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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唐日月

作者:酒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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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卷 關山飛渡 第九章 星光(上)

第三卷 關山飛渡

第九章 星光(上)

「我剛才不是正在氣頭上么,況且我又沒有實施!」太平公主的臉色愈發紅潤,低著頭,訕訕地自辯。「並且,官員外出遭到截殺,也不是第一回。剛剛立國那會兒,被殺的也有好幾個,其中包括……」
「你們兩個,也走吧,本宮今天心情不好,不想發泄在無辜的人頭上!」扭頭又看了一眼岑羲和李猷,太平公主忽然覺得這兩人的面目也很可疑,強忍著怒氣揮手。
「頂罪,呵呵,呵呵呵!」太平公主仰頭大笑,對崔湜的提醒不屑一顧,「本宮什麼都沒做過。姓張的以秘書少監之職,協助司天監修訂麟德歷,乃是司天監正李嶠自己點的將,並且當場得到了皇兄和所有官員的認可。」
「都死哪裡去了,來個人!」心裏難受,她向來不會自己委屈了自己,三步並做兩步走到與正堂相連的書房裡,抓起掛在牆上的皮鞭,大聲吩咐。
「啟稟公主,在下受公主大恩,不敢辜負!」李猷被看得心裏陣陣發虛,卻硬著頭皮繼續補充,「在下知道公主恨那姓周的果毅都尉壞了大事,卻不敢眼睜睜地看著長公主急火攻心之下,進退失據。朔方大總管張仁願素來護短,而周都尉又甚受他的器重。公主如果出手報復,勢必跟張仁願結仇,萬一……」
話說到一半兒,頓了頓,他的臉色忽然變得凝重。「莫非又是因為那個姓張的小子?我上次不是給你出主意了么,你沒按照我的辦法去做?還是做了,但是依舊對付不了他?」
「啟稟公主,據兵部留檔,那支朔方騎兵乃是押送「火藥」和火龍車前往受降城。」秘書丞李猷第一個受不住壓力,硬著頭皮起身解釋。「而柳城乃是通往朔方的必經之路。帶隊的是一位果毅都尉,姓周,名建良。此人因為作戰勇敢且為人懂得變通,甚受朔方大總管張仁願器重……」
左手一不小心沒端穩,琉璃魚瓮落地。「嘩啦!」摔了個粉碎。
「嗯,這麼說,你倒是有心了?!」鎮國太平長公主極少被人頂撞,頓時從胡床上長身而起,居高臨下地看向李猷,宛若蒼鷹在雲端俯視一隻野兔。
屋門外,沒有任何回應,只有一串腳步聲快速由遠及近。太平公主鼻子里發出一聲冷笑,舉起馬鞭,就準備賞來人幾下狠的,然而,她的手臂,卻僵在了半空之中。
崔湜心中悄悄打了個哆嗦,依舊選擇了默不作聲。而那賈膺福,卻難得抓到一次表現機會,立刻毫不猶豫地回應道:「能安排周建良帶兵返回朔方,並且還能替他安排好所需輜重的人,當然身在兵部。這種繁瑣的小事,兵部尚書宗楚客向來懶得管。具體管事,且跟張用昭關係好的,只有兵部侍郎張說!」
「啊呀,你還漲脾氣了!」太平公主被頂得微微一愣,愈發覺得崔湜面目可疑。單手掐腰,快步走向對方,用目光上上下下近距離掃視,「居然來威脅本宮?莫非以為,自己做了尚書,本宮就拿你一點辦法都沒有了么?」
想到這兒,崔湜的頭微微上仰,就準備站起身,向太平公主揭開「巧遇」的秘密,然而,眼前忽然閃過張潛替自己出主意解決財源匱乏之時那誠摯的笑臉,他又悄悄將頭低了下https://www•hetubook•com.com去。
而那武攸暨,卻彷彿不知道崔湜是誰一般,笑著搖頭,「好了,對你有用就好,別生氣了。為這點而小事兒就氣壞了身子,不值得!你休息吧,我去喊人進來收拾了琉璃渣。」
岑羲、崔湜和李猷三個,皆果斷閉上了嘴邊,等著太平公主發號施令。然而,先前一直默不作聲的崔湜,卻站起身,輕輕拱手,「長公主,在下以為,如今之際,我等還是應該先將自己從截殺案當中摘清楚,然後再謀其他。」
難得有人可以傾訴,話匣子一打開,太平公主就有些收不住。斷斷續續,將自己如何暗中發力,與安樂公主的人一道,將張潛推進了「修歷」的旋渦;如何逼著張潛不得不親自前往陽城,校訂下月的朔日;如何通過高僧了苦之手,指使土匪半路截殺,並且安排潞州那邊的爪牙,扮成土匪參与其中;以及截殺被張說給攪黃的過程,從頭到尾給說了個遍。
