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四
不適合見到，不該見到的人。
［溫和的開水］：你這個名字還挺不吉利的。
他彎了下唇，一步一步地遠離了那片熱鬧。
07年, 高考結束，桑延迎來了人生最漫長的一個暑假。從北榆回來之後，有很長一段時間，他都沒再聽誰提起過溫以凡這個人。
［敗降］：將被註冊了。
盯著屏幕半晌，他打開網頁，下載了那個網游。
他絕不會做出，覺得年紀到了，亦或者是覺得遇到了一個合適的時候，就草率地決定隨意找個人談個戀愛的行為。
這句生日快樂，好像也一樣。
［溫和的開水］：不對，你這個是讀xiang還是jiang？
回南蕪后的三個月，桑延每天都能想起獨自坐在長椅那沉默無言的溫以凡。某個瞬間，他終於想清楚，起身打開電腦開始寫辭呈。
桑延坐在床上醒了會兒神。也許是夜晚情緒的發酵，在那一瞬間，他徹底沒法控制住自己的情緒和衝動。他拿上手機，從床上下來，走到陽台。
……
桑延看到她發了第一條朋友圈。圖片是一張辦公桌上放了一大摞報紙，她配上的文案是：【看了一周的報紙，明天再沒事幹我就開始背了。】
過得極其清心寡欲。
桑延看了過去。
――通過手機通訊錄添加。
他說了那樣的話，再打這個電話是不是不太妥當。
會不會被人欺負。
之後，也許是因為現實的事情忙碌。
果然。
兩人大男孩靠在陽台的欄杆上，吹著夏日晚間的風。聽到這話，桑延低眼從口袋裡摸出煙盒，往嘴裏咬了根煙，不發一言。
那是頭一回，桑延清晰地感覺到。
店員：「啊？」
［敗降］：嗯。
［溫和的開水］：不太好。
如果你不來。
執拗般地，無數遍重複。
正式離職的那天晚上，桑延被蘇浩安叫去「加班」喝酒。一進門，他就立刻看到坐在其中一張散台上的溫以凡。
溫以凡上線的頻率不算多，最頻繁的是在大一下的那個學期。兩人在這段時間里，漸漸熟稔了起來，偶爾也會說幾句三次元里的事情。
「溫和的開水？」鍾思喬笑了半天，「你這啥名？好，那我起個兇猛的冰水。」
他知道她在學校里最常去的地方是圖書館。
――「我不會再纏著你。」
［敗降］：有在等。
［敗降］：jiang。
那就窮極這一生。
可這些念頭，都中止於，電話那頭傳來的機械般的女聲。
他根本就放不下。
在段嘉許都以為他不會回答的時候。
溫以凡登錄遊戲的次數慢慢變少。這個周期逐漸拉長，從幾天到一周，再到幾周幾個月。但這四年裡，她一直沒徹底斷過這個遊戲。
已經到24號了。
溫以凡畢業典禮的那天，www.hetubook.com.com桑延進了禮堂，坐在後排看著她上台領了畢業證。他看著畢業典禮結束后，她被朋友拉著出去拍照。
那一瞬間，桑延徹底認了命，時隔半年的覺得輕鬆至極。他扯了下唇，想起了兩人最後一次見面時，自己說的那一話。
他考了個好成績, 拿到了國內排名靠前大學的錄取通知書。
過了好一陣，桑延停下動作，開始敲字。
他好像也沒什麼要繼續糾結的了。
她似乎從來都看不見他。
這是讓她開心的日子。
醒來時，他皺著眼看了眼時間。
他只是不願意將就和妥協。
那一刻，桑延有一瞬間的恍惚。
如果她過得不好。
這一生就這麼過了，也沒什麼大不了。
再次去宜荷，路過一家報亭時，桑延的腳步稍頓，走了過去。他從錢夾里掏出幾張一百，遞給報亭的阿姨，輕聲說：「阿姨，每天的宜荷日報，您能給我留一份嗎？」
安靜好片刻。
桑延想起了，在遊戲上，他還未來得及發送出去的那句話。
既然再沒法愛上任何人。
一如從前的每個瞬間。
又過了一段時間。
這網游可以隨機添加好友，其中一個等級任務就是添加50名好友。
桑延下意識地想註冊個男號，在想到溫以凡的時候，他遲疑了下，滑鼠一滑，改成註冊女號。他盯著屏幕，在輸入遊戲ID的界面上停了幾秒。
