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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莉的陪嫁只有一件破皮襖，這實在是過分。」

漳浦寨的人來了。

這是一種遊戲，很大程度是看著大人怎麼做，他們就怎麼做。

剛開始，情況還沒有變得特別嚴重。平時關係不錯的熟人紛紛上門勸說，讓有祿趕緊給阿莉補送一份嫁妝。其實磐石寨的年輕頭領不難說話，何況人家給了你那麼多彩禮，拿出一半送回去也很正常。

笑意從天浩臉上徹底消失，他站在原地沒有挪動，目光徹底變得冰冷。

天浩下令宰了幾十頭鹿，漁村那邊送來了最新鮮的魚，加上今年新釀的果子酒，每人都能得到一份美味的食物。

貪婪到極點的人，有著令人無法想象的狂妄與固執。

乳酪的味道非常好，山源寨的人也願意用糧食換取雞蛋。何況磐石寨產出的魚乾很好吃，吃膩了獸肉的人們都想要換換口味。

有祿被一群強壯的男人抓住，無數的拳頭迎面而來，將他打得滿臉鮮血。女人們沒有制止，她們站在一旁冷笑，從阿莉這個冷酷無情父親的遭遇聯想到自己。老人們上了年紀，即便有幾個想要發聲制止，也不敢觸怒大多數人，只能縮在一邊保持沉默。

其中，也有幾分隱隱的期待。

他們不要我們的礦石，拒絕供應雞蛋、乳酪、魚乾和鹽。

他發出一聲沉重的嘆息。

周圍迅速傳來低沉密集的「嗡嗡」聲，就像成群結隊的馬蜂在空中飛舞。

該說的說了，該做的也做了。天浩看看差不多，微笑著揮了揮手，讓迎親的隊伍改變方向，回家。

「阿莉他爹是個混子，這哪兒是嫁女兒？分明是把阿莉賣掉。」

天浩睜大雙眼，顯然被這件皮襖的出現震懾住。他張開嘴，不自覺地吞了一下喉嚨，表情和話語節奏都有些遲疑：「……這個……你說這個就是給阿莉的嫁妝？」

剛走出阿莉家的大門，只見旭坤急匆匆從對面跑來，湊集天浩耳邊嘀咕了hｔtｐs://ｗwｗ•ｈｅｔuboｏk•cｏm.cｏm幾句，他瞬間臉色驟變。

平林寨的人來了。

天浩此刻的神情有些詭異。他嘴角向上彎曲，卻沒有笑，面部堅硬冰冷的線條表明他正在做出某種決定。

「咱們兄弟之間有什麼好謝的？」天浩伸手摟住天峰的肩膀，語氣帶上一絲連他自己也沒有察覺到的感慨：「我們是兄弟，是這個世界上最親的人。如果連我們彼此都不能信賴，彼此之間還要勾心鬥角，那就真正是毫無意義了。」

小孩子也插了進來。他們手裡捧著撿來的石塊，鑽進人群縫隙，對準有祿狠狠地砸。

「行！你給我記住，你會為此付出代價的。」

「節日？」天峰心裏稍微安定，卻並不理解天浩的說法。

這是一件很糟糕的事。

「你不知道，有祿從來就是這個脾氣。以前阿莉嫁人的時候，他爹也是找男方要了一大堆東西，嫁妝隨便用幾斤肉乾就打發了。他平時在寨子里就喜歡佔便宜，我們都知道他是個貪的，可是沒想到他這麼貪。」

「只有這個？」天浩再次加重語氣：「只有這一件皮襖？」

「大家先等等。」

直接被人喊破的感覺很糟糕，光壽很想轉身逃走，他第一次對自己為什麼要站在這個位置看熱鬧的想法感到後悔，卻已經來不及了。只能硬著頭皮答應，帶著訕訕的笑，慢慢走過來。

不知道是誰帶的頭，人們很快聚集在一起，衝進有祿的家，搶走了所有的東西。

山源寨頭領光壽站在遠處看著這一幕，不由得低下頭，帶著幾分羞慚與好笑，慢慢用手捂住了臉。

幾天好，迎親隊返回磐石寨，舉行了盛大的結婚慶典。

……

是啊！他可是磐石寨的頭領。雖然他不能越權對身為山源寨成員的有祿實施懲罰，卻可以中止兩寨之間的交易，讓其他人來承受這股憤怒。

磐石寨那邊取消與咱們談和-圖-書定的交易了。

有祿幾乎是在一夜之間激起了民憤。

「就是，就算沒有彩禮的大部分，至少也得有一半才說得過去。」

阿莉覺得自己是天底下最幸福的女人。從天峰走進來迎親的時候，她就一直跟在這個男人身邊，一秒鐘也沒有分開過。她生怕這是個夢，必須時刻與天峰在一起才不會醒來。否則現實就是賣火柴的小女孩，火光一滅，世界永遠陷入無窮無盡的黑暗深淵。

