想你躺在我懷裡腦子裡考慮的全是工作。不想要這些廢話。」他說。

黎枝第二天是被手機簡訊震醒。

黎枝臉色一晃平靜，淡聲說：「就一般的題材。」

凌晨深夜，豪宅書房。宋彥城在電腦前冷傲回復羞辱性的網評。到最後，他殺紅了眼，速度之快，一目十行。他看見一條：「跟哥哥在試衣間~他把我的新裙子脫下來，嗚嗚嗚，點我頭像，進來看和哥哥~羞羞啊~啊~」

天剛蒙蒙亮，六點光景。昨夜太投入，窗帘都沒完全拉上。一層薄紗被風捲動，初夏的早晨仍有一絲涼意。簡訊是姜棋坤發的。

「啊你妹！」毛飛瑜一聲暴吼，顧忌周圍有人，所以壓低聲音警告，「你他媽遲早有天捅婁子！」

後半夜，黎枝已熟睡，她是真累了。頭埋在被窩裡，只留鼻子在外換氣。宋彥城卻無睡意，他起身下床，輕聲走出卧室。

傅寶玉一身改良式旗袍裙裝，年逾六十，氣質依舊華貴典雅。她看向黎枝，聲音不疾不徐，「如今請你一趟不容易了。」

晚飯定在六點，宋彥城開車送她去清台齋。雖然這地方遠離市區，客人都是會員制，但為避嫌，宋彥城仍然不下車，「你自己進去，有事打我電話。」

「真的驚喜了！ 寶藏演員！個人觀感，這個女配比女主角吸引人。」

「姜……」黎枝看清他身後的人時，頓時呆在原地。

小別之後的重逢，有那麼點勢均力敵的意思。這一次下來，黎枝大有翻身做主人的氣魄。緩勁許久后，兩人飢腸咕嚕，黎枝都快有點低血糖。

路演持續半個月，每到一座城市，就迅速化妝，做造型，溝通現場的提問。姜棋坤十分照顧黎枝，每每媒體採訪攝影時，他都示意黎枝走到身邊。

黎枝告訴他自己今晚回海市的消息后，宋彥城愣是把她的航班信息，幾點幾分到逼問得清清楚楚。黎枝略有顧慮，「你就別來接機了吧？」

雲雨兩場，一場比一場暴雨連天。

「如果大家買票走進電影院，請一定留意王夢花的扮演者。」

宋彥城：「……」

黎枝紅著眼睛，「師傅，如果不是我發的那條信息，他根本不會出寢室來找我，就更不會碰上車禍。是我害了他，我過不去這道坎，真的過不去。」

網友3：「什麼人都能蹭熱度了，嘔吐。」

宋彥城不疑有他，就此揭過話題。回到溫臣公館，黎枝揉了揉發脹的脖頸，「我明早的飛機去青島，有段時間不能回海市。資方https://m.hetubook.com.com排了七個城市路演，最後一站是海市。」

