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卷 天龍八部
第0558章 當頭棒喝
這封信，其實基本上已經還原出所有事實真相了。
喬峰渾身真氣鼓盪，如蓄勢猛虎般，似乎下一刻就要動手。
何邪看著他的眼睛，緩緩道：「汪劍通的手諭，千真萬確，智光大師德高望重，和你無恩無怨，鐵面判官單前輩、譚公、譚婆等都是武林中大有名望的前輩，這位趙前輩雖舉止奇特，卻也和你素昧平生。你信不過丐幫沒什麼，但這五位前輩親自前來，又有兩封書信為證，眾口一辭的都這麼說，你也是做過幫主的，你覺得他們在跟你開玩笑嗎？」
他搖搖頭，開始講述：「三十年前，中原豪傑接到訊息，說契丹國有大批武士要來偷襲少林寺，想將寺中秘藏數百年的武功圖譜，一舉奪去……」
「為什麼宋人對遼人恨之入骨？」何邪道，「因為遼強宋弱，遼國覬覦大宋萬里河山，屢屢兵寇邊關，殺我子民，奪我疆土，此乃國讎，而非一人一家之仇！」
喬峰的語氣幾乎蘊含著哀求。
這期間，喬峰和-圖-書聽得很仔細，偶爾胸膛劇烈起伏，雙拳緊握，神色猙獰，但每當情緒難耐時，他看看何邪，最終還是強行忍了下來。
「不一樣的，不一樣的！」喬峰痛苦道，「我若是真契丹人，那我喬峰便是大宋死敵，只怕天下，人人都想殺我而後快！」
他什麼都沒說。
陳孤雁從未見過如此癲狂的喬峰，心怦怦直跳，暗自戒備，卻大聲道：「喬峰！在這之前，我們四位長老從未見過這兩封信，何來誣陷一說？你若想殺人滅口儘管來，陳某不怕你！」
「大哥，我這一生，為了丐幫，為了大宋，不知付出多少！我雙手所染契丹人的鮮血，又不知有多少！」喬峰悲切叫道，「我殺了那麼多契丹的英雄豪傑，可現在他們說我是契丹人！我不信，我不信！」
他臉突然一板，喝罵道：「你喬峰叱吒江湖二十多年，靠的從來不是宋人的身份，而是你這一身膽氣，靠的是你的智慧，你的武功！就算不是https://m.hetubook.com.com宋人，難道你就不能接著行俠仗義了嗎？難道你從此就真的豬狗不如，殺人放火，無惡不作了嗎？」
他看向智光大師：「喬三槐是我親生的爹，我是堂堂漢人！契丹人兇殘狠毒，我怎麼會是契丹人？這絕不可能！」
「可我終歸是個契丹人！」喬峰悲嘶，「大哥，宋人對契丹人恨之入骨，又有人會相信一個契丹胡虜？」
「哈哈哈……」何邪突然大笑，「喬峰，你也是堂堂七尺漢子，難道你生來便只會殺人，不會動腦？」
就算他是喬峰，但他也有血，也有肉，他也有情感，這麼沉重的打擊，他怎麼能坦然接受？
喬峰一個機靈，茫然回頭，看到何邪，他陡然眼睛一亮，急忙身形一掠，道賀何邪跟前，一把抓住何邪雙臂，急切道：「大哥，你的雙眼，能洞徹人心，你告訴我，他們是不是在害我？是不是！」
喬峰用悲憤顫抖的語氣念完，踉蹌著倒退一步。
說到最後，喬峰已激動不能自已，赤著眼珠一步上前，瞪著陳孤雁怒喝道：「你說！你們從哪裡捏造這麼一篇鬼話來誣陷我？你們要除去我幫主之位，那也罷了，我拱手讓人便是，你們為何如此惡毒，用這等卑鄙手段來誣衊於我？我喬峰到底做了什麼壞事，你們如此苦苦逼我？你說！」
智光大師臉色緩緩變得嚴肅起來，道：「老衲和這位趙施主，便是三十年前那件慘事的親歷者，我們當年做錯了事，自然也不必隱瞞，唉，真是冤孽啊……」
他又指指自己：「你看大哥眼窩深陷，鼻樑高聳，顯然也非純種漢人血脈，莫非因為我們都是胡人，你便認為我們也禽獸不如了？」
何邪看著喬峰緩緩道：「二弟，我知道你只是一時無法接受，所以才如此激動，你熱情豪邁，這是好事，也是壞事，你若以後遇事不能靜心制怒，遲早為此付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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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兩國之間，從無永恆的仇恨，只有永恆的利益！你若真是遼人，又心懷大宋，何不傾盡畢生，致力於化解國讎，讓宋遼兩族永無爭端，從此和平共處？」
喬峰渾身一震。
他指了指段譽：「三弟乃大理人，也有胡人血脈。」
便在這時，何邪輕喝一聲：「二弟！」
「二弟，漢人未必就高高在上，契丹人也未必豬狗不如！」何邪緩緩道，「若真說起來，自當年五胡亂華，衣冠南渡，中原漢人十室九空，如今生於斯長於斯的，又有幾人沒有胡人血脈？」
此話一出，智光大師頓時眼睛一亮，忙雙手合十道：「阿彌陀佛，善哉善哉！何施主此言，乃真正大慈悲，大智慧，若喬施主果真如此，當真是善莫大焉了。」
何邪冷哼一聲，繼續道：「就算契丹人真的舉族都是禽獸，那你喬峰也可以讓天下人看看，契丹人也有好漢，契丹人，也可以是正義之輩，契丹人，同樣可以受人景仰，難道你喬峰知道自己是契丹人和_圖_書，連行俠仗義的勇氣也沒有了嗎？」
喬峰怔怔看著何邪，頹然後退兩步。
何邪嘆了口氣，道：「是契丹人還是漢人，真的就那麼重要嗎？」
喬峰也怔住，情緒有所緩和。
接著，隨著智光大師的講述，三十年前一場驚天血戰，逐漸呈現於眾人眼前。
他這番話說到最後聲嘶力竭，嗓子都啞了，可見悲憤到了極點，在場王語嫣等三女，只聽得眼眶發紅。
他呆立良久，才使勁一抱拳，向何邪深深一揖。
他前半生為之奮鬥的一切，就這麼轟然崩塌了，全部被推翻，否定。
何邪點點頭，回頭向智光大師道：「大師，那位寫給汪幫主信的人，提到雁門關血戰，不知大師可知這段往事？」
直到智光大師說完最後他和帶頭大哥抱著那個契丹人的孩子，送到少林寺山下一家農戶，結束了這段故事，眾人依然久久不能自語。
「我……」喬峰怔住。
他當然知道這些，只是他仍不肯相信。
「我是契丹人？」喬峰茫然道，但隨即搖頭，「這不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