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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是傍晚，也是索姆森主教一天當中最喜歡的時段。他認為晚餐的重要性堪比每周一次的彌撒。食物是聖主賜予信徒的特殊幸福，必須帶著最虔誠的思維享用。

「也有不加糖的品種。總之可以根據購買者要求製作不同口味的乳酪。」巫且特別加重了「購買者要求」這幾個字的發音，他的笑意符合禮儀：「這是攝政王殿下特別交代過的。」

如果他們想要，只要開口，雖說獅王肯定會有所刁難，卻不會使問題惡化到導致兩族合作分崩離析的程度。以巫況對師銳的了解，獅王最多就是口頭上發點兒牢騷，只要那位年輕的攝政王拿出幾個漂亮妞或者少許物資當做賠禮，事情就算過去了，龍族也能如願拿到所有的棉衣棉被。

龐大的車隊緩緩踏上歸程，它們將在抵達磐石城后卸下貨物，裝上前線急需的軍火再次南下。

主教在獃滯了幾秒鐘，突然從椅子上「嗖」地一下站起。

關於這次交易的經過，很快被在場的獅族衛兵私下裡傳開。

巫況壓根兒沒想過這件事情引發的一系列影響。

「還行，挺甜的。」

發散性的幻想不會因為現實而束縛。從這天開始，很多獅族人都在私下談論共同的話題。

廚師今天做了烤雉雞和羅西尼餡餅。前者是北方大陸特產（索姆森主教自己是這樣認為）。他很喜歡松雞，尤其喜歡從金雀花王國送來的團尾松雞。這種不會飛的肉禽產地位於大陸最南端，常年被冰雪覆蓋，可憐的鳥只能啄食從松塔里掉落的硬殼果實。在主教看來，北方大陸與南方有著近乎相同的氣候，只是因為某些不為人知的秘密，導致這塊土地上生長的物種體量巨大。

心裏這樣想，從嘴裏說出的話卻截然不同：「既然是攝政王殿下提出的要求，那我們獅族無論如何也必須滿足。這樣吧，武器和鎧甲就不用了，之前你說過的那和_圖_書些，每樣都來上一點。嗯……我現在就安排人裝車，儘快完成這次交易。」

「我可以對任何神靈發下血誓。」

巫況沒有回答，他耐心等待著對方的下文。

以擺在桌上的這隻烤雉雞為例，相當於團尾松雞的六倍。因為體積太大，廚師不得不將它分切為好幾塊單獨烹飪，做熟后再拼起來。擺在盤子里的完成品搭配著紫衣甘藍和蘆筍，以及主教最喜歡的糖漬橘瓣。

看著巫且那張英俊的臉，巫況忽然有些嫉妒對方的年齡。是的，這是一個才華橫溢，富有智慧的年輕人。我在他這個年齡才剛成為行巫者，連祭司都不是。

淡黃色的方塊形固體是乳酪。在獅族內部，有身份的貴族（萬人首以上）對這種東西並不陌生。與虎族常年的貿易過程中，獅族得到了一些乳酪。當然原料不是與龍族相同的鹿奶或牛奶，而是清一色的馬奶製品。

從那以後，巫況就再也沒碰過這種散發著濃烈香氣，表面看起來極為誘人的美食。

「神靈在上，你確定這一切都是真的，龍族人用最好的乳酪和蘋果乾，還有大量的鹽，用來交換所有的白人棉衣和被子，只為了給他們的孩子？」

「交易？」巫況的心情有些複雜，或者可以說是因為意外導致的少許失落。他自認為是個聰明人，可是從巫且出現直到現在，他連對方的底牌都沒能摸清，巫且也總是在關鍵時候顧左右而言他，不肯泄露半點實情。

索姆森主教眼裡閃過一絲懼色，下意識地問：「北方巨人殺光了所有的六號？」

「當然是給我們的孩子用。」

與虎族人的馬乳酪比較起來，龍族人的鹿乳酪簡直就是神靈才有資格享受的珍饈。

「很不錯，這是我吃過最好的蘋果乾。」

「當然！」巫且認真的回答：「冬天太冷了，如果沒有額外的幫助，老人和孩子很難熬過去。按照攝政htｔｐs://ｗwｗ.ｈetubook•ｃoｍ.coｍ王殿下的命令，這批衣服和被子運回去就分給八歲以下的孩子。呵呵，接下來到開春前的幾個星期，他們不會冷，能過得很舒服。」

