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
「點點，不是只有說了才能造成傷害。」鍾思喬認真說，「避而不談也能。」
溫以凡順著他的話，垂頭盯著自己腿上的傷口，掙扎也隨之停了下來：「被推了一下,刮到樹枝了。不嚴重的,我也上藥了,很快就能好。」
桑延坐到後座的位置，往車窗外看著，思緒全數被剛剛的夢境佔據。儘管根據這段時間的各種蹤跡，他漸漸能總結出一個答案。
派出所那邊調了台里的監控，確實幾乎每天都能看到車興德出現在南蕪廣電外頭。但他沒對溫以凡做出什麼實質性的傷害，也沒做出過什麼過激的舉動。
「嗯？」
到機場已經接近十點了。
她的模樣全是防備，下意識想掙開。
「啊。」溫以凡輕聲道，「還沒。」
「啊，你確實這毛病很嚴重，什麼話都憋心裏。」鍾思喬說，「但情侶之間不能這樣相處的，點點。這種事情一次兩次沒關係，次數多了，你倆會開始有隔閡的。」
「我不是這個意思。」溫以凡不是沒見過桑延生氣的樣子，但此刻尤為不安，「只是你馬上要去宜荷了，而且我也沒因為這個事情受影響，不想讓你擔心。」
桑延到售票處排隊，正想問問還有沒有回南蕪的機票時，手機忽地響了起來。他頓了下，從口袋裡拿出手機，看到來電顯示是「溫霜降」。
不知道她為什麼提起這個，鍾思喬愣了下：「是啊，我還挺納悶你最後怎麼去了宜大的，還想著咱倆又可以一個學校了。」
就僅僅只是，不喜歡他而已。
電話里陷入沉默。
桑延覺得不耐又荒唐，直接讓段嘉許滾，而後便靠到位置上看手機。
他盯著兩人的聊天界面。
他的精神明顯一松，直接從隊伍里出來，接起電話。
「……」
沉默須臾。
桑延看著她。
他沒再繼續這個話題，從口袋裡把車鑰匙拿了出來，淡淡道：「車鑰匙我放這了，這幾天你自己開車上下班。睡前記得鎖門。」
「啊？」
讓他覺得，兩人的距離好像就終止於此了。
那個模樣，溫以凡覺得熟悉。
「……」溫以凡條件反射地否認,「沒有。」
溫以凡語速很慢：「我當初不是跟你說了，我要報南大。」
桑延一個問題接著一個問題：「多久了。」
「回家了？」
-
今天甚至到吃飯時間，桑延都沒收到溫以凡的消息。
桑延沒再說話，只是看著她。
「什麼時候下班？」
哪知桑稚非要抓著他一塊去，還把他跟段嘉許安排成情侶座。
「……」
他喜和-圖-書歡了那麼多年的姑娘，當初僅僅只是因為受不了他的糾纏，就僅僅只是因為這麼一個原因，才會用盡所有方式地遠離他。
――「洗完澡自己過來找我。」
可他寧可不要有。
桑延幾乎有問必答。
桑延下意識又點亮一旁的手機看了眼，依然沒有任何回復。他的神色還有些恍惚，漫不經心地嗯了聲，站了起來。
「你倆約會去吧，」桑延重新看向手機，淡淡道，「我回南蕪了。」
「怎麼了？」
她好像還是，再次地傷害了桑延。
溫以凡等了一會兒，沉默地把手機放回口袋裡，起身出了公司。回到家后，她拿鑰匙開了門，盯著鞋櫃的位置看了會兒。又想起昨晚兩人吵架時的事情。
「什麼？」
她是不是再度犯了同樣的錯誤。
「……」
良久后。
「……」溫以凡收回眼，往沙發的方向走，只是笑了笑。
「……」
「所以我不敢再跟他提這件事情，也想儘可能地遷就他，不給他添麻煩。」溫以凡緩慢地問，「是我做錯了嗎？」
溫以凡用棉簽把不經意間沾到的水擦掉，認真又仔細地處理著傷口。
他根本走不進她的心裏。
做什麼事情都瞻前顧後。
