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暴鬃熊是山林間最兇猛殘暴的野獸之一。不僅力大無比，而且動作敏捷，爪牙鋒利。平時偶然遇見，即便是族裡多達二十餘人的狩獵隊也避之不及。何況還是兩個勢單力薄的年輕人？

……

族中存糧不多，連日來，磐石寨一直處於半飢半飽之間。如此之多的新鮮熊肉對於人們來說，無疑是一頓豐盛的美餐。當下，歡天喜地的他們從地上撿起肉塊，紛紛回到各自的棚屋裡。很快，村落上空呼嘯而過的風雪之中，也隱隱飄蕩起一股令人垂涎的肉香。

突然，屋子外面傳來幾聲帶有強烈亢奮情緒的喊叫。

也許是因為跑得太快，衝到近前的哨兵喘吁吁地咳了一陣。緩過氣后，這才按捺不住內心的激動連聲嚷道：「熊，熊……阿浩，還有阿狂……他們……呼呼……他們獵回來一頭熊，一整頭暴鬃熊啊！」

分肉，以「戶」為單位。

一頭成年暴熊，足有半噸多重。若是攙上一定數量的草莖樹皮，足夠全族人吃上幾天。對於磐石寨目前極度缺糧的現狀來說，無疑是一個天大的好消息。

「頭，頭領……咳……咳咳……」

按照寨子里的規矩，分肉必須由頭領執刀。也只有這樣，才能把所有獵物公平地分給每一個人。在這個殘酷的世界上，獨自一人根本無法存活。依靠集體的力量共同獲取食物，才是生存的唯一法則。

頭領的木屋裡，老祭司巫行與狩獵隊長永鋼神情heｔuｂoｏｋ.com.ｃｏm獃滯地坐著。對面，是憤恨不已的寨子頭領孚松。

孚松注意到：熊身上下沒有任何一處破損的傷口。即便熊口乃至後部的肛|門，也仍然保持完整。

平俊猛然抬起頭，佝僂的腰身被刺|激著挺直了一些。短暫的驚訝過後，他眼睛里漸漸透出不相信的目光，夾雜著譏諷。

沒有人表示出任何異議。再也沒有比這分得更公平的了。就連身為頭領的孚松成，也不住地微笑著暗暗頜首。

巫行苦笑著，搖頭否定了他的想法：「這個季節，山裡的野物只有凶狼和暴鬃熊，去再多的人也沒用。何況寨子里連確保你們狩獵外出必須的食物都沒有。」

頭領不必將所有獵物逐一分解，只需切開每一頭獵物咽喉部位即可。一方面是為了確保獵物毛皮完整，更重要的還是彰顯自己的身份與權力。

頭領孚松疑惑地站起身，走到門前，拉開。只見守候在寨門瞭望台上的哨兵正從遠處狂奔過來。

「不是天狂乾的。」永鋼盤腿坐著，用力掰斷一根脆硬的樹枝，塞進火堆里，注視火焰的眼睛里透出深深疑惑：「如果天狂真有本事幹掉一頭暴鬃熊，這次出去狩獵，天峰和旭平也不會受傷。」

他不知道這東西叫做「滑撬」，只是覺得很神奇：幾根看似隨意釘起來的木頭，竟然可以被兩個年輕人隨手拉動？

頭領孚松長嘆一聲：「我一直以為阿浩是個和-圖-書沒用的懶鬼。現在看來，他應該是把時間都花在了研究醫理方面……一個醫者，一個醫者啊！」

若是普通獵物也就罷了，但這是暴鬃熊，是寒冷大陸上位於食物鏈高端位置的存在。

永鋼用藤繩將頭髮紮起，一直皺著眉頭，他注視著火塘里跳躍的火焰，低沉而緩慢地說：「……我沒有看到傷口。」

也就是說，阿浩並非依靠肉搏殺死這頭熊。而是另有蹊蹺。

「你們都看到了，阿浩沒有撒謊。他和天狂的確獵到一頭熊。」

「已經來不及了！」

天已經黑了，寨門入口的空地上點起了火把，被聞訊趕來的數十名村人圍得水泄不通。中央一輛白樺木製成的滑撬上，用柔韌的藤條緊捆著一頭雙眼緊閉的暴熊。從那耷拉著半伸出嘴邊的熊舌來看，顯然已經死去多時。不過，透過那堅硬扎手的熊毛摸上去，仍然還能隱隱感受到一絲這頭死獸體內尚未完全消去的餘溫。

天浩蹲在滑撬前，他與二哥天狂招呼著旁邊圍觀的村民一起，把巨大的死熊拖進村中的空地。楞角分明的眉宇在古銅色皮膚的襯托下，使得這個剛剛十六歲出頭的年輕人看上去，竟有幾分同齡人無法比及的冷靜和沉穩。

他分得很小心，很細緻。數十份等量相同的肉塊里，最好的脂肪和內臟，都被分給有男人和孩子的家庭。至於他自己，只取了一份攙雜有大量骨頭的零散碎肉。

直接把刀遞ｗww.ｈｅｔｕboｏk.ｃom.com給一個年輕人，這在寨子里，還是破天荒第一次。天浩感覺有些意外，他搜索過宿主的記憶碎片，知道分肉看似簡單，其實代表著一個儀式過程。