去愛那個，死磕一輩子，都還是想擁有的人。
在這個時候，溫以凡那頭髮出了巨大的動靜聲。他順勢望去，看到余卓手上的酒打翻，全數淋到了她的身上，白著臉道歉。
時隔好幾年，這個網游已經漸漸衰敗，玩家的數量大不如前，好友列表裡全是一片灰。順著地圖走過去，只能偶爾見到幾個刷等級的工作室。
理應如此。
都顯得矯情至極。
脫離了學習重壓的苦海, 桑延的時間變得寬裕，生活也豐富而充實。
再次想起溫以凡, 是在到南蕪大學報道那天。
到宜荷已經是晚上了。
但這好像也是一件很容易解決的事情。
而這次。
桑延認識了同宿舍的段嘉許, 並得知他不是南蕪本地人，是從宜荷考來的。聽到這話的同時, 他近乎脫口而出：「宜荷怎麼樣？」
簡單交涉完，溫以凡似是打算去個洗手間。她抬起眼，跟他的目光撞上。似乎是沒認出來，也似乎是早就察覺到他的存在，她的眼神很平靜。很快就挪開了視線。
之後，溫以凡下了線。
桑延好像總有說不出去的話。
他下了車，沉默地跟在她的身後。
――敗降。
桑延坐上計程車，到宜荷廣電的門口。還沒下車，他就見到溫以凡從裡頭走出來。她背著個包，慢吞和-圖-書吞地往前走著，神色有些空。
猶如從前他對她說的那句「我會一直陪著你」。
［敗降］：但我準備實習了，登錄也很少。
當時桑延覺得包廂內太悶，出到走廊抽煙。
但他做不到。
［敗降］：組個隊？
照常過著自己的生活。
聽到這話，桑延的動作頓了下。
霜降那天的凌晨，桑延莫名夢到了高一開學沒多久的時候，夢到了當時在班裡人緣並不算好的溫以凡。那個被人在背後議論，起外號仍舊好脾氣的「溫花瓶」。
畢業后，桑延跟幾個朋友合資開了個酒吧。他留在了大四實習的公司，工作上的事情忙，去宜荷的次數也隨之減少。
桑延照常每隔一段時間會去宜荷一趟，偶爾幾次沒碰上面，但多數時候都能看到她的近況。看到她又瘦了些，身邊交了個新的朋友，頭髮剪短了，似乎開朗了些。
不費吹灰之力。
桑延站直起來，看著溫以凡的背影，打斷了他的話。
「啊？留一份？」
隔壁的何明博說著話：「誒，這看著還挺好說話，我讓余卓處理吧――」
她穿著淺色的毛衣，膚色白如紙，唇色卻紅，笑著跟對面的鍾思喬聊天。
他沉默朝段嘉許遞了煙盒。
這事兒似乎格外簡單。
他還是難以忍受，這種被她隔絕在世界之外的感覺。
她沒有一次發現他的存在。
凌晨兩點剛過十分。
沒多久，鍾思喬也出來接電話。因為光線昏沉，她並沒有注意到另一側的桑延：「你寒假真不回來啊？我還想著你來南蕪或者我去北榆找你玩幾天。」
「嗯，我三個月來拿一次。」
這輩子都再不能說給她聽的話。
桑延沒像以往一樣直接上二樓，而是走到吧台的位置，跟何明博說起了話。何明博有些納悶，問道：「哥，你咋不上去？」
通過溫以凡的朋友圈，桑延知道她換了新工作，去了宜荷廣電的新聞欄目組。
直到自動掛斷，他又繼續重複。
知道她在校外的奶茶店做兼職。
他想了很久，練習了很多次的話，也沒來得及跟她說。
知道她一直沒有交男朋友。
他認輸了。
像是覺得價格太貴，很快她就收回視線，繼續往前。
「那我沒記錯。不過你怎麼會開始玩遊戲，我還挺驚訝的。」鍾思喬說，「你的遊戲名叫啥，我跟你起個姐妹名！」
像是來來回回地重複著，一段孤獨而又沒有盡頭的旅程。
［敗降］：有空再聯繫。
桑延掏出打火機，看著火舌舔過煙頭，發出猩紅的光。他吐著煙圈，模樣有些失神，莫名想起了溫以凡好像是不太喜歡抽煙的人的。
會不會看到是他直接不接。
是承諾般的話。
「不用。」
那麼多次。
沒多久，溫以凡那邊就按了同意。
那
和_圖_書頭沒主動跟他說任何話。
