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讀書不是朝夕之事，因此到了晚上沈瑞就不看書，除了練大字之外，就默寫白日背過的文章。

今年「京察」，不少京官落馬，變賣京中產業。

房子是內城的房子，在京城西南，與沈瑛家不遠，是一個三進院，是官府登記過的紅契，上面直接用的是沈瑞的名字。另有一張地契，同樣是記的沈瑞之名，是通州的一處小庄，八十畝地。

沈理道：「不過幾步路，懶得費事……」

沈理除了俸祿之外，其他所得也不過是松江籍外官進京時的「鄉儀」，與一些潤筆之資。其中一部分交到謝氏手中，一部分留在書房小賬上，沈理有時愛買些文玩古玉，就用這筆銀子。

這是給沈瑞置產去了。

他在書房坐了半響，俯身拉開抽屜的門，從裏面拿出一個小匣子來，轉身離了書房。

這一處宅子，一處小庄，沈理不是沒想過私下給沈瑞，可想來想去還是覺得當過了明路。

郭氏這裏，感念大老爺與徐氏的厚道；沈理這裏，得知二房的議親對象，為沈瑞高興的同時，也暗暗感嘆不已。

婢子道：「到底辜負了太太的好心。尚書府的小姐，別說是許到那邊，就是公侯人家也嫁得了。」

只是看明白大老爺的決心，沈理曉得自己這裏也要有決斷。即便他真心親近沈瑞，以後族兄弟之間也不好往來過密

等他凈了面上后，就坐了炕邊泡腳。

冬喜與柳芽聽到動靜，忙叫了熱水，服侍沈瑞梳洗。

沈宅https://www.hetubook.com.com，九如居，書房。

謝氏用帕子拭了淚，心中不知是該快慰，還是該疑惑，小聲道：「哪裡就到這個地步？讓外人看了，還以為老爺忘恩負義……」

「與我有恩的是鴻大嬸子，不是滄大叔、滄大嬸子，以後瑞哥由那邊教養，我再多事反而不知趣……」沈理道。

只是謝遷是他老師，又是他岳父，他年紀輕輕躍居高位，都是因謝家婿的身份。他即便曉得幾位閣老如今風頭太盛，卻也無可奈何。

如今沈家二房是松江沈氏在官場的主心骨，沒有必要讓沈家成為謝家的附庸。

謝氏瞟了一眼，依舊覺得礙眼，道：「還不去熱了薑茶來……」

聽了這話，謝氏心中只剩下驚慌，哪裡還顧得上去惱火，連聲道：「我是一時犯了小心眼，老爺莫要惱我，你我夫妻一體，我心裏也是感念嬸娘恩德……」

尚書府與這邊這一年的疏離，不單單是因謝閣老的緣故。沈瑞進京將一年，沈理這邊也尚書府也走動，可謝氏卻是越來越應付。沈理念叨了兩遭，謝氏都是應得好好的，回頭依舊是不冷不熱地對沈瑞。

沈理嘆了一口氣道：「莫要哭了，只這一回，等瑞哥訂了親，往後那邊就不要走動……平素應酬，能推就推了吧……」

可以說這一宅一庄，佔了沈理真正家底的一半。對於沈瑞來說，這雖不過是「錦上添花」，對於沈理來說，卻是傾力https://m.hetubook.com.com而為。

書院里到底不比自家暖和，因此沈瑞每晚都要用高腰木盆泡腳。

說話間，她手中已經抽了匣子，裏面只有幾張房契、地契。

幸而當今聖人仁厚，幾位閣老都是真正的棟樑之才，並不因明爭暗鬥影響國事。同成化年間動則抄家流放的閣臣之爭，如今幾位閣老這些爭鬥堪為「君子」。

內宅，上房，燈火通明。

不過在疏遠之前，他還是想要為沈瑞做點什麼。

這麼一大筆銀錢開支，謝氏總要問的，與其讓她過後心裏不痛快，沈理還是想要提前告知，沒想到卻聽到了了妻子的「真心話」。

見丈夫冷著臉，謝氏急的眼淚都出來了：「老爺……」

沈理搖頭道：「不必。這樣就行……」

謝氏只覺得面上的笑有些掛不住，心裏的火苗直躥騰，勉強道：「老爺，這……這……」

沈理抬起頭，望向妻子，眼神冰冷。

謝氏早已使人盯著，趁機置辦了幾處產業，沈理前些日子從賬房支用了一大筆銀子之事，她是知曉的，本還當丈夫淘換了什麼金貴東西，小賬房的銀子不夠。如今看了這幾張地契、房契，哪裡不曉得緣故？

謝氏聽得愣住：「這是什麼話……」

等三位閣老權勢越來越大，說不得傾軋也跟著升級。

沈瑞不與她計較，點頭道：「好，明日我與太太說去……」

那婢子應聲退下，沈理在炕邊坐了，將手中匣子放在炕桌上道：「明日你往和圖書滄大叔那邊走一遭，將這個給大嬸子送去……」

他雖是狀元，如今又是侍讀學士位上，可家底寒薄。除了新置辦的這兩處產業之外，也不過早年置的一處小庄與一處宅子。其他家中產業，不是謝氏嫁妝，就是謝氏用嫁產出息后添置的產業。