宋彥城睜開眼，聽出了她話里的意興闌珊。掰正她的臉一番細端，「有事？」

黎枝點點頭，「嗯，聽你的。」

黎枝這幾天累慘了，人都瘦了一圈兒。加上換季之時的不適應，鼻炎也有點犯了。她剛吃了抗過敏的葯，說：「不不不，我回一趟海市。後天再飛北京。」

傅寶玉握住她的手，輕輕拍了拍手背，「盛星是我最欣賞的一個學生，你是我最喜愛的徒弟。如果他還在，一定會是行業里，最有潛力的接棒人。」

宋彥城只覺荒謬至極，手指在鍵盤上行雲流水，直擊痛點：「請曬電影票。」

姜棋坤自己開車來的，「小黎回哪兒？送送你。」

姜棋坤笑道：「小黎是個明白孩子，這條道上，總是要自己吃苦才能成長得更快。您老沒看錯人，還是您眼光好。」

盛星才華橫溢，可惜隕落太早。傅寶玉眼裡慟色隱隱，對黎枝語重心長，「這是盛星交給我的最後一份『作業』。枝枝，難道你想看它就此埋沒，永遠沉睡在紙頁上嗎？」

「小黎，清台齋出了新菜式。即將開始路演，不如一起吃個便飯。」

默了默，黎枝說：「姜棋坤老師對我很好，他約我見面談。可，可我。」

黎枝下意識地瞥了眼不遠處，那輛黑色卡宴正往這邊開。車停下，滑下車窗，靜候在兩米遠的地方。距離很近，足夠看清宋彥城的臉。

他點開，首先入眼的是一整版感嘆號：

黎枝低著頭，咬住嘴唇不吭聲。

黎枝閉上眼，兩行眼淚忍之又忍，愧疚難當，擠出一句，「對不起，是我沒有做出成績，讓您失望了。」

黎枝拿枕頭捂他腦袋，臉頰燙得能燒水，「毛病。」然後走去沙發邊，「借你電腦用用，我回封郵件。」

黎枝有點懵，「你，你。」

宋彥城深吸一口氣，丟開電腦，十指交疊放于腿間。他仰向皮椅靠背，閉目緩了緩思緒。「叮」的一聲響，是微博有新消息提醒。

宋彥城寬解她，沉聲道：「你不用顧忌人情臉面，孟惟悉或是姜棋坤，都用不著。接你喜歡的就好。別弄得還有偶像包袱了。以前就是這麼過的，現在應該更坦蕩才是。」

黎枝收斂情緒，扶她坐下，眼圈仍是紅的。

宋彥城聊起觀后感，皺眉不悅，「從女主到女三，都沒你好看，演技不行，長相不行，劇組是腦袋進水了，暴殄天物。」

S：「幹嘛把你母親的名字公之於眾？」

黎枝震驚之餘，又逐https://www.hetubook.com.com漸心軟。她不忍心，看向宋彥城說：「這幾部我都只有一集的戲份，你不用全部看完。」

傅寶玉慈眉善目，語重心長，「你是個自尊心強的孩子，有勝負心，也有敬畏心，但我很早就教過你，再厲害的加持，也會敗於心態。」

什麼美不美的，談不上。現實題材的片子也不是選美打光之類的。人人有缺陷，拍得真實，甚至能看清老演員臉上的毛孔和溝紋兒。這是一部悲劇色彩的電影，壓抑、沉悶、共鳴、悲慟。首映結束后，觀影席早已有人泣不成聲。繼而掌聲、鼓勵、喝彩，像一場交織的夢，從熒幕拉進現實。

