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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寶聞言大喜，又有些遲疑：「會不會叨擾太久，太勞煩長輩們？」

沈寶不自在地挪了挪胖乎乎的身子，掰著手指頭，小聲道：「三叔，侄兒實是不耐煩看四書。也不是看不會，就是沒有興緻，死記硬背地背下些，卻是學不進去……待見了字畫書法，腦子方清明了

三老爺雖是好心，可族侄上門做客，掉了分量回去，等回去后倒像是二房在苛待族侄。

等三老爺年歲漸大，也終於體會兄嫂的苦心。

三老爺看看沈寶、沈琴，又看看旁邊的沈瑞，還是覺得沈瑞看起來最順眼。雖說他依是嫌棄沈寶胖，可眾目睽睽之下，也不好提起這個，便道：「沈家詩書傳家，子弟多要舉業，你們幾個可曾想過以後自己會走到哪一步？」

大老爺並沒有讓三老爺費事巴拉去考童子試，直接給他捐了監生功名，讓他準備鄉試。

聽著這意思，不僅三老爺自己不會過繼沈寶，其他兩房也沒有這個意思，即便留下沈寶，也不是三老爺的「愛才之心」。

大老爺、二老爺那邊，早就安靜下來，聽著三老爺他們說話。

沈琴在旁訕訕，耷拉著腦袋有些不自在。

當年三太爺、三老太太向後病故，三老爺隨著大老爺、大太太長大，這兄嫂二人因心疼他小小年紀，飽受病痛折磨，對他甚至寬容，不過在讀書一事上卻從來沒有妥協過。

三房富饒，可為何被族人所鄙，那就m.hetubook.com.com是因這房幾代人都沒有功名，當家人身上只能頂個監生名頭

三人中，沈琴年齒最長，沈瑞與沈寶兩個便不作答，都望向沈琴。

沈珠心中驚詫不已，沈瑞因以為自己是三房嗣子的緣故，對於這個結果並不意外；沈琴則是想起沈寶昨晚的話，沈寶昨晚就曾提過，三老爺雖對他親近，卻不關選嗣之事。可是沈寶留在京城，他就要回松江么？沈琴面色蒼白，說不出心中是什麼滋味。

宗房、二房聲勢為何最盛，是因為這兩房子弟功名不絕；五房為何風聲鵲起，也是因這五房大哥中了進士，立時換了門庭的緣故。沈理本是九房旁枝，族中長輩原本都不曾留意過的小人物，一朝成了狀元公，連宗房太爺都要客氣應對。

三老爺聞言，瞪著眼睛道：「可這兩回同你一道吃飯，你都吃了三碗？這麼說，竟是五碗的飯量

見三位老爺回來，沈家眾子都站起身來。

三老爺心中雖不認同大老爺的話，可向來沒有與兄長頂嘴的習慣，便無奈地對沈寶道：「既是你大伯說了，那寶哥五碗就五碗……」

「侄兒早先誤了……」沈寶正色道：「幸好三叔這一席話，點醒了侄兒，侄兒曉得以後該怎麼做

方才大家都沒興緻玩耍，只有他不願抹了沈珠面子，方做了陪客，卻沒落下好。

三老爺當年心中雖不以為然，可因向來聽兄嫂https://www.hetubook.com.com的話，還是老實地讀書，最後直到大老爺點頭，覺得他火候到了，方下場一試，一次就中了舉人。

大老爺早就與三老爺說的明白，不讓他去考進士，起碼要中舉人，得了功名，入了仕籍。即便以後大老爺、大太太老了，或是大老爺仕途不順，三老爺憑藉舉人身份，也能有一席之地。

三老爺掐了一把沈寶的胖臉，「哈哈」笑道：「你若是怕吃窮了你大伯、大伯娘，以後每餐就少用一碗飯，也正好減減這肉膘」

沈寶漲紅了臉，小聲道：「可侄兒吃四碗飯吃不飽……」

幾位老爺在書房說完話，轉回到上房時，沈珠正拉了沈琴坐在炕邊下象棋，沈瑞、沈寶、沈琳等三人在旁圍觀。

對於寒門學子來說，一舉成名天下聞；對於沈家子弟來說，功名是非在身，也是個分水嶺。

沈瑞點頭應了，去了鞋靴，挨著三老爺坐下。沈寶也拉了沈琴過來，圍著三老爺坐了。沈珠與沈琳兩個到底年歲了，不好做孩子態，就坐了方凳，陪著大老爺、二老爺說話。

正如三老爺所說，書畫技藝再好，沒有士人身份，便只是「畫匠」、「字匠」，真正的讀書人，哪裡能會去接受稱讚他們？

他這一謙虛，卻是將沈琴給埋進去。

沈寶聽了三老爺這一席話，卻是陷入深思。

不過就那一回，也使得三老爺送了半條命，足足卧床三、四和圖書個月。

三老爺畏寒，即便在屋子裡也手足冰涼，便與大老爺一道往炕上坐了。二老爺坐在炕邊，看了看棋盤上，一方已是長驅直入，殺得對方就剩下殘兵敗將，眼看就要將軍。

他胡亂下都贏得大開大合，那沈琴的棋得下的多爛。

三老爺對於沈琴原印象平平，沈琴無貌又無才，實是不合三老爺眼緣。可眼下沈琴這幾句話，卻使得三老爺對他生出些好感，點頭道：「你轉年才十四，立志始讀書亦是不晚。」說罷，又看向沈寶

