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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哈哈。」

「小夥子，學得挺雜的啊。」夏原低頭翻看著分鏡頭，嘴裏平淡地說。香煙裊裊地從煙頭升起，把她弄得像極了一個反派。

這是夏原第一次當一部電影的監製，但卻不是第一次處理人和人之間的矛盾。

「您別看我心平氣和的，但我的火氣不比您小。因為這事兒您本就理虧，我沒法偏袒您。當初我問您是否和編劇商量過新劇情，你說你們達成了意見上的一致。您是在欺騙我。另外，您千萬不要搞錯了，我們請您來只是當導演，不是當製作人。如果請你來非但不能把電影完成，還嚴重內耗，那麼也不是非你不可。我先下車，您一個人再好好想想？」

太陽照在身上，伸個懶腰渾身暢快。有一種讀書時上課上到一半，老師被一通電話叫出去了的意外之喜。

笑了一下之後，阿曼達不禁問：「那場雨中的婚禮，在你寫它的時候，腦海中出現的是什麼畫面？」

「哈哈哈。」阿曼達被韓覺的形容逗笑了。

導演原本就對韓覺不順眼，現在被當眾羞辱，簡直恨不得弄死韓覺。

「喲，然後呢？」

只看到夏原低著頭拿著手機在玩。

夏原連韓覺都不怕，怎麼會怕韓覺的手下敗將？

「很棒的鏡頭語言，很好的畫面，」阿曼達點點頭，「感覺你腦子裡已經有完整的片段了。」

夏原坐在最前排的位置上，身後的導演也坐在他的位置上，罵罵咧咧，心氣難平。

解決問題，她一向拿手。找到問題的核心，明白雙方的訴求，分析各種可能性，最後ｈtｔps://ｍ.hetｕbｏoｋ.coｍ•cｏｍ挑有利的一種，簡單的很。

「你還真信吶？」有人回。

最前排的夏原也不知道聽沒聽到導演的話，只留給導演一個不聲不響的身影。

「稍微改點內容還不樂意了？真不識抬舉！我入行三十多年，就沒有遇到過這麼囂張的！噢！會唱兩首歌，會寫幾首詞，就覺得自己劇本全天下最牛了？真是笑話！不說他幾句，還真不知道自己幾斤幾兩！」導演的目光透過車窗，看向車外的工作人員，試圖從他們的表情上判斷哪幾個正在取笑他。

「誒，不對吧，他不是說了么，他是生氣導演商量都不跟他商量一聲就把劇本改掉。」有人反駁。

夏原只覺得耳邊聒噪，一刻都不得安靜。

【這一個兩個的年輕人……】導演心裏想罵人，但夏原是監製，他忍住了。

奇怪的是，阿曼達眼神無辜嘴角玩味地看著韓覺，並沒有接。

一般電影幕後工作人員，大多有獨特的交流渠道，消息那叫一個靈通。哪個導演或者演員私下是怎樣的，他們最清楚了。只要問一圈，就能得到最真實的風評。

這一笑讓導演以為自己終究還是有分量的，他勝利了。

韓覺正疑惑著，一隻白皙修長的手突然就從邊上伸過來，把這本分鏡頭劇本拿走了。

「夏監製，我說了那麼多，你不表示點什麼？」導演隔著過道在夏原邊上坐下，一副有恃無恐的樣子，是真的有恃無恐。

「韓覺如果背靠大公司這事還有點轉機，不過他現在自己弄了個草台https://m.hetubook.com.com班子，啥關係都沒有。」

所以他們實在不看好韓覺。

「我來之前還看了一篇報道，講韓覺的，說他怎麼怎麼……浪子回頭？嘿，真特么扯淡，韓覺這鳥人吊起來還是誰都不放在眼裡！」布景師捏著一根香煙，閒情逸緻地點評著韓覺。

這話引來一片贊同，大家默認韓覺在罵戰里佔上風，但在事後必然要遭殃。

走近了，就能聽到他們在聊著什麼。

夏原還是巍然不動。

「嗨，這不是巧了么，還真有，」韓覺把手上阿曼達的劇本合上，把身後的背包拉到身前，然後低頭從中尋找著什麼，「我也是這電影的配樂師和寫插曲主題曲的嘛，在創作原創歌曲的時候，腦海里沒有畫面就寫不出來，所以我就自己試著畫了。」

而一個有經驗有作品的老導演和一個初出茅廬的業餘編劇杠起來，電影製作方智商如果還算正常的話，肯定會選擇穩住前者，犧牲後者。

聽到這話，夏原笑了一下。

純文學的劇本固然是拍攝電影的基石，但它通常不能直接用來進行拍攝。一般導演都會根據內容，將腦海里的構思寫成分鏡頭劇本。編寫電影分鏡頭劇本，是將文學形象變為銀幕形象的重要環節。