有祿知道這件事情自己做的不地道，他心裏有些發慌，卻也有著足夠的底氣。往旁邊移了半步，他避開天浩的指尖，扯著嗓子很不高興地叫道：「都說了那是我女兒，給多少東西得我願意。一件皮襖怎麼了？不想要就拿回來。」

天浩神色一片陰沉，轉過身，大步走到阿莉的父親有祿面前，嗓音洪亮，足夠讓在場所有人聽見：「你為什麼不給阿莉嫁妝？」

「你是我大哥，要是連你結婚這種事情都不重視，還有什麼是真正重要的？」天浩笑著寬慰道：「其實我是想趁著這個機會，把以後每年這個日子固定下來，成為咱們磐石寨的一個節日。當然，這次你結婚只是正好趕上，巧合而已。」

「我怎麼沒給嫁妝？你，你這是說的什麼話？」有祿像是被重重一腳踩住尾巴的貓，不顧一切尖叫起來。他小跑著衝到阿莉面前，一把扯下她背在肩上的包袱，當著所有人打開，從裏面拿出一張獸皮襖子，獻寶似地在空中高舉，用力揚了揚：「喏，看到沒有，誰說的我沒給她嫁妝？這是什麼？」

「要我說，這就太過分了。人家磐石寨送來那麼多彩禮，有祿家裡都放不下。阿莉是他親生女兒啊！他自己心狠也就罷了，可他多少得給男方點兒面子，這樣搞……他就不怕以後人家來找他的麻煩？」

那是無數人在低聲議論。

一些不好的消息正在山源寨里悄然蔓延。

「人和*圖*書家迎娶阿莉給了那麼多的彩禮，有祿給女兒的嫁妝一定很多吧？」

周圍的議論聲更大了。

打夠了，有祿也變得奄奄一息。

這話問得很直接，現場所有人不約而同閉上嘴，一片沉默。無數雙眼睛從不同方向看著有祿，譏諷、嘲笑、憐憫、冷漠、幸災樂禍……

「阿莉是個有福氣的。還沒過門就被男人疼，他爹有祿看上去也是個好的，我估計這嫁妝的分量可不會少，肯定跟男方送過來的彩禮差不多。」

籠罩著整個山源寨的憤怒很快變成了狂怒。

一把鋒利的鋼斧，一個足夠強壯的男人，這就夠了。

一群在體能與戰鬥方面不會造成威脅老太婆很容易接近別人。嘈雜的議論在不知不覺中轉換著話題，很快從「彩禮」變成了「嫁妝」。

「今天是我大哥成親……你給我說說，你究竟是什麼意思？」抬起手，指著有祿的額頭，彷彿指尖就是匕首，足以將對面那顆醜陋的頭顱活活刺穿。

「緊張忙碌了一年，總得給大夥一個休息釋放的機會。」天浩認真地說：「秋天是收穫的季節，糧食管夠，咱們還有很多其它寨子沒有的好東西。拿出一部分讓大伙兒高興高興，來年才會有更高的幹勁兒。這人啊，活著總得有個盼頭。要是年復一年日復一日永遠都這樣，活著還有什麼意思？」

人多，嘴就雜。

場面很大，賀喜的人來了一撥又一撥。天浩早在一個多月前就把消息放了出去，廣勝和建平現在以他為尊，婚慶方面自然是給足了面子。

有祿原本還有幾分畏懼，光壽畢竟是自己的頭領。可是聽他這麼一說，有祿感覺光壽應該是站在自己這邊，頓時有了挺起胸膛死硬到底的勇氣：「那又怎麼樣？正因為她是我女兒，所以我說給多少就是多少。」

