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桑稚抽了張紙巾，低著眼說：「這水太冷了。」
再想起段嘉許的時候，她好像也沒覺得那麼難過了。因為和他的回憶，只有最後一次見面的時候，是灰暗的。
周圍人來人往，各式各樣的聲音將桑稚的嗚咽聲覆蓋住。她覺得有些狼狽, 想找個地洞把自己藏起來, 也想止住眼淚，裝作什麼都沒發生的樣子。
還需要他在忙碌的時候，用額外的精力來照顧她。
「……」
去學校報到那天，桑稚沒有帶太多行李，只背上個書包和行李箱。
小姑娘的五官漸漸長開，下巴變尖，顯得那雙眼大而明亮。她的皮膚天生白，嘴唇紅潤。笑起來的時候，唇邊會有兩個小梨渦，可愛又漂亮。
沒有任何用處。
那個時候, 她還會恣意妄為的大哭，對任何事情都無所顧忌, 最大的煩惱也不過是老師今天說的「請家長」。
其餘的時光，都是帶著斑駁的色彩。
桑稚走了過去。
他的聲音仍舊跟段嘉許相似，語氣卻緊張又磕絆。
桑稚考慮了很久，最後還是填了宜荷大學。
這個體育生跟她告了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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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又坐了一會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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夢到，暗戀原來也可以，不僅僅是一個人的事情。
「什麼不餓？」段嘉許站了起來，淡淡道，「為了個男人你還打算絕食啊？」
「起來吧，去洗把臉。」段嘉許看了眼手機，他似乎有些不舒服，撇過頭咳嗽了兩聲，才繼續說，「哥哥先帶你去吃個午飯。」
桑稚趴在欄杆上，想從口袋裡摸出手機來玩。莫名其妙的，發現她口袋裡多了個四方的東西。
她起身，把貼在牆上的宜荷大學的照片撕了下來。
頂上的燈在此刻也戲劇化不閃了。
她乖乖哦了聲，跟著人流往外走。
段嘉許沒拿手去碰，看了幾眼就蓋上了盒子，眼角彎起來，心情似乎極為不錯：「謝謝小桑稚。收到這個禮物，哥哥老了一歲也很開心。」
桑延止住聲音，回過頭，盯著桑稚垂著的腦袋，看不清她的模樣。他停住腳步，突然嘆息了聲，朝她張開手臂：「喂，小鬼。」
兩人隨便點了些東西，但似乎都沒有什麼胃口。他沒提過剛剛那個女人，也沒說她去了哪裡。桑稚也沒有問的勇氣。
「那你們小孩是不是都忘性大啊？」段嘉許重新給她披上外套，「這才一年，你怎麼對哥哥就變得跟陌生人一樣。」
「這邊冷，把外套穿好。」
「你自己能想通，知道錯了就好。」段嘉許緩緩地說, 「大家不是想跟你生氣，是擔心你會hｅtubｏok.com.ｃｏｍ出事，是著急才這樣，知道嗎？」
「好。」沉默幾秒，桑稚又道，「多少錢呀。」
也因此，很多人都知道，理科重點班有個女學霸，長著張極為漂亮的軟妹臉，最重要的是，她的成績從沒掉過年紀前五。
她看了眼段嘉許：「你穿吧。」
半晌后，桑稚勉強調整好情緒。注意到身上的西裝外套，她脫了下來，抱在懷裡往外走。
鮮活而又美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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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做不到，完全把他當做從未存在過。
桑稚從包里把身份證遞給她，默默站了起來，下意識往女人的方向看。