「加了糖？」看著面帶微笑的龍族國師，巫況舔了舔嘴唇，疑惑地問。

「出什麼事了？」索姆森臉上明顯帶有慍色，他放下手裡的雞塊，壓抑著怒火問。如果教士的回答與想象中的「嚴重問題」標準不符，他有上百種辦法讓這傢伙「蒙恩感召」，以最痛苦的狀態去侍奉聖主。

「孩子？」巫況身邊的副官下意識喃喃自語：「給小孩子穿這種衣服？」

清澈自然的目光表明他沒有說謊。

……

「這實在太瘋狂了。難道龍族人都是些沒腦子的傻瓜嗎？」

「很公平。」巫況攤開雙手，只是緊鎖的眉頭並未徹底舒展。猶豫了幾秒鐘，他實在無法按捺好奇心，終於開口問道：「……你們要這些白人的衣服和棉被，究竟有什麼用？」

如果加入龍族，我（我們）能得到什麼樣的未來？

巫且笑著從站在身側的隨從手裡接過一個鹿皮口袋，當著巫況的面解開繫繩，拿出幾樣東西。

在交易過程中，被請求的一方總是佔據優勢。就像現在，是龍族人主動找上門來請求交易。正常情況下，巫況會變得很傲慢，提出各種要求抬高價碼，以得到最豐厚的回報。

巫況打消了疑慮。這解釋合情合理。他在心裏飛快計算了一下，獅族非但沒有吃虧，甚至可以從這樁交易中小賺一筆。如此一來，在陛下那裡有了交代，自己這個經手者還能從中分潤。

「我想再來點兒……」

一名獅族衛兵在寒風中使勁兒抽了抽鼻子，無限感慨的發出嘆息：「為什麼我們的孩子就不能享受這種待遇？如果放棄現在的族籍，加入龍族，那麼……」

鎖龍關以北，教廷軍主營。

「金雀花王國的軍隊戰ｗｗｗ.hetｕｂoｏk•cｏm•ｃoｍ敗了，他們的主力正從北方前線逃過來。」黑衣教士語速很快，發音吐字卻很清晰：「潰逃士兵正在衝擊我們的營地，我們抓住了一些人，正在詢問詳細情況。」

「謝謝！」巫且笑著行了個禮，這表情彷彿已經成為他身體，尤其是面部肌肉永遠凝固的一部分：「用作交易的鹽會多一些，所佔比例為百分之四十，您覺得怎麼樣？」

「閣下，我們遇到麻煩了。」身穿黑袍的教士很清楚索姆森的規矩。然而事情緊急，他也顧不了那麼許多，無論如何都必須先行稟報。

帶著說不出的滿足感，索姆森主教沒有使用刀叉，直接從盤子里拿起一塊烤雞，正打算對準顏色金黃最誘人的部位張口咬下去，卻看見營帳門帘從外面被掀起，神情緊張的貼身教士快步走了進來。

這絕非危言聳聽，也不是故意誇大其詞。巫況就曾經從虎族乳酪里吃出過一枚骯髒的人類手指，厚厚的指甲蓋下面全是黑色泥垢。估計那玩意兒是製作者不慎切斷掉入冷凝容器，他當時忙於包紮傷口，後來就乾脆忘記了這件事。

可越是這樣，巫況就是懷疑對方沒安好心。這簡直就是用一堆黃金交換毫無用處的垃圾，可他們真正的目的是什麼？

「糖和鹽，以及不同類型的金屬製品。」巫且整個人看上去充滿了自信：「包括武器鎧甲。」

據說，虎族人在製造乳酪的時候會撒泡尿進去，這樣做有助於從馬奶中更快分離出脂肪。

巫況轉過身正視著巫且：「除了這些，龍族還有什麼貨物可用作交易？」

巫況走到巫且面前，從對方手中接過那塊乳酪，拔出隨身攜帶的匕首切下一塊塞進嘴裏慢慢咀嚼……味道很不錯，沒有虎族乳酪那種濃烈的腥膻味，有一股特殊的濃香，更帶有令人愉悅的甜。