「這段時間？」桑延打斷她的話,一字一頓道，「所以是多久。」
車興德搶奪未遂，被發現之後也沒有逃跑，情節並不嚴重。車雁琴那天找溫以凡提出和解，遭到拒絕後便嚷嚷著要請律師。
畢竟溫以凡一個人在家裡也沒什麼事兒干。
卻半點都掙脫不開。
溫以凡不知道，她是不是做錯了。
幾秒后，鍾思喬嘆息了聲：「你別再犯同樣的錯了。」
不管他再多做什麼。
可她好像還是沒做好。
「當時報考志願的時候，桑延來問我了。我答應他我會報南大的。」溫以凡從不敢跟任何人提起這件事，在桑延面前也不敢提及分毫，「但我――」
溫以凡繼續給自己上著葯，沉默而安靜到了極致。她用力眨了下眼，豆大的眼淚順勢砸到傷口上，帶了生生的刺疼感。
桑延：【上車了】
前天的飛機桑延沒趕上，他只能買到隔天下午的飛機，但他沒跟溫以凡提這個事兒。昨晚溫以凡給他發消息的時候，他還在飛機上。
「溫以凡，」桑延的喉結滾了滾，「你能考慮下我的感受？」
盯著被關上的門，溫以凡不自覺想跟上去。但又因為桑延最後說話時的語氣和神態，像是帶了點手上。她慢慢地停了下來，不敢繼續上前。
但他一點https://ｍ.heｔuｂook.cｏｍ•ｃom都不想去相信。
溫以凡捏著棉簽的手漸漸收緊，腦海里漸漸浮現起，兩人在一起第二天的那個晚上。
從公司樓下到家的一路上,桑延的情緒都格外不對。進家門之後所做的舉動目的性也很強，明顯是從誰的口中得知了這件事情。
「那我還是那句話，不管是什麼原因，你如果想跟他一直走下去，你得跟他提一下。」鍾思喬說，「不然這對你倆都是一根刺。」
還沒發出去，桑延剛好回復：【不用】
「我理解你有不想說的事情，可以，沒關係。你想什麼時候說都行。但連這種事情你都不跟我說，」桑延鬆開對她的禁錮，慢慢地把話說完，「你覺得我信不過是嗎？」
溫以凡又猶豫著敲了句「等你回來我們再談談好嗎」。
桑延像沒聽見她這個否認一樣,繼續說：「從上次他在『加班』纏著你開始？還是更之前？」
困意席捲而來，伴隨著陰森至極的夢境。
因為他的冷淡，溫以凡也不敢問得太頻繁，直到確認他登機之後才放下心來。她有些疲憊地回到房間，躺到床上，完全不想動彈。
桑延不自覺地喃喃道：「我還是回去吧。」
溫以凡的聲音有點飄：「喬喬，可能是跟桑延在一起久了。我最近老是想起以前的一件事情。」
「……」
桑延眼中的情緒漸漸消退，那盛怒似乎被澆熄，又變回了平時那副生人勿近的狀態。
下飛機之後，桑延才看到消息，回復了之後只收到她讓自己早點兒睡的消息。之後一整個晚上，他的手機都沒再有別的動靜。
「……」
但想到腿上的傷口，溫以凡還是爬起來洗澡。她避開腿上的傷口，簡單地沖洗了下身子，隨後坐到床上開始塗藥。
對上了她那個「舅舅」極為猥瑣的笑容。
電影院內的音響聲極重，震得耳朵都有些發疼。桑延完全不受影響，莫名覺得有些疲倦，眼皮也順勢漸漸耷拉下來。
察覺到溫以凡的狀態，甘鴻遠以為她是被車興德的事情影響了。再加上先前有幾次輪休日，她因為突發事件又趕來公司加班，乾脆爽快地給她批了三天假去處理這些事情。
「……」
下一刻，手機鈴聲打斷了她的思緒。
她只想對他好點，只想讓自己的生活里的那些不堪離得他遠遠的，只想他覺得跟她在一起是一件輕鬆而平常的事情，只想他能一直跟她在一起。
-
甘鴻遠批了假后，溫以凡也沒立刻回家，又在公司呆到了六點。她把電腦關掉ｈtｔｐs://ｍ•ｈｅｔuｂｏｏｋ•ｃｏｍ.ｃom，習慣性打開微信，給桑延發了句：【你吃飯了嗎？】