這是他的心裡話，見了幾位優秀的族兄，沈琴不免心生自卑，就生了好好讀書的念頭。

他想到了上個月新拜的老師祝允明，之所以被稱為才子，為南直隸士林所知，除了他字畫書法確實好之外，也因他本身是士人，是士林的一員。與他齊名的另外三個才子，也都是讀書人身份。

三老爺得了婢子遞上的炕枕倚了，招呼沈瑞與沈寶兩個年歲小的近前，道：「離子夜還有一兩個時辰，你們也別在地上杵著，都到炕上來。」

沈琴抓了抓後腦勺，操著公鴨嗓道：「侄兒讀書資質尋常，心無大志，不過胡亂混日子，以前雖也讀書，不過是想著有朝一日過了院試，就算對得起爹娘……這次進京，見了幾位伯父、叔父，還有幾位留京的族兄，見賢思齊，倒是生出博功名的念頭來。侄兒以後會專心讀書，勤能補拙，再也不敢懈怠。」

要是和圖書他沒有正經功名，只頂著監生混日子，即便是真的身體不好，只能靜養，外頭也只會覺得他是個不學無術的浪蕩子，不會給予尊重；他得了正經功名，即便不再繼續一步，也無人再輕鄙，反而會感嘆造化弄人，使得他前程止步舉人，要不然兄弟三進士，也是士林佳話。

在他看來，能吃是福，沈寶是有福的，才會在諸族兄弟之間，第一個得了準話，留在二房。

二老爺想了想方才沈家眾子的位置，笑著對沈珠道：「珠哥這是要贏了？這棋力凌厲，倒是不俗

大老爺忙咳了一聲，道：「寶哥還小呢，正是長身體時，哪裡能餓著？等過幾年身子長成了，飯量自然就下來了」

七房、八房家底薄，之所以能在族中有一席之地，不單單是因兩房同氣連枝，也是因為這兩房子弟耕讀傳家，即便沒有出進士，可舉人、秀才不絕。

三老爺輕笑道：「我少年時也同你一般，瞧不上功名，厭惡讀正經書，只覺得學自己心愛的就好，你們大伯見狀，便帶我出去轉了轉。我方知曉，同樣是書法字畫好，有功名的人被稱為『大家，沒有功名的人被稱為』匠人。大家的字畫千金難求，偶爾流出一張出去，潤筆銀子也夠錦衣玉食；匠人從早到晚，累個半死，也不過勉強糊口……寶哥，你專心書畫不是壞事，可你以後長大，總要思量生計之事，總不能一直吃爹娘的，是做『大家，還是做』匠人m.hetubook.com.com，你自己思量……」

沈琳笨拙，將三老爺的「邀請」與則嗣當成一回事，沈瑞、沈琴幾個卻都不是笨人。

沈珠謙道：「不過胡亂下的。」

沈琳在旁，羡慕地看著沈寶。他的飯量也是五碗，可是因怕人笑話，出門后就減成三碗，開始時餓了不行不行，身上也輕了不少。可是因他長得五大三粗，平素又少言寡語的，旁人一時也沒留意的。如今沈琳的胃口生生地餓小了，想要再吃五碗也吃不動。

為了書畫耽擱讀書，他從小挨了多少打罵。之所以越來越學不進去，也有這些緣故在裡頭。

三老爺搖頭道：「這樣下去可不行，這飯量還是得減下來，要是再胖下去成什麼樣子？明兒開始，一餐不許超過兩碗。」

大老爺、大太太當時自責不已，可始終沒有說後悔讓三老爺下場的話。

沈寶訕笑道：「在長輩們跟前，不好意思放開了吃。」

三老爺露出幾分笑意，道：「等過了子夜，就是新一年，是鄉試之年。等到新舉人出來，你老師也會隨著新舉人進京應試，算下來不到一年的功夫，你願不願意留在京里，等你老師進京？當然，在你老師進京之前，你也別想著閑著，跟在我身邊，我也過一過教導弟子的癮」

沈寶瞧著他神色不對，遲疑了一下，剛要開口，就聽三老爺笑著道：「琴哥不是立志要讀書么？要是不嫌棄你三叔只是舉人，也隨寶哥留下，入了我門下，隨我讀書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