「在下對公主的忠心,日月可鑒!」沒想到自己的好心,全然被當成了驢肝肺,崔湜的臉立刻漲得幾乎要滴下血來。深深向太平公主行了個禮,他高聲抗辯。「公主若是不信,儘管放手去做。看看這個節骨眼上動了張說,會引起什麼後果!」
注:前兩章不小心將安樂公主,寫成了金城公主,抱歉。已經更改。
「你發動你的人,替張潛叫屈,叫得越大聲越好!」武攸暨將琉璃魚瓮交在左手上,右手輕輕豎起食指,在半空中像寶劍一般虛刺,「如此,姓張的哪怕不想大張旗鼓地追究兇手,也由不得他了。而皇兄,肯定捨不得讓人傷害到安樂,一定會儘快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如此,你哪怕留在外邊的破綻越多,也會被皇兄一起搗了糨糊而!」
李猷立刻如蒙大赦,岑羲則悵然若失。二人雙雙行禮告退,不多時,就把偌大的正堂,留給了太平公主一個人。
一個手握重兵的張仁願,她得罪得起。可同時得罪自家兄長和張仁願,對她來說代價就太大了。更關鍵是,滿朝文武,都知道姓周的都尉,曾經立下過救駕之功。在這種情況下,她再想派遣爪牙羅織罪名,很多關鍵部門,都不會給予配合。
「崔尚書是怕燒到自己吧!」數月之前狸姑所進的讒言,還像刺一樣扎在太平公主心窩。讓她本能地開始懷疑,崔湜勸阻自己暫時偃旗息鼓之舉,別有居心。以此,諷刺的話脫口而出。
如此一來,有些謎團,就立刻變得清晰了。那周建良,恐怕真的不是什麼湊巧,路過柳城!即便他本人不是有心與張潛相遇,安排他攜帶火藥離開長安的那個人,恐怕也是存了讓他去跟張潛「巧遇」的心思。
「公主息怒,且聽崔某把話說完!」崔湜被笑得心裏發堵,卻依舊耐著性子補充,「可當初為了把姓張的調出京師,公主在背後也動用自己的人脈。而聖上性子素來謹慎,又愛安樂公主甚重。哪怕只是為了將安樂公主從此事當中摘出來,他也會下令尋找可疑的人出來頂罪……」
看到空蕩蕩的屋子,有股悲涼之意,迅速涌遍了太平公主全身。
「這二人,應該算一起拼過m•hetubook•com.com命,交情匪淺!」賈膺福的反應也不慢,冷著臉在旁邊補充,「拋開火藥和火龍車,都是張潛所創造不算,此人還有指點朔方軍挖泥炭自給自足的大功。他如果半路遇到危險,有一支朔方軍騎兵恰巧路過,哪怕領軍者不是周建良,肯定要不惜任何代價相救!」
「沒,不是,是,是沒來得及!」太平公主被問得心虛,委屈的感覺立刻變淡了許多。猶豫再三,才揮手趕走了婢女,小聲向武攸暨解釋,「你的主意,當然是最好的。可一時半會兒,我卻很難找到機會。而最近,剛好安樂公主想要找他報仇,我就順水推了一下舟……」
「你……」一股難以訴說的委屈,頓時從心底直接衝上了太平公主的鼻樑。將皮鞭重重朝地上一丟,她迅速轉過身,眼淚不受控制地淌了滿臉。
雖然她沒提崔湜的名字,卻有些擔心自家丈夫好奇心重,因此愈發覺得心虛氣短。而武攸暨,卻連那位心腹的名字都沒有詢問,笑了笑,便只管就事論事:「你誤會人家了。此人的話,雖然是書生之見,卻著實是在為你考慮。咱們那皇兄,生性多疑。你這會兒組織人手去收拾張說,的確容易引火燒身!」
說罷,快速轉身,搶在太平公主挽留之前,施施然走出了門外。
末了,又將自己想要動手報復張說,卻被一位心腹極力阻止的委屈,也簡略地做了交代。只是本能地,避開心腹的名姓。
「本宮不想聽但是,本宮該怎麼做事,不需要你來教!」太平公主正在氣頭上,對崔湜的話,一個字都聽不進去。狠狠瞪著他,高聲宣布。「行了,你可以告退了。這裏沒你的事情了!」
崔湜、岑羲兩個,偷偷看了一眼李猷,目光之中充滿了同情。而後者,臉上卻沒有漏出絲毫的委屈,拱了下手,認真地解釋:「啟稟公主,在下也是聽聞有一支過路的朔方騎兵,碰巧救下了張少監,才去偷偷翻閱了兵部的留檔。平素,在下雖然負責歸集整理這些留檔,卻不能隨便翻看,否則,一旦被人發現,必然會惹陛下發雷霆之怒!」
「這……」太平公主頓時回答不上來了,被淚水打花了的面孔,隱約透出幾分殷紅。
「你忘了皇兄的性子了么?!」武攸暨迅速朝四周看了看,聲音忽然變得極低,「外面鬧得再群情激昂,他也捨不得動安樂一根汗毛。他只會拚命搗糨糊!」
而能做出這種安排的人,要麼位置已經高到了在六部尚書之上,要命位居兵部里的要職。前者不好猜到底是哪個,而後者,張潛的頂頭上司張說,恰恰就兼任著兵部侍郎!
