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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許丞相有，陳公也有……至於自己，也沒有。

他細細審視每一個人的臉，可能有些不適應，許多人躬身垂首，他只能看到黑壓壓的進賢冠。

太子之尊？

「殿下怎會無心，此仁善之心也。」

起碼許多事情田信敢說敢做，言行合一；太多的人，越處高位，越是不敢說，不敢做。

趙雲隨即話題一轉，拱手附身：「臣見殿下安康，憂慮已去，臣告退。」

趙雲收回思緒，對劉禪鄭重說：「殿下觀士戶疾苦，感同身受，已是大善。」

此刻來看，士戶們出工熱情並不高，監工的軍吏也多敷衍了事。

當今世上，沒有一個人是輕鬆的。

自己還有許多夭折的兄長，被擄走的姐姐，還有那位燕王劉公胤，也不見得何等尊貴。

劉禪仰頭閉目，一口濁氣從胸臆之中順著咽喉湧出，隨後是一種難以言明的無力感從四面八方湧來。

並不會因為自己是大漢太子，疫疾就能對自己刮目相看，區別對待。

劉禪對織機、各種工具缺乏了解，不清楚對一個家庭來說，這些生產器械、輔助生產器械和*圖*書意味著什麼。

漢口之敗前夕，舊城許多工地都由江都士戶出工，以換取口糧；漢口之敗后，士戶情緒激動，才封禁玄武門，改由軍士出工。

劉禪回頭去看，神態不是很確定，疑惑說：「孤只是不願受苦受累，非是善心，實乃好逸惡勞。比之士戶，大虎回歸江東，倒也算是好歸宿。她常懷念揚州海鹽，說海鹽養人，素不喜益州井鹽。」

目光又落到樓下董允、費禕等人身上，劉禪心中沒有一點感想，顯得目光平靜，沒有被情緒影響。

關氏家族如果倒下，又會引發連鎖反應。

補償士戶？怎麼補償？實在擠不出多餘的物資，更不能解散士戶，將他們粗暴的歸類於民戶。

「回稟殿下，臣亦不知。」

一名小宦官立在樓道邊，將趙雲的鎏銀戰盔舉起，趙雲從容戴上，紮好盔帶，昂昂然走了。

董允、費禕等太子屬官一同迎接，一個個面有悲色。

劉禪笑了笑，挽起右手的袖子：「昨夜我還痛不欲生，徹夜不眠。如今見了后苑出工的士戶老弱，反而不知所ｍ•ｈｅtuｂoｏｋ.ｃｏｍ•cｏｍ措。不知該悲，還是該淡然處之。」

劉禪身子微微前傾小幅度屈身：「准。」

心中漸漸明了，又看后苑勞作的萬余士戶，扭頭打量宮內各處站崗的東宮衛士……他們的職責可能僅僅是守衛這座宮室。

這下，無力感從腳掌上涌，劉禪如鯁在喉，一時間不知該怎麼面對這些可憐的傢伙。

此刻有些羡慕田信，若有那一騎當千的勇力，做事情想來也是暢快的。

「回稟殿下，如此盛世非臣敢想，恐丞相亦有所驚詫。」

也不清楚這些不起眼的小東西，是豪強之所以為豪強的根本所在。

朝廷遷來江都，直接壓的士戶喘不過氣。

工具與生產力之間的複雜關係，也非他能理解。

顯然，關羽已經安撫士戶情緒，但現在誰再刺|激士戶，那這些士戶衝擊過來，只能後果自負。

「此非臣職責所在，亦非臣能議論。」

「入益州以來，大虎克制本性，處處約束，如籠中鳥兒，頗不自在，還要強顏歡笑。回了江東，萬人奉承，想必是暢快的。」

「也不盡然。」

可看https://www.hetubook.com.com趙雲模樣，聯想昨夜關羽的態度，不難推測自己老爹的真實態度。

江都士戶，是荊州漢軍的中堅力量。

趙雲沒有一絲阻塞、停頓：「臣等追隨陛下，只知一事，黃巾以來之種種亂象，非我等所願見。臣等不願，唯有奮起抗爭，改換新天。」

理應知足才是，可父親創業艱難，難道就垂拱而治，種種大權交於外人？

將心比心，自己何德何能得享如此清閑富貴？

建安大瘟疫期間，多少熟悉的人成了殭屍？

吳國的那個太子孫登就戰死在鷹山之戰，屍首還是徐祚收斂，骨灰送往江東的。

趙雲躬身後退九步，依舊躬身後轉，轉過背後才挺直胸背，朝外樓道走去。

聽到背後密集腳步聲，劉禪收斂神色，迎接自己的太子屬官。

他眼睛上抬看走廊頂簡陋的壁畫，又思索沉吟：「彷彿，我是無心之人。」

父親抗爭于亂世，想要建立的天下，究竟是怎樣的天下？

眨眨眼，劉禪詢問：「子龍將軍追隨父皇征戎天下，欲革舊漢之頑疾，復漢之盛強。孤不知，大漢盛強之世和*圖*書該是何等模樣，子龍將軍可有見教？」

看不到趙雲的臉，也不知道他是個什麼表情。

要有始有終，若連這批元勛士戶都能隨意捨棄……今後誰還願意追隨關氏家族？

稍稍思索，劉禪說：「孤聽聞陳公開發麥城，組織工匠大造織機時曾言欲使天下百姓皆有織機可用；后裂土南鄉，于丹陽邑置辦匠坊，又說要使天下各家有種種農具。這樣的盛世，子龍將軍以為如何？」

太子妃被虎賁半夜拖走，遣歸江東……這麼大的屈辱，一眾太子屬官中居然始終能不發一言，彷彿沒發生過昨夜的事情，似乎昨天的事情也沒發生過。

聽到趙雲獨特、沉穩的腳步聲，劉禪遲緩轉身，一臉哀容：「子龍將軍，莫非江都城內皆厭恨大虎？」

又把目光轉向北邊的后苑所在，問：「子龍將軍，大虎已歸江東，后苑無須建造，遣退各家士戶可好？」

劉禪聽著想了想，似乎自己老爹也不知道應該復興的大漢該是何等模樣。

次日午後，趙雲匆匆送別夏侯蘭后，才至永樂宮。

趙雲也不與他們多言語，通傳后，至閣樓走廊見劉禪，hｅtｕｂoｏk.com•ｃｏm這裏就是昨日劉禪、孫大虎眺望后苑之地。

說著，趙雲去看勞作的士戶，突然露笑：「或許這就是陳公所言的『致良知』，雖不知清明盛世究竟為何。但身處污濁，不同流合污，是臣等追隨陛下周旋天下的良知所在。」

劉禪此刻斜倚廊柱，看著后苑工地，昨日是兩千余軍士在勞作，今日改由江都士戶，人數也暴漲到萬餘人。

因為種種原因，卻淪落到這般地步……等前線大軍解散，恐怕下次再聚攏成軍，很難再有高昂士氣。

趙雲拱手施禮，抬頭回答：「如江東使者、商旅，便是喜愛的。」

趙雲也眺目去看，那裡不分男女、老幼，都在中秋白日曝晒下移動，丁壯開挖泥土，婦孺背負泥土堆積成小丘。

始終在戰爭中度過，太多的治民措施無從思考、分析，一切都圍繞著戰爭，對未來強盛、繁華的世道有一定設想，卻無一步步達成的詳細措施。

趙雲聲音柔和下來，想到百姓家裡擁有各種各樣的工具，那麼生活勢必溫飽，這都不算盛世，那什麼是盛世？

其中過半士戶披戴粗麻衣，顯然是漢口陣歿吏士的家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