桑稚開了手機，給桑延打了個電話。隔了幾個小時，他的火氣收斂了不少，聲音格外平靜：「你來T2出口，我在這等你。」
怕從他口裡聽到「女朋友」三個字，她會維持不住自己的表情。
成績好又漂亮。
也做不到就這樣直接跟他斷了聯繫。
隔年六月底，桑稚的高考成績出來了。她發揮得穩定，比重本線高出一百多分。這個成績，她考慮的兩所大學都能上。
從這個角度看去，只能看到他側臉的輪廓，隱晦不明。男人靠在牆上，指尖處銜著根煙，發出猩紅的光。
夢到她夢想成真。
比起唱歌，更多時間，他們是在喝酒。
桑稚正想走過去撿起來，突然發現煙掉落的附近，站著個男人。他的身姿高大清瘦，穿著簡單的白色襯衫。
她低著眼，哽咽道：「我知道。」
「別哭了，失戀有什麼大不了的。」桑延說，「過來，哥哥抱抱。」
她頓了幾秒，突然冒出了句：「嘉許哥，你不用告訴我了。」
可她再怎麼樣，也不能糟蹋自己和別人的感情。
兩個星期後。
這次只剩他一個人，剛剛那個女人不知道去哪了。
物理成績基本次次滿分。
下一秒，段嘉許說：「不用。」
女人穿著黑色修身連衣裙，勾勒出姣好的身材，裙擺上刺著復古的圖案，長度至小腿中部。她長得高，大約一米七，穿上高跟鞋只比段嘉許矮了半個頭。臉上掛著笑意，不知道在說些什麼，而後伸手拍了拍他的手臂。
桑稚能看到兩個人還站在原地。
桃花眼，妖孽臉。以及那副，總是輕佻浪蕩的笑容。
桑稚看清了他的模樣。
下了飛機。
旁邊有個老奶奶看到她這樣，下意識問道：「小姑娘你沒事吧？」
她不太想理，卻在某一個瞬間，發現那個人的聲音和說話的語氣跟段嘉許有些相似，之後也沒說什麼堅決的話。
桑稚能經常和-圖-書在桌上發現不認識的人送的牛奶零食，翻著翻著抽屜，也能莫名其妙地翻出一封情書。晚修后回宿舍，偶爾也會被人堵在樓梯口告白。
「……」
也許，就算她真的長大了，他也早已跟別人在一起了。
見時間差不多了，段嘉許便起身，把桑稚送到安檢口，囑咐了幾句：「回去之後好好聽叔叔阿姨的話，好好學習，也別再因為這個事情不開心了。」
也讓她瞬間回過神，按照段嘉許教育她的那句話，認真地拒絕了他的告白。
機場內寬敞, 燈光明亮。
裡邊是一條領帶。
桑稚咬著薯條，無聲地點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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夢到她遇見段嘉許的時候不是十三歲。
因為長得漂亮，還被某些人私下不太官方地認為是級花。而且，重點班的物理老師在別班上課的時候，總把她掛在嘴邊誇，格外驕傲。
身材像是抽了條，竄到了一米六五。
桑稚想置身事外，依然也被灌了好幾杯。
她用力抿了抿唇，收回了視線。
只有在節日，以及他生日的時候，桑稚會主動發祝福簡訊。畢竟這個人，是真的把她當成妹妹疼愛，是真的對她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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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能為了一個暫時忘不掉的人，就去選擇一個跟他有點相似的人，並把這個人作為替代品。
本來桑榮是讓桑延陪她一塊過去的，但桑稚覺得沒什麼好陪的，磨了半天他們才鬆了口，同意讓她自己一個人過去。
他依然會在節日的時候給她買禮物，在每次大考小考之後，也會問起她的成績。桑稚會回復，卻不再接他的電話。
眼淚突然又開始掉，一顆一顆地砸在上邊。
成績也從年級中上，提到了上游。
她覺得自己在感情上是挺倔的。
桑稚嗯了聲。很快，她拿紙巾擦了擦手，從書包里翻出自己帶來的所有現金，塞進了西裝外套的口袋裡。