黎枝嗯了聲，「回個信息。」

腰間一隻手橫打過來，把她撥進懷中。宋彥城閉著眼，蹭了蹭她的頭髮，聲音是啞的，「不睡了？」

「獨自美麗時芷若，別碰瓷：）」

傅寶玉痛心疾首，「就這兩年，你把師傅教你的東西全給忘了。」

在看到其中一條：「沒覺得演技多好啊，跟時芷若比差遠了，免鑒定，純路人。她是帶資進組的吧？」

狠話氣話發泄就完事兒，宋彥城最後仍是聽她的話，沒有開車來接。黎枝到家后，宋彥城懟上來就沒讓她有緩氣的時間。

這就算是統一戰線了，毛飛瑜鬆了氣，搓搓手說：「晚上七點的首映，別說，我也挺期待的。」

她深深呼吸，終於有力氣說話，「我明……」

「某些人粉絲有病？好好看個電影都能被你們說碰瓷，誰碰誰還不一定呢。」

一小時后，一行三人從包廂出來。黎枝攙著傅寶玉，聽她諄諄教誨，問及生活，事業，最後說道：「你這孩子就是犟，只要你願意，你能少吃多少苦。」

「忙。」宋彥城故意輕描。

傷口扯開，黎枝只覺一陣絞痛，「那是盛星寫的。」

宋彥城嗯了聲，伸手掐了掐眉心。

黎枝聽著他的心跳，食指指腹在鎖骨上畫圈圈。

傅寶玉看了一眼，「是嗎？」

黎枝依然不發微博，但她的粉絲後援會十分給力地搬運各種集錦。一時間，黎枝在《跟我去遠方》里的表現被大家津津樂道，吸了不少路人粉。

「切，你都不知道本仙女多好看。」黎枝不滿撒嬌。

宋彥城提拎著人，一用力，然後調侃著語氣沉聲，「來我上面。」

傅寶玉搖搖頭，也是惋惜難當。她扶正黎枝的肩膀，「所以，你為什麼要拒絕姜老師給你的劇本？」

網友2：「長得一般般，沒時芷若好看。TP春季新品推薦官時芷若了解一下。」

不多久，提示有新私和-圖-書信——「哥，我只是個賣片的(T__T)。」

姜棋坤緩和氣氛，通知侍者可上菜，三菜一湯，清淡雅緻，不擺排場。黎枝給二位長輩盛湯，手腕上的鏈子輕碰碗壁。

次日，黎枝差點沒趕上飛機，被毛飛瑜噴得狗血淋頭，「你個死丫頭，要不是我有素質的份上，真問候你祖宗！」

黎枝任他罵，低著頭灰溜溜地閃人。

就此告別，黎枝上了宋彥城的車。他轉動方向盤，駛上主路后才問：「解決了？」

毛飛瑜目光探究起疑，要笑不笑地問：「看奶奶啊？」

身體臣服比任何言語都有效，恍惚之間，黎枝甚至覺得，自己像一個渣女轉世。這想法一冒出來，她噗嗤一聲樂了。

而關於黎枝的評論越來越多。她的演技，她在鏡頭前的表現力，王夢花這個角色的悲劇色彩，都無形之中替黎枝添磚加瓦。

他抱了抱黎枝，「沒事，我不走，就在車裡等。」

「看我電影了沒？」她無不得意。

黎枝：「……」

書房的電腦開著，宋彥城抽了根事後煙，人是越發清醒。黎枝微博下的評論仍以路人為主，多是讚美友善言論，但也不乏一些攻擊性的言語。

這那叫隨便看看。黎枝可以想象，在她去全國各地工作的時候，不能見面的時候，被冷落的每一個夜晚，宋彥城獨自窩在家中，一部一部看她的作品。

黎枝難受得直搖頭，哽咽道：「不是的，師傅。」

這突然冒出來的成就感是怎麼回事？

黎枝側身擋住他們的視線，風輕雲淡地說：「是一個朋友，順路的。」

黎枝側頭看他，「委屈啦？」

S：「熬夜沒讓我眼睛痛，但你。」

黎枝愣了愣，滑鼠慢慢往下滑。播放列表裡，竟都是她入行以來演過的電視劇和亂七八糟的路人廣告。沒有一部是主角，都是立馬死的那種配角。

黎枝踏進夜色里，好像一股勁兒撐著後背，也沒那麼忐忑與逃避了。

「那倒是。」宋彥城一口牛奶沒下咽，溢出兩滴于唇角，然後傾身貼了貼她的臉，下流沉聲：「有個地方特別好看。」

【黎枝粉絲後援會】：「這位果梨橙！！我關注你一整晚！！你願意做枝枝的後援會的主持人嗎！！！一起應援打CALL！！有機會見到偶像本人，得她親筆簽名的那種！！！」

黎枝無言。

宋彥城倒平靜，「沒事隨便看看。」

「你怎麼知道？」

第一批的觀眾自然以一些著名的業內人士為主，受邀的自媒體也在觀影后紛紛表達觀點，除去對內容的褒獎，還有對演員的評價：

時間已至凌晨，天氣預報hｔｔps://ｗｗｗ•ｈeｔuｂｏok•cｏm•coｍ說海市明兒變天，現下已起夜風。

傅寶玉說：「伊卓上月來看我，跟我說起你畢業之後就再不聯繫。今兒我想問你一句真話，是不是師傅刻薄你，或是得罪了你。」

黎枝踹他一腳，「正經點！」

隔著距離，兩人四目相對，靜了一會，宋彥城說：「我的枝枝會是好演員。一定。」

黎枝埋下頭，薄瘦的肩膀伴著啜泣微微顫抖。

傅寶玉笑呵呵的，一掃之前陰霾，始終握著黎枝的手再三確認：「我讓人跟你聯繫，合同按程序來，該有的片酬，待遇，一分也不少。」

一聽她明天又要走，宋彥城就正經不起來。這一晚沒讓她好過，也豁出去了，把自己當祭品獻給了黎枝。黎枝嚷得最多的就是疼，宋彥城說得最多的就是——忍著。

「當然我也尊重你意見。」毛飛瑜說：「你若不想爭，片酬就和公司三七分，圖個和平清靜。但以後在合同這塊兒，就沒話語權了。」

她穿著宋彥城的襯衫，赤腳下地去廚房煮牛奶，然後伺候大爺似的，把牛奶喂到了宋彥城嘴邊。

黎枝：「你罵唄，我連我爸媽是誰都不知道，隨便罵。」

黎枝的瞌睡醒了七分，身上的不適也被淡忘。她自然清楚姜棋坤的本真意圖，仍是想遊說她接下《20歲》這個本子。

就這破評論竟然還有一百多個贊？

宋彥城勾笑，扯著她的手把人摟進懷裡，在她下巴上舔了舔，「你晚上伺候得好，就不委屈。」

因為電影還沒有上映，所以黎枝的微博粉絲增加並不多，但悄然變化的是，倒有許多業內人士主動關注了她微博。黎枝秉著禮貌原則，都會回關。楓姐打來電話，十分欣喜地告訴，已經有不錯的商業資源找上來了。