他從來沒有想過會有別的理由。
像是兩人重逢前，她見到他的最後一面。
溫以凡答不出來。
溫以凡：「啊？」
……
這個時間從市區到機場，溫以凡也不知道他能不能趕上飛機。她沒心思去做別的事情，盤算著時間問：【你到機場了嗎？】
桑延似是沒耐性了：「說完了？」
桑延又等了會兒，才把手機丟到一旁，盯著眼前的屏幕。他毫無看電影的興緻，完全沒法集中精力，過了好一會兒才發現這是部3D電影。
恰好電影也開始了。
像是能在無形之間，將兩人的距離用力拉開。
溫以凡低著眼：【到了跟我說一聲。】
她一整天都心不在焉的，沒什麼心思工作，也懶得去管這些事情。她只把自己該做的事情做了，其餘的，多一點她都沒精力去想。
他緩慢睜開眼，與桑稚略帶不自然的臉對上：「哥，走了。」
鍾思喬笑：「那也一樣。」
卻也懶得再戴上3D眼鏡。
這話一落,室內安靜下來。
溫以凡立刻從口袋拿起手機，直接接了起來。那頭響起了鍾思喬的聲音，嬉皮笑臉道：「怎麼樣，沒有男朋友在身邊是不是覺得世界都清爽了不少。」
她的指尖瞬間頓住，腳步也隨之停了下來。過了好半晌，溫以凡才把輸入框里的話刪掉，重新敲：【那你路上小心點。】
周圍萬籟俱寂。
她回過神來，狼狽地用手背擦掉眼淚，再度用棉簽把水痕擦乾。
像是一旦有了在乎的東西，人就開始變得弱小起來。
前頭的桑稚沒聽清，回頭問：「什麼？」
很快鍾思喬就覺得不對勁兒，問道：「誒，咋了。平時我跟你提桑延你不都能多說幾句嗎？怎麼今天什麼都不說，你跟他吵架了嗎？」
溫以凡舔了下唇角，莫名有點兒忐忑，重新抬了眼。重新對上了桑延的目光，他的神色無波無瀾，似是在等,等著她接下來的話。
那頭的溫以凡忽地反問：「桑延，你現在有空嗎？」
沉默須臾。
「你這語氣怎麼回事兒？」鍾思喬打趣道，「桑延剛走一天你就想他了啊，我以前怎麼沒看出你怎麼粘人。」
溫以凡實話實說：「…說是我舅舅的那個男人。」
「他纏著你多久了。」
跟桑稚和段嘉許吃完飯後，桑延本想直接回段嘉許家睡個覺，並不打算跟這對談起戀愛來膩死人的情侶呆在一塊。
溫以凡比較想等桑延回來的時候，她再放這三天假。但又和_圖_書擔心，她如果這麼一提，甘鴻遠會覺得她沒什麼問題，又改變主意把這假期收回。
兩人剛剛的爭吵像是只是幻覺。
夢裡的溫以凡穿著北榆統一的高中校服，獨自一人在他倆走過多次的那條小巷裡快步地走著。不知道是有誰在跟著她，她的神情帶了恐懼，極為無助。
拿到假期，溫以凡倒也沒想象中的高興。她甚至想甘鴻遠提一下，這三天假能不能推遲到一周之後。
桑延：「誰推的。」
門板被人從外頭重重拍打著，發出巨大的碰撞聲。
隔天晚上八點，宜荷市。
畫面一轉。
周圍靜得可怕，除了他們兩個，世界里沒有其他人的存在。像是她再怎麼呼救，都只會維持現在這個局面，不會有人來幫她。
溫以凡有點難以啟齒：「我最後改志願了。」
三人再度上了車。
車子不知不覺間開到了宜荷大學門口。
溫以凡獨自一人坐在床上，光線昏暗至極。猶如她每次夢遊后，一個人呆在客廳時的模樣。她把自己包裹在被子里，只低著眼，眼淚一滴一滴地往下掉。
溫以凡沒回答。
「溫以凡,『有什麼事兒跟我說』,」桑延氣極反笑，「這句話,這段時間我跟你說過多少次？」
怕他攔不到車，溫以凡收回思緒，又拿上車鑰匙，打開門往外走。她拿出手機，給桑延發了條消息：【我送你過去吧，這個點不好攔車。】