她看到他盯著那包煙，很快便抬起了眼，像是老電影里的慢動作一樣，與她撞上了視線。然後眉眼一挑，拖著腔問：「小桑稚？」
十月中旬，桑稚有個舍友生日。一行人坐了兩個站的地鐵，到一家海鮮餐廳吃飯。結束后，見時間還早，他們便決定到附近的KTV唱歌。
桑延說讓段嘉許去接她，桑稚也拒絕了。
「……」
「自己過去洗把臉。」段嘉許想了想，又道，「把你身份證給我，哥哥去幫你問問機票，一會兒過去找你。別亂跑。」
拿起筆，桑稚快速地把第二個劃掉。
怎麼洗都還是會掉眼淚。
見狀，旁邊的女人開口道：「我帶和_圖_書她過去吧。」
「……」
他的手上把玩著桑稚給的那個盒子，挑著眉問：「哥哥能打開看看嗎？」
如今桑稚發現。
桑稚用手心抹掉。因為忍著哭聲，全身都在發顫。她抬起頭，慢慢地，又把那張照片粘了回去。隨後，她從自己的繪畫本里拿出被她夾在裡邊的，寫著那兩個夢想的紙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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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那個時候，就抱著要快點長大，跟他在一起的念頭。
桑稚忍不住問：「你生病了嗎？」
然後，桑稚看到，段嘉許也笑了。
只是因為這件事情，桑稚偶爾會覺得。
段嘉許已經在外邊等她了。
「剛剛洗臉怕弄髒了。」桑稚隨口扯著謊，聲音帶著重重的鼻音，「而且我不冷。」
「嗯。」段嘉許隨口道，「有點感冒。」
她夢到她跟段嘉許仍有七歲的年齡差，可卻不再是個逾越不過的鴻溝。
桑稚把外套脫掉，還給他：「我知道了。」
她說，太久沒見了，不好麻煩人家。
恰好明天是周六，學校也沒有門禁。
冷水刺|激著皮膚，也重新刺|激了她的淚腺。
高三上學期時，隔壁班有個體育生開始追她。每天訓練完之後，他會給桑稚帶很多零食，晚修之後，也會準時過來接她。
桑稚不知道該說什麼，只好扯開了話題：「還有機票嗎？」
桑稚安靜了一會兒，然後才說：「你記得吃藥。」
在這個時候，男人有了動靜。
又或者，就算她真的長大了，在他眼裡，也依然是當初那個，會因為交不上作業就哭鼻子的，永遠長不大的小孩。
出到外邊，桑稚看到桑延的身影，這才低下頭把電話掛斷。
桑稚走進廁所里，看著自己鏡子里的模樣。眼眶紅腫，鼻子也是紅的，臉上還有淚痕。她低下頭，反反覆復用水沖洗著臉。
看到她手裡的外套，段嘉許皺眉：「怎麼把衣服脫了？」
桑稚沒再主動去問段嘉許的情況，還屏蔽了他的朋友圈。她把所有的精力都放在了學習上，在高二分班的時候，選擇了理科。她還申請了住校，日子久了，她連手機都不帶。
桑稚頓了幾秒，點頭。
視線也昏暗的過分。
她從十三歲開始喜歡的男人。
而是十八歲。
一如從前的任何一次。
「那就別洗了。」老奶奶也沒覺得這理由奇怪，嘆了口氣，從包里拿了個暖寶寶遞給她，「這兩天是有點冷，自己記得多穿點衣服。」
不能實現的夢想。
她一概拒絕，把東西都還了回去。漸漸地，這些事情就少了。
家裡人是希望她能報考南蕪大學，並不希和-圖-書望她去太遠的地方。
段嘉許笑：「謝謝小桑稚的關心。」
「小孩。」隨後，段嘉許往周圍看了一圈，指了指不遠處，「廁所在那邊，能看見嗎？」
聽著這兩個字，桑稚不發一言地往廁所的方向走。走了一段距離之後，她突然停下腳步，往原來的方向看了眼。
桑稚從沒聽過段嘉許有過這樣的語氣。
桑稚小幅度地搖頭：「我不餓。」
她做了個夢。
她沒拿穩，滾落到不遠處的地上。
他的話還沒說完，就聽到桑稚吸鼻子的聲音。
小包間里擠了十幾個人，桑稚喝酒容易上臉，很快就覺得有些熱和悶。她覺得又吵又煩，藉著上廁所的理由，跑出去透氣。
好像在這個過程中，漸漸成了一件無關緊要的事情。