雙方談妥，接下來就是簽訂合約，裝運貨物。

巫且回答的音量很hetubook.com.com大，看起來是對巫況的問題感到驚訝，為了讓對方聽清楚故意加重了說話語氣。周圍所有獅族人全都聽得一清二楚，包括巫況在內，他們臉上不約而同流露出意外的神情。

在場的人都聽到了前半段，這其實已經足夠。

巫況頓時一陣語塞。

「攝政王殿下說過，族群之間的合作要講究信譽。不要誤會，我沒有想要強佔獅族戰利品的意思，這些白人的衣服和棉被最終歸屬權仍然屬於尊敬的獅王陛下。我想要的，只是公平交易。」巫且的笑容自然又溫馨。

「恰恰相反，我看到了一位偉大的君王，甚至可以說是有史以來最賢明的統治者。他連老人和孩子都能給予優待，就更不會放棄族群的任何成員。」

這一切實在令人羡慕。

「暫時還不清楚。」教士搖搖頭，謹慎地回答：「據抓住的金雀花王國士兵交代，他們的先鋒軍團一直沒有傳來消息。艾爾肯侯爵下落不明。至於那些打敗他們的北方巨人，與我們的想象區別很大。」

獅族收黃金和白銀，然而相比之下巫況更願意接受龍族用作交易的這些貨物，尤其是鹽。這玩意兒在某些地方的價值比金銀更高，是真正的硬通貨。

「他們有槍，還有性能和威力遠遠超過我們的大炮。」黑衣教士沒有就六號的問題作出解釋，他相信索姆森主教能聽懂自己的潛台詞。

深黃色的蘋果乾看起來質量不錯。據說龍族人這些年大面積栽種果樹，其中晾曬數量最多的果子就是葡萄和蘋果。他們的果乾製法很講究——用刀子削掉外皮，將蘋果對半剖開挖出果核，再按照一個果子豎直分為八瓣的標準切開，表面灑上一層薄薄的細鹽，擺在通風的位置自然陰乾。

何況巫且開具的交易清單上還有糖和鹽，甚至包括武器鎧甲。

從巫且走進這間倉庫的時候，巫況就一直等待著想要對方主動就這個問題作出解釋。虎族購買玉米https://www.hetubook.com.com和馬鈴薯是為了增加糧食產量，獅族購買馬匹是為了大量繁殖組建騎兵。每一次交易都不是單純的買賣，甚至是為了掩蓋隱藏於其後的真實目的。

據說，虎族女人在製作過程中從不洗手，甚至大解排泄后也是這樣。

索姆森主教愣了一下，他的反應很快：「艾爾肯侯爵在哪兒？還有莫尼奧子爵。」

留守營地的獅族衛兵看著龍族運輸人員把大衣和棉被裝車，運往後方。

後面的話他沒有說完，明智且及時地閉上了嘴。

龍族人為什麼要購買這些與廢料沒什麼區別的被服？

巫況沒有客氣，他直接伸手從鹿皮口袋裡抓出一把蘋果乾，分給站在身側副官和衛兵，眾人接過後塞進嘴裏。看著一張張頗為滿足的吃相，巫況認真地問：「你們覺得這東西的味道怎麼樣？」

巫況根本不相信龍族願意拿出真金白銀交換這批廢料被服。可他必須承認，無論蘋果乾還是鹿乳酪的質量都很不錯。尤其是後者，甚至超過了他見過最好的虎族乳酪。虎王手下都是一群沒腦子的粗蠻，他們根本不明白「食物必須精美」的道理。那些該死的馬乳酪總是帶有各種雜質：馬或人類的毛髮、砂子、渣土、血、樹枝和乾草，以及所有你難以想象，總是在你吃進嘴后，用舌頭與牙齒細細梳理並品嘗出來的詭異組成部分。

他其實是想給對方出一道難題。畢竟族群|交易過程中有很多商品不會出現在貿易清單上。以獅族為例，玉米好馬鈴薯就屬於違禁品。雖然在南方白人的威脅下被迫達成三族協議，放開了所有禁止交易項目，然而巫況心知肚明——近段時間以來賣給虎族的所有玉米和馬鈴薯（包括種子）都是二等品或次品。真正的好東西永遠不可能賣給外族人。表面上看不出有什麼區別，只要把種子播下去，等到秋天收穫，才會發現一、二等次的種子產量差異極大，差額間距超過三分之一，甚至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