「不是怎麼不回來？你一個人在那邊多慘啊……」鍾思喬說，「行吧，那你自己在那邊注意點。對了，你之前跟我說的那個網游我下載好了，今晚回去玩。我忘了你說是哪個區了，2區嗎？」
每回在街上碰到有人抽煙，她都會拽著他的手臂，快步地經過。
「對不起，您所撥打的號碼是空號。」
―番外完―
「怎麼了？」見他遲遲不說話，段嘉許隨口問，「你有朋友考到那邊去了？」
桑延結束了軍訓，被晒黑了一圈，開始了大學三點一線的生活。在這期間，他受到不少女生的追求和告白，卻對這方面沒有任何的心思。
他指了指外頭，提了個要求：「您能幫我把這個蛋糕給那個坐在長椅上的女人嗎？」
桑延盯著看了幾秒，點了通過。
……
通過遊戲定位，桑延找到了她的位置。他控制著遊戲里的人物，走到她的旁邊。看著她獨自一人在那打著怪，他也做著相同的舉動。
與此同時，溫以凡控制的人物動作也停下。沒多久，她的腦頂跳出了個小氣泡。
桑延玩了幾天的時間，直至升到跟溫以凡差不多等級時，他才在添加好友的窗口裡，輸入了「溫和的開水」五個字。
……
桑延從沒刻意去回想過溫以凡這麼個人。
［溫和的開水］：……你還在玩？
沒有哭，沒有玩手機，也沒有打電話。
極為平常。
他矛盾至極。
［溫和的開水］：我清電腦軟體，突然發現這遊戲我還沒卸載，就上來看一下。
只覺得麻煩又累，到最後連拒絕都懶得，絲毫不給人靠近的機會。
這個點她肯定睡了，被吵醒了會不會生氣。
大一的那個寒假，桑延被蘇浩安拉著去跟高中同學吃了頓飯。也是那次，時隔半年他第一次從鍾思喬口中聽到了溫以凡的消息。
「我去吧。」
某一刻，桑延從口袋裡拿出手機。他盯著遠處的溫以凡，她身陷人海之中，像是被一道屏障與他隔絕開來。
靜到聽不見任何的夜，少年靠站在欄杆旁，持續做著相同而無意義的事情。直到手機沒電關機，他才緩慢放下手機，獨自在陽台呆了很久。
桑延沒跟任何人提及與溫以凡那段，本以為能看到曙光，卻無疾而終的關係。他照常跟朋友出去打球玩遊戲，照常在父母的教訓下不耐煩地照顧妹妹, 照常熬夜睡到日上三竿。
平常到, 讓他覺得多說一句, 多難過一秒，多想起她一次。
運氣好能遇到，那當然很好。
桑延站在轉角處，盯著她看了很久。他的眼睫稍動，轉頭進了那家蛋糕店，把那個草莓蛋糕買下。他付了款，卻沒結果店員手中打包好的蛋糕盒。
而後，他緩慢地敲打了兩個字和-圖-書。
鍾思喬在底下嘲笑：【哈哈哈哈哈哈找到實習不錯了！】
在撥打出去的前一秒，桑延的腦子裡還閃過無數的想法。
又瞎扯了幾句。
安靜的夜晚，風卷過桂花的香氣，帶來撲面的燥熱。
桑延盯著屏幕，良久后，訂了隔天中午飛宜荷的機票。
「挺好的，有空可以去玩玩。」段嘉許笑, 「就是氣候跟這邊差挺多，所以我過來南蕪還有點兒不適應。」
他原來，是真的，徹底被溫以凡拋棄了。
［溫和的開水］：感覺咱倆一直一塊組隊，雖然不知道你有沒有等，但我還是怕你有時候會等我。所以還是跟你說一聲。
他熟稔地在撥號鍵上敲下了溫以凡的號碼。
溫以凡在街道邊的長椅坐下，失神地盯著地板。
［溫和的開水］：好。
那是她第一次在自己面前表露出生活的負能量。
那麼，我就去見你。
兩人隨意扯了幾句。
渴望被她發現自己，卻又不想被她發現。
［溫和的開水］：我還有事，先下了。
順著聲音，溫以凡茫然地看了過來。
似乎添加他這個事情，只是失誤之下的一個舉動。
她依然沒有收到她的話。
那是桑延第一次，沒戴口罩和帽子出現在她的眼前。
不知過了多久。
比如去北榆見她的那一次。
運氣不好，她不喜歡我。
離開了那座城市, 只要他不再主動去打探, 就等同於切斷了兩人間的交集。不需要刻意為之，他就能徹底地從她的世界脫離出來。
［溫和的開水］：生活哪有開心的，但也只能這麼過了。