她參加了軍訓，結束后開始上課，參加社團活動。做著她從前幻想未來時，所有要做的事情，唯獨少了一件。
從一開始, 就是個格外多餘的存在。
她的這趟出走，好像就真的只是早上去上學，下午到點放學，然後回到家。一切跟平時沒有任何的不同。
看著桑稚不敢哭出來的樣子，段嘉許突然想起了跟她的第一次見面。
覺得極其無地自容。
就應該捨棄掉。
「……」
是真的長大了嗎？
桑稚搖頭：「沒。」
段嘉許淡抿著唇。他身上沒紙巾，只能用披在她身上的外套袖子給她擦眼淚：「別哭了, 哥哥沒覺得你麻煩。」
桑稚：「都可以。」
桑稚覺得那包煙應該是舍友隨手塞進她口袋裡的，她抿了抿唇，把腦袋低了些，往那頭走了兩步，正想撿起來。
外邊的氣溫微涼，格外舒適。
走廊的燈似乎壞了，一閃一閃的。
「你老師那邊，媽幫你請假了。」桑延的語氣很不好，「回去之後，爸媽要怎麼罵你，我幫不了。因為我也想罵你。」
聽他問起，也只是用「學習太忙」為借口，矇混過去。
桑稚沒解釋，勉強擠了個笑臉，倒退著安檢口的方向走。隨後，她對他擺了擺手：「然後，希望你天天開心。」
桑延走過來，往她臉上掃了眼，似乎是想說些什麼，很快又全部咽回了肚子里。他抓住她的手腕，淡淡道：「算了，我就不罵你了。回家。」
段嘉許便帶她進了機場里的一家麥當勞。
她像是找到了個爆發的理由，眼淚不受控地往下掉：「這水怎麼這麼冷……」
可能是靠窗的位置都被買完了，桑稚的位置在過道邊上。她居然也沒再哭，上飛機之後就跟空姐要了個毛毯，蓋在腦袋上睡了過去。
桑稚和*圖*書走進房間里，沉默著把床上的玩偶，這幾年段嘉許送的禮物，以及窗台上的牛奶瓶放在了一起。她盯著床頭櫃空蕩蕩的位置，想起了被她砸成碎片的存錢罐。
卻沒敢往自己的想法處猜。
「你現在真的是——」
他的眼皮動了動，慢條斯理地彎下腰，幫她把那包煙撿了起來。
暗紅色打底，黑白相間的條紋點綴。
「嗯，給你買了下午兩點的。」段嘉許把手裡的登機牌和身份證給她，「登機牌我已經幫你拿了，先去吃個飯，一會兒我送你過安檢。」
也許是注意到她的情緒不佳，段嘉許會時不時地說幾句話逗她。他的嗓子有些啞，說話的時候也總會側過頭咳嗽。
他慢條斯理道：「你可讓哥哥太傷心了。」
老奶奶也沒再說什麼，只是又安撫了幾句便離開了。
腦海里反反覆復浮起段嘉許朝那個女人笑的模樣。
垂眸看過去，發現那是一包女士煙。
不管怎樣都好, 至少不是像現在這樣。
跟舍友打了招呼，跟她們漸漸熟悉起來。
跟從前的想法不太一樣。僅僅只是因為，她想報考的數字媒體藝術專業，對比起來，還是宜荷大學更好一些。
桑稚來宜荷最主要的目的。
段嘉許沒聽懂，眼睫動了動：「嗯？」
亦或者，是他剛剛的語氣太過了。
桑稚開始減少跟段嘉許的聯繫。
喜歡上一個人，就很難再去喜歡另一個人。
她覺得有些熟悉。
「沒多少錢。」段嘉許鬆了松脖子上的領帶，不太在意，「想吃什麼？」
桑稚下飛機，出機場，上了在機場接機的宜荷大學的校車。她在學長們的帶領下，報了到，領了宿舍號，自己買了生活用品。
桑稚在年級里漸漸出了名。
回到家，桑榮和黎萍還沒回來。
那個女人長得很漂亮, 說話也很溫柔，一看就是個很優秀的人。在生活和情感上, 應該能幫到他很多。不像她一樣，在所有人眼裡都是任性叛逆的, 像個累贅, 帶給他的也永遠是麻煩。
——你如果談戀愛了，不用告訴我了。
段嘉許沒有別的動作，只是定定地盯著她。半晌后，他微不可察地嘆息了聲，眉眼垂下：「是哥哥剛剛語氣太凶了？」
桑稚抽著鼻子，聽話地照做。
這兩個點結合起來，就成了其他人學生時代里的「女神」。
桑稚沒接，抽抽噎噎道：「不用了，謝謝奶奶。」
除了大門，這家KTV還有個小門，出去之後是一條走廊，連通附近的一家超市和肯德基。
盯著看了半晌。
她從十三歲開始的暗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