那婢子道：「或許那邊早就有了打算。」

要是用銀錢能償還恩情，她早就掏銀錢了。

且不說孫氏留下的半幅嫁妝，就是尚書府那裡，只有沈瑞這一個嗣子，往後還能虧了他去？

恩情不用掛著嘴上，等到沈瑞需要他時，他自然會為沈瑞出頭。只是這些無需告知謝氏，她一個后宅女子，眼睛里能看到的只有這個小家。

謝氏咬著牙根，只覺得眼睛里要冒出火來。

「只當尋常族親吧……」沈理垂下眼帘道。

謝氏面上一僵，連忙起身迎上前，一邊彈落沈理肩膀雪花，一邊嬌嗔道：「外頭落雪呢，老爺也不披個斗篷，就這麼回來……」

倒不是她黑心肝，忘恩負義，只是頭上頂著天大的恩情，看著丈夫對沈瑞比自家骨肉還親，她委實大度不起來。

謝氏帶了幾分好奇，笑著拿了匣子道：「這是什麼？」

這次的「京察」就出來多少紛爭，沈理身在局中，看著也膽顫心驚。

沈瑞睜開眼睛，望向冬喜，見她面上也是意外神色，便曉得是柳芽自作主張。只是柳芽因腿疾的緣故，並不愛出去，才將冬喜推出來。

話音未落，就見帘子挑開，沈理大步進來。

謝氏給和-圖-書丈夫奉了茶，坐到炕桌另一側。

謝氏梳洗完畢，放下央發，歪坐在稍間炕上，看著手中請帖，面上帶了不忿，對身邊婢子抱怨道：「這是什麼意思？我前些日子才透了話過去，那邊就定了旁人家？」

身在官場，他如何看不出沈大老爺的避諱之處？

謝氏心中稍安，之前的不舍都拋到腦後。

沈瑞是尚書府嗣子，一言一行並不單單代表自己，自己這個鐵杆「謝黨」與他親近，對他並無好處。

如今即便送了房產小庄，可能買丈夫心安，謝氏就沒有之前的捨不得，反而覺得有些拿不出手，道：「是不是太薄了？前一陣子叫管家添的莊子也有一處在通州，一百五十畝，要不將那處也添上？」

請貼上的日子是五日後，作甚明日還要專門前往？

謝氏忙搖頭道：「老爺誤會我了……」

翰林院雖清貴，可到底不像六部衙門那樣熱門，能得的冰炭敬也少。

謝氏蹙眉道：「沒個得力姻親，往後那邊不還是得靠我們老爺，真是沒完沒了，偏我們老爺厚道，幾兩銀子的人情，念了這些年……」

沈理雖是出身松江大戶的沈家，可只是九房旁枝，並無什麼祖產。入仕十來年，除了回鄉丁內艱那三年，一直在翰林院任職。

沈理端起茶盞，吃了一口，淡淡道：「都說滴水之恩，當湧泉相報。我五歲喪父，叔祖父以我們這支沒有成丁為由，將家中幾十畝地佔了去，舅家又沒有人出面做主……鴻大嬸子心慈，知曉此事，每月和-圖-書三兩銀子一石米的救濟，直到我中舉，又送銀子叫我上京……或許在娘子眼中，這不過是幾兩銀子的人情，與我卻是再生之恩，萬不敢忘……」

這恩情要還到什麼時候？難道自己兒女長大要喝西北風去？

直到今日課業都寫完，大字也寫滿二十張，沈瑞才吹了蠟，離了書房。

即便書房的燭台同時點了五根蠟，沈瑞也不敢太費眼睛。這個時候沒有近視鏡，與其弄出近視眼后四處尋水晶磨鏡片，還不如好好養護眼睛。

沈理輕嗤道：「我曉得，你不過是見不得我對瑞哥好……」

柳芽笑道：「二哥，過幾日太太去楊家插戴，能不能帶了冬喜姐姐？」

謝氏的聲音越來越小，低著頭道：「我只是為林哥委屈……老爺教導瑞哥比林哥還精心……」

謝氏哪裡還坐得住，漲紅了臉，起身惴惴道：「老爺，我……我不是忘了嬸娘恩德……」

沈理定定地看了妻子半響，道：「是我的錯。我承的恩，當我來還情，不該拖了你……」

沈家二房抽身事外，沈理心中雖有些彆扭，可還是理解大老爺的做法。

只是人無遠慮，必有近憂。

那婢子乖覺，曉得老爺在時謝氏不愛她們在上前服侍，忙退到一邊。

「這般匆匆忙忙定親，還以為高攀了什麼人家，不過是五品官之女……到底不是親生的，門當戶對的媳婦不要，非要說個低門的，不過是怕嗣子媳婦以後不服帖，彈壓不住，卻連沈瑞的前程都不顧……」謝氏將帖子往炕桌上一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