「那妥妥的涼了。」

「夏監製，今天我把話放這了。這事要是不給我個說法，這電影我沒法拍！」導演說了半天火氣依舊未消，把喝了一半的礦泉水在前排椅背上拍得砰砰作響，「你一定要把他弄走！」

彷彿是要在夏原面前挽回丟失的顏面似的https://m.hetubook.com.com，導演一連放了好幾句狠話，但都沒從夏原的口中聽見半句應和聲。

夏原找到韓覺的時候，瞧見韓覺正和攝影師阿曼達一同坐在花壇邊，聊著天，翻著劇本。

夏原將視線從手機移開，抬起頭來，不咸不淡地說：「我等你冷靜下來再說。」

於是他也笑了。

留著干瞪著雙眼睛面色陰晴變換、幾欲罵人的導演一個人在車上。

今天初四，陽光正好，安閑依舊。

從十分鐘前臉皮被韓覺血淋淋撕下來的那一刻，導演就想著在他熟悉的領域，毀了韓覺。

韓覺用本子戳了戳阿曼達，她還是不拿。

大家遞煙，議論，調笑，品著剛才車上發生的事情。

導演這是吃准了自己在劇組地位最大，可以仗勢欺人欺一下韓覺。他幾乎自己會勝利，因為他知道自己在劇組的分量肯定要比毫無背景的韓覺來的大。

「還是挺有種的！」有人欣賞韓覺。

她換了個坐姿，面朝這位試圖冷靜的導演，問道：「所以你想怎麼解決這事？」

「讓韓覺當眾倒茶給我賠個不是，然後再也不插手劇本的修改，我想怎麼改就怎麼改。」導演絲毫不覺得自己有錯。

「導演應該是還想拍人性的掙扎，你知道，他從沒放棄過把每部電影都變得文藝，太貪心，這就是他失敗的原因。」阿曼達坐在韓覺邊上，用手托著下巴，靜靜地聽著韓覺的吐槽，時不時表達幾句自己的看法。

夏原最後雖然是問句，但沒聽得導演的回復，就收起手機，起身下車了。

他這才反應過來，剛才最後一句問他ｗwｗ•hetｕｂｏｏk.ｃom•ｃｏm有沒有分鏡頭的聲音，不是阿曼達的聲音，而是夏原的。

導演覺得沒人捧場少了點什麼，就離開座位，走近了夏原。

……

在看到夏原直接走向韓覺之後，他們感覺事情開始如預料的那般發展了。

而車裡那位導演，大家一番打聽之後，也都心裡有數這是個什麼樣的人。

「我現在很冷靜。」導演皮笑肉不笑地咧了咧嘴，配合臉色和眼神，怪陰森的。

反駁的人不說話了。

「問題他還是選擇性文藝，他把那場雨中讓所有人都狼狽大笑的西式婚禮，改成了海灘邊皆大歡喜的華夏鄉下民俗婚禮。這簡直是災難。我現在的心情，就像是我的孩子突然被別人拉過去整容，還整得很難看，結果那人還說美呆了。我快受不了了。」韓覺扶額。

車內。

但在他笑起來的時候，夏原收斂笑容，把鼻樑上的墨鏡一推，平靜地說：

「這麼說也對，我是按照腦子裡的畫面來寫的。」韓覺有些感嘆地說。

「分鏡頭有嗎？」

「然後我就再沒聽說過他們了。」

「我的天，這個人到底在想些什麼？一個浪漫輕喜劇的電影，他還想加入不合時宜的懸疑元素，動作元素，還有黑暗元素？這是穿越回去當救世主的吧……」韓覺皺著眉頭，一臉嫌棄地翻著劇本。

夏原下了車之後搜索著韓覺，那些暴露在夏原視線里的小團體，頓時說話聲都小了。將聊天的內容巧妙地換成了陽光，沙灘，仙人掌。

即便是極少數拿著幾頁紙就敢當劇本的導演，在拍攝前也會構思好分鏡頭。

但也有人覺得韓覺反應這麼大和_圖_書，太過了：「其實就是改個劇本而已，太衝動了。新人就是新人，都有一個自負的毛病，覺得自己寫出來的東西最牛，一個字都不許別人改。呵，現在弄成這樣，他自己都不好收場。」

……

韓覺猛然順著手臂向上看去，就看到了嘴裏叼著一根煙的夏原。

【韓覺要倒霉了。】

小巴士在爭吵聲中被叫停，停在路邊，邊上就是一個公園。

「這電影是拍西式的，所以婚禮必須是教堂，一個小教堂就好。他們從教堂出來，風雨交加，要經過上坡的石板路和台階，人們在雨中互相攙扶著攀爬。所以選景要在山上的特色小鎮。天是陰沉的，但他們的服裝是明亮的。每個人渾身濕漉漉，但是都在笑，最後遮雨的棚子被風吹走了，大家逃散，蛋糕在淋雨……」韓覺描繪著腦海里的畫面，毫不阻塞。

於是他們用餘光悄悄關注著，同時心裏在想：

「反正吶，韓覺他那樣罵爽是爽了，不過我估計他要完了，這事善終不了。」

剛才導演叫嚷著【有他沒我】，必然會以一人全面妥協，甚至離開作為結局。

司機在路邊把車停好之後，就跟著工作人員們一塊下了車，把車裡的空間留給監製和導演。

韓覺從包里掏出一本分鏡頭劇本，遞給阿曼達。

「個小兔崽子……」

有人感嘆道：「可惜了，我前幾天還聽韓覺的歌來著。他唱歌還是不錯的，不過這也沒什麼用，唱歌好的又不止他一個。進了咱們這個圈子，就是張天王也得老老實實從頭起步啊。可惜了。像韓覺這樣一來就跟導演罵起來的，我以前也聽說過幾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