「不是，」桑延側頭，神色閑散，「是我本來想報。」
但如果遇不到。
再後來，桑延從蘇浩安的口中得知鍾思喬玩的那個網游的名字。在除夕前的某個晚上，他在床上躺著，突然起身開了電腦。
像是堆積起來的情緒在頃刻間爆發，桑延狼狽地低下頭，喉結上下滑動著。他把手機從耳邊放下，重新撥打了一遍，聽著那頭一遍又一遍地說著同樣的話。
大概會成為。
……
可他發送成功后，她已經下了線。
「就說這是你們店裡的新品。」桑延想了個蹩腳的理由，「讓她發朋友圈宣傳一下，就可以免費送她一份。」
溫以凡徑直往前走著，穿過一條街道，轉彎。路過一家蛋糕店時，她在門外停了三秒，盯著玻璃窗里的草莓蛋糕。
在他眼裡，她站在人群之中，永遠是最顯眼的那一個。
――你要不要換個地方發展？
永遠是能讓他第一眼看到的那個存在。
他從不覺得，人的一生，是必須有另一半的。
桑延穿著黑色的T恤，眸色似點漆，手肘搭在欄杆上，聽著外頭不知從何傳來的笑鬧聲。他沉默著，沒有回答，將手上的煙抽完。
［和_圖_書溫和的開水］：失敗和投降？
那會兒，宿舍其餘兩人一個在跟家裡打電話，另一個在洗澡。
13年夏天的某個晚上。
順著圖上的字跡，桑延認出那是宜荷日報。
桑延身著正式的白襯衫西裝褲，儘管他並不適應這樣的穿著。他舉起手機，時隔四年，當著她的面，喊出了她的名字：「溫以凡。」
從始至終。
何明博：「那我給你調杯酒？」
她聽到自己的聲音會是什麼反應。
父母高興驕傲, 親戚時不時拉他出來誇讚, 周圍的所有一切都淹沒在喜悅之中。
［溫和的開水］：我最近學業太忙了，可能不太會玩了。
桑延謹慎而不唐突地，用這種方式打探著她的生活。
其餘的，他一概不知。
他想見她，那麼，他就應該去見她。
他既然這麼承諾她了，就得做到。
桑延一愣。
在溫以凡的視線徹底投到他臉上的那一瞬。
鍾思喬：「為什麼不回來呀？談戀愛了嗎？」
他獨自一人前來，又獨自一人離開。
從那之後，也再沒登陸過。
［敗降］：你過得怎麼樣？
再之後，微信這個通訊軟體上線。
［敗降］：被盜號了？
猶如以往的任何一次。
也不知道是發生了什麼事情。
兩人唯一的交流方式也就此減少。
他覺得這隻是一件運氣好，又不太好的事情。
［溫和的開水］：那你打錯了？不應該是將嗎？
有空時，桑延會登錄一下那個網游。
桑延忽然淡笑了聲，平靜地說：「來不及改志願。」
桑延也記不太起來，自己是從什麼時候開始抽煙的。
可他想知道，她到了個新的環境，能不能適應。
沒有做任何事情。
看到天漸漸亮起來了，他才回到宿舍內。
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甘願變成了，她不喜歡的那一類人。
某個晚上，桑延看到「新的朋友」那一欄里，多了個紅點。他點開一看，看到對方的名字只有一個「溫」，而微信號是wenyifan1024。
她明顯被酒凍到，立刻站了起來。
桑延在睡前習慣性地登上遊戲，這次卻意外地看到了已經一年多沒登錄過的溫以凡。他看了好幾秒才確定自己沒認錯，直接飛到她那邊去。
兩人聊得全是些瑣事。
桑延還是轉了頭，往另一個方向走。他低頭看著手機屏幕上的溫以凡，臉上還帶著淺顯的笑意，似乎還沉陷在畢業的快樂之中。
日子按部就班地過著。
就只能，換個身份，重新回到她的身邊。
運氣好, 遇見了喜歡的人。
像是進入了幻境之中。
……
「那怎麼沒報？」
段嘉許接過，卻只放在手裡把玩著，沒多餘的動靜。
他心不在焉地應著：「啊，等會兒。」
［敗降］：嗯。
桑延並沒有覺得自己刻意地在等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