不知道是誰先喊出「砍下有祿的頭，送到磐石寨那邊給他們看看」的話。

「有祿真是不要臉。」

……

所和*圖*書有這些議論統統都是出自山源寨以外的人之口。很亂，人很多，根本無法分清究竟是誰先帶歪了話題。但這種議論並無惡意，純粹就是對這樁婚事發表意見。山源寨的位置相對封閉，平時走動的人不多，寨子里很少有像今天這麼熱鬧的時候，何況結婚是喜事，誰也不會存心給誰難堪下不了台……所以沒有插話，知曉內情的山源寨村民不約而同保持了沉默，用複雜的眼光和心態關注著事情發展。

「是啊！」有祿的思維明顯異於常人，臉上全是誠實，毫無遮掩。

我不缺乳酪，我也不缺雞蛋。這些東西我都有，家裡多著呢！

「阿浩……真的很聰明啊！」

建平的章浦寨雖然規模不大，卻也同樣送來很多東西。

突然，他揚起手，衝著遠處吼了一聲：「光壽大哥！」

天峰感受著巨大的喜悅，同時也有些惴惴不安。他找到天浩：「老三，這樣做會不會太過了？排場實在太大了。」

議論矛頭很快指向了有祿。

說不定這樣做就能消除磐石寨年輕頭領的憤怒，重新開啟兩寨之間的交易。

光壽轉過身，背對著有祿，衝著天浩使了個眼色，後者會意地點點頭，也不多話，直接向前走了兩步，對著有祿發出充滿極度令人畏懼的兇狠威脅。

皮襖顏色很雜，黑灰與白色相間，看得出來是用好幾張兔皮拼湊縫合而成。

越來越多的消息證明：磐石寨方面之所以突然改變態度，就是因為有祿在阿莉的嫁妝上極其貪婪，觸怒了天浩。

「還好我爹不像他那樣，否則還不如讓我死了算了。」

有祿毫不猶豫的拒絕了。他義正詞嚴：「那是我的東西，老子想怎麼樣就怎麼樣。」

「你覺得我很好欺負嗎？」天浩的胸口在不斷起伏，猛然從肺部呼出的空氣帶動著強化聲帶發成炸雷般的咆哮：「你找我要了那麼多東西……彩禮……規矩很重要，既然我遵守，並且做在前面，和*圖*書為什麼到了你這兒就要打個折扣？」

天峰慢慢咀嚼著這些話，真誠地向天浩說：「老三，謝謝你。」

「你這讓我很為難啊！」光壽不是傻瓜，他其實從一開始就把整件事情看得清清楚楚。臉上的訕笑變成了微笑，他衝著天浩深深看了一眼，轉過身，抬手拍了拍有祿的肩膀，認真地說：「你找人家要了那麼多彩禮，才給這麼點兒嫁妝……嘖嘖嘖嘖，有祿啊，不是我說你，阿莉可是你的女兒啊！」

「那麼多的彩禮，足夠幾十戶人家吃上好幾年。阿莉是個寡婦又怎麼樣？只要男人喜歡就沒問題。二嫁？沒事兒的，那是我們磐石寨頭領的大哥，人家照樣風風光光嫁過去。」

廣勝帶著平林寨的人過來賀喜，還有一大堆禮物。

光壽仍然站在遠處，看著密集人群里爆發出震耳欲聾的叫好，看著一個赤|裸上身的精壯漢子將有祿的腦袋高高舉起。

「阿莉他爹怕是窮瘋了吧！女兒出嫁這麼大的事情，他竟然只給一件破皮襖做嫁妝？」

尼瑪的，憑什麼？

必須承認，這是一個好主意。

「今天是我大哥成親的日子。說實話，我做夢也沒想到會發生這種事。」天浩將雙臂交叉橫抱在胸前，神情冷峻：「要不你給我個主意，看看這事兒該怎麼解決？」

「阿莉真有福氣，那麼好的男人，還能出得起那麼多彩禮，這要換了是別人還真不行。」

音量越來越大。很快，人們不再遮掩，各種議論也變得足以讓旁人聽得清清楚楚。

有祿有些畏懼眼前這個年輕人，他畢竟是一位寨子頭領。可內心深處的貪婪徹底攆走了理智，他覺得今天是成親的日子，對方就算火氣再大也不敢把自己怎麼樣：「你搞清楚，給多少嫁妝是我這邊說了算。」

慶元寨的人也來了。

結婚是一件喜事，尤其天峰身份特殊，他既是磐石寨的百人首，又是天浩的兄長。

「是啊！」有祿沒覺得這有什麼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