宋彥城這人毒舌得很，跟孟惟悉他們在一塊兒時，都怕了他的暗箭傷人。宋彥城太護短，自己的人就見不得不好。

黎枝笑得眼熱，「謝謝捧場啊。」

傅寶玉哎呀一聲，指著她對姜棋坤說：「看看，看看這頑皮相。」

黎枝沒應聲，他當默認。

黎枝眉間有了自信之色，「能把你美死。」

多年暗藏心底的秘密揭開，黎枝只覺痛苦。

宋彥城氣得臉發綠，「你真想讓我買電影票，進電影院才能看到我女朋友是嗎？」

宋彥城平靜，「習慣了。」

她執意回海市，因為宋彥城這幾天顯然逼近發瘋狀態。倒也不是大吵大鬧，而是用他獨有的方式冷不丁地提醒自己被冷落這件事。

宋彥城明白了黎枝的決定，吻了吻她額頭，「去吧，我陪你。」

S：「幫你@ 精神病醫院門診李主任。」

傅寶玉和*圖*書在電影學院執教數十載，年輕時是國家特級話劇演員，斬榮無數。見愛徒如此，也不舍再疾言厲色，動容說：「我從南京趕來，一是想看你過得好不好，二是……罷了，先吃飯。」

宋彥城攬著她的肩，修長手指有下沒下地輕敲，「你若不好意思開口，惟悉那邊我來說。」

微光從屏幕溢出，蹭亮他的臉。他的身邊，他的這個家，他孤獨得只剩一條金毛。

黎枝笑了笑，「我要真來找你走後門兒，就當不了你最喜歡的徒弟了。」

傅寶玉亦短暫無言，半晌，才緩緩開口，「那只是意外，錯的是肇事司機，不是你。黎枝，如果今天，盛星還活著，他一定跟我一樣，最想要你來參演。」

侍者引路，黎枝敲了敲包廂門。姜棋坤親自開的門，笑了笑，「來了啊。」

宋彥城看了一半，十分臟眼，自動打入枝枝黑粉行列，追著人罵了十幾條。

他電腦沒關，開屏就恢復，還停留在上次未退出的畫面。

黎枝捂嘴，淚水蓄涌眼眶，「師傅。」

毛飛瑜氣得想戳她兩下。有驚無險上飛機后，他說正事，「《20歲》的出品方已經聯繫了我，明天發合同細則。這事兒先壓一壓，別跟楓姐和公司說。當初你的經紀約簽得很敷衍，許多合約闡述不細化。這本子是你自己找的，與公司沒關係。」

小金毛已經習慣這一切，佛系淡定地坐在狗窩裡靜夜思。事後，黎枝躺在宋彥城懷裡，心跳未平，好幾次感覺本就過敏的鼻子更加窒息。

「你會笑了。」路上車少，宋彥城單手控著方向盤，閑聊說：「什麼劇本？」

網友4：「憨批。」

「場地問題，北京的路演改時間，空出一天假，我建議你先飛北京，在酒店休息就行。」毛飛瑜將行程編得清清楚楚。

黎枝點點頭，含糊地啊了聲。

黎枝換了個舒服的姿勢窩在他懷裡，靜了靜，如實說：「有兩個劇本找我，一個是姜棋坤老師推薦的，一個是孟總那邊的。」

一旁的姜棋坤給她遞來紙巾，蹲下來，輕聲相勸：「你師傅年齡大了，為了你，從南京親自過來一趟不容易。她是真心為你好，疼你，護你，愛你，並且從未放棄你。」

到西安是十天後，《指間月光》如期上映。首日票房破億，第二日票房破2億。很難得的，一部不那麼「青春主流」的電影取得這樣的成績。

姜棋坤反應過來，「小黎有人來接了。」

黎枝點點頭，「嗯。」

安靜幾秒，黎枝倏地翻身，堵住了宋彥城逼逼叨叨的嘴。

她的微博下，越來越多的「觀眾」前來打卡。

宋彥城明白過來，「為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