醫者的寶貴不言而喻。

孚松沒有像往常一樣接刀。他鄭重其事地伸手拿起無鋒的刀背，將剔骨刀握柄返還遞給了天浩，臉上展現出溫和的笑容：「今天的肉，你來分！」

永鋼不明白，天浩究竟是用什麼方法獵殺了這頭暴鬃熊？

突如其來的聲音，把陷入沉思的孚松猛然驚醒。抬頭看時，卻見天浩站在自己面前，畢恭畢敬地遞過一把鋒利精巧的剔骨刀。

「連一個娃娃都明白這些……這個冬天，看來我們真的很難熬過去。」年邁的巫行喃喃著，聲音比任何時候都要蒼老，充滿悲愴。

想要在無傷狀態下獵殺暴鬃熊，只能將它的喉骨強行擰碎。永鋼是磐石寨公認最強壯的男人，可即便他也很難做到這一點。何況，天浩與天狂帶回來的是一頭公熊，體格遠比普通暴鬃熊強悍。尤其是冬天，在缺乏食物的狀態下，這類野獸比平常時節更具攻擊性。

所有人都感到無比驚訝。磐石寨雖說是部族當中的「下等寨子」，孚松也屬於那種沒有姓氏的低等頭領。可是對於「分肉」這種事，孚松極少假手於人。記憶中，老祭司幫著分過兩次，身為「百人首」的狩獵隊長永鋼也分過一次。

「頭領！」

磐石寨外的這片山脈，叫https://www.hetubook.com.com做幽茫。

已經是下半夜，頭領木屋裡的火仍然燒得很旺。

……

暴鬃熊是幽茫山中最令人畏懼的野獸之一。它的外皮非常堅硬，即便是力氣最大的投矛手也很難將其透穿。唯一的弱點，就是胸口那抹「V」字形狀的白毛，也是全身上下防禦最薄弱的地方。

老祭司與狩獵隊長沒有在意平俊的冷嘲熱諷。

「這件事情就交給我吧！」他的聲音略顯低沉，卻有種不容置疑的堅決：「我能弄到足夠的食物，讓寨子里的人過完這個冬天。」

孚松用力嗅了嗅湯鍋里飄散出來的香氣，連說話聲都微微有些變調。聽得出來，他興緻很高，很喜悅。

「我不會平白無故說這種話。我可以證明給你們看看。」天浩平靜地看著對面，當雙方目光接觸的瞬間，他又補充了一句：「給我一天時間，在我回來以前，不要賣掉這些女人。」

……

寨子里其他人趕來的時候，暴鬃熊已經從滑撬上被抬下，正仰面朝天癱放在地面。幾個男性村民正和兩兄弟一起，熟練地剝解著厚實的熊皮。

這句話完全出乎意料，以至於巫行和永鋼驟然終止交談，同時抬起頭，難以置信地望著他。

這也是寨子頭領孚松和老祭司巫行正在思考的問題。

外出打獵的男人一定吃飽。沒有力氣，自然談不上什麼捕獵。折算下來，其實遠比呆在寨子里靠肉湯度日的村民消耗更大。

老祭司巫行顯得比平時更為蒼老、虛弱。m.hetubook.com.com他苦笑著連連搖頭：「天快黑了，現在出寨，外面全是野獸，只能白白送死……還是等到明天天亮吧，我和你一起去。」

「你們就不該讓他們走。只有兩個人，在這種時候進山……唉……」

相互對視一眼，從對方眼中，老祭司、頭領、狩獵隊長三人，同時看到了彼此內心蘊含的震驚和喜悅。

永鋼沉默片刻，說：「還是讓我帶著剩下的男人再出去一趟。運氣好的話，說不定能弄到不少獵物。」

天浩手握刀子猶豫了很久，他注意到老祭司和狩獵隊長眼睛里同樣釋放出贊同目光，這才緩步上錢，用刀鋒切開巨熊咽喉的毛皮，輕輕劃開嫩黃色的厚厚熊膘。

天浩沒有參与老祭司與狩獵隊長之間的談論。他一直默默注視著那些被捆住的女人。

「我們也沒有想到阿浩和阿狂會離開寨子。長老和我都以為阿浩只是嘴上說說，等寨門前放哨的人傳來消息，才知道他們竟然真的走了。」

可是，天浩究竟是怎麼獵到這頭熊的？

屋子裡再也沒有人說話，房間里充斥著悔恨和沉悶的氣氛。火焰吞噬著木柴燃燒，發出「嗶嗶剝剝」的響聲。

老祭司眼光獨到，視線直接略過負載上面的巨大熊屍，用意外與驚奇的目光打量著那幾根壓在下面的白樺木。

永鋼的眼眸里隱隱有些後悔與澀意：「一定要把他們找回來，我現在就去。」

陰霾的天幕籠罩群山，隨著太陽從頭頂漸漸沉落，暮色與黑暗也即將統治整個大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