――「她一個小姑娘在那邊確實讓人放不下心。」
「……」
-
那頭沒回。
桑延夢到了十七歲時的溫以凡。
過了半晌，鍾思喬才問：「…所以你是因為什麼原因才改的？」
……
桑延側頭看去，盯著這熟悉的校門，慢慢地失了神。想起了她前段時間，知道自己要過來看桑稚時說的話。
桑延垂眼，慢條斯理地將她的褲腿都扯回原處，而後把她從鞋柜上抱了下來。一切歸位，像是什麼都沒有發生過一樣。
他寧可就是。
溫以凡獃獃地站在原地，忽然轉頭看向牆上的掛鐘。
「等你輪休咱倆出來吃個飯呀，桑延不是要去一周嗎？」鍾思喬說，「唉，你談戀愛之後，時間全被他佔了。我都好久沒跟你見面了。」
只不過每次回答的字數都很少，像是沒什麼耐心打字。跟平時區別不大。但以往他都是打了幾句話之後，就開始直接發語音。
他並不希望有別的原因。
「沒覺得是什麼大事情。」桑延輕飄飄地重複著她的話，語氣不帶任何溫度，「那什麼才算大事兒？」
持續了好一會兒。
「我走了，」桑延沒再ｍ•hetubｏｏk•ｃom•coｍ看她，打開了玄關的門，「你去休息吧。」
想起了來宜荷前沖她發的那通火。
「你不說的話，對方不會知道你為什麼不說。只會覺得，可能是你們兩個的關係，還不到你能所有事情都對他坦誠的程度。」鍾思喬說，「如果最後是從別人口中得知的，那可能會挺失望的？」
溫以凡還是笑，沒有說話。
第二天下午，溫以凡又接到了派出所的電話，讓她過去再補錄點口供。記者這一行去派出所算是家常便飯，她把手頭上的稿子寫完，之後便收拾東西出了單位。
「一定要我問一句，你才答一句，是么？」桑延盯著她，聲音又冷又硬，「就算真出了什麼事情，對你來說也不算大事兒，是這樣么？」
並不希望是，那些年裡，她其實一點都過得不好。
過了那麼久,再度聽到他喊自己的本名，溫以凡有點愣。她動了動唇,忽然有點不敢說話了，半晌后才訥訥道：「抱歉。」
下一刻，桑延忽地被人喊醒。
桑延的指尖動了動，敲了句：【回家沒】
「我能去找你嗎？我現在剛下飛機，」頓了幾秒，溫以凡又補充，「在宜荷機場。」
這次桑延不像之前那樣立刻回復。
……
那段回憶里，桑延記得最清楚的，就是最後的時候，溫以凡說的那些狠話。
她輕輕地嗯了聲。
溫以凡也不知道具體會是怎樣的一個結果。
文字看不出人的情緒。
下一刻，身後有人將她拉扯住。
那些將他的自尊全數踐踏在腳底的話。
眼前的紅痕漸漸成了糊狀，什麼都看不真切。
「……」溫以凡茫然地說，「可是我不是什麼都不跟他說。」
溫以凡低聲說：「好。」
「不是，我也沒怎麼碰到過他。我之前都不知道他在南蕪。」溫以凡解釋，「而且這段時間也沒有……」
溫以凡輕聲道：「我非常擔心他會在意這個事情。」
「我只是覺得,沒必要因為這種心情影響了兩個人的心情。」溫以凡說，「而且我沒覺得是什麼大事情，都是我自己可以解決的。」
溫以凡沉默了一會兒，沒有承認，只是說：「他覺得我什麼都不跟他說。」
指尖在發送鍵上停住，掌心收攏，過了幾秒才摁了下去。
漸漸地，極為濃郁的孤獨抽絲剝繭地將她吞噬。
溫以凡認真道：「我只是不好的事情不跟他說。」
已經快七點半了。
――「你明天還幫我塗藥嗎？」
知道可能不是什麼好事兒，鍾思喬也沒追問：「你也沒告訴他？」
這次主要還是問溫以凡被車興德持續騷擾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