「你也可以告退了!」太平公主心裏不痛快,頓時覺得此人愈發醜陋。將手向門口一指,厲聲吩咐。
話音落下,她忽然意識到,自己不該在武攸暨面前提崔湜的名字,頓時,又感覺好生尷尬。
崔湜被看的頭皮發麻,卻依舊認真地提醒,「公主,雖然收買土匪的是白馬宗,調動趙氏叔侄出馬,公主通過的也是了苦和尚,從頭到尾,都沒派遣自己身邊的人。但那了苦和尚生前,卻未必沒留下任何曾經與公主有聯絡的蛛絲馬跡。」
「嗯?」太平公主m•hetubook.com•com眼睛里的怒火,瞬間就降低了許多。
「高明,夫君這招果然高明!勝過那崔湜十倍!」太平公主對地上掙扎的赤鱗魚視而不見,興奮地一躍而起。
誰年輕時候,沒做過溫柔少女?可她的第一任丈夫薛紹,卻被她的母親下令給活活打死了。她的第二任丈夫武攸暨,又恨她母親殺死了前妻,進而將她當成純粹的擺設,成親這麼多年不肯跟她同房。換了誰跟她易位相處,脾氣能好得起來?!
「問題是,安樂也會做同樣的事情!」武攸暨雖然很少過問世事,說出來的話,卻一語中的,「她把知情者也都滅了口,然後推說是被人栽贓嫁禍。你說,皇兄會不會相信她?」
「別哭,別哭,我這不是正幫你想主意呢么?」武攸暨聽不見太平公主的心聲,頓時又被哭了個手忙腳亂,「我真的在幫你想主意。你那個心腹的主意,穩妥是穩妥,但也的確委屈了你。哎,有了——」
『還不是因為你害的?』太平公主心中忽然又湧起一股委屈,眼淚和鼻涕瞬間同時淌了滿臉。
「而搗完糨糊,他心裏又難免會對張潛感到愧疚。安樂從小到大沒吃過虧,過後,必然會查那周建良為何會湊巧跟張潛走到了一起。你今天能查到的線索,安樂屆時肯定也能捋個一絲不落?!」
秘書丞李猷見了,頓時覺得有些物傷其類。低下頭,在心中偷偷嘆氣。而御史中丞賈膺福卻從中看到了一個難得的機會,不待崔湜的腳步聲在門外去遠,就眨巴著一雙蛤蟆眼,低聲提議:「公主,那兵部侍郎張說素重親情,這次升任之後不久,幾個兄弟便都在地方入了仕……」
四名心腹當中,她最欣賞的就是崔湜,不僅僅親手將此人推上了禮部尚書的高位,還跟此人多次有過肌膚之親。而在她今天遇到麻煩之時,崔湜不幫她也就罷了,居然還勸她吃下這個啞巴虧!如此忘恩負義之舉,讓她如何不感覺心冷如冰?!
「可如果公主這個時候,忽然在朝堂上有所動作,恐怕會引火燒身!」崔湜性子謹慎,明知道太平公主不高興聽自己啰嗦,依舊繼續小聲奉勸。
「那支朔方騎兵,為何會恰巧出現在柳城附近?帶隊的將官是誰?他跟張潛有什麼關係?」鎮國太平長公主李令月坐在一張闊背胡床上,聲音出奇地平靜。
「長公主先前懷疑得沒錯,張潛與周建良兩人,絕非巧遇!」聰明人不止崔湜一個,就在他低下頭的剎那,吏部侍郎岑羲猛地站起身,直接作出了定論。「瑞獸發瘋害人那天,是周建良捨命擋住了瑞獸,避免其沖入紫宸殿。而張潛則以蜜餞瓜果,賄賂了瑞獸,救下了周建良。二人隨後互相配合,將瑞獸引去了含元殿之前的空地上。並且,雙雙為此,被聖上加官進爵!」
「那又如何,難道本宮沒事兒去拜拜佛,還違反國法了?」太平公主眉頭緊皺,繼續低聲冷笑,彷彿崔湜是自己的政治對手一般。
「在下不敢確定是圈套,但安排周建良前後腳立刻長安的那個官員,肯定是猜到了有人會在路上對張潛不利,所以未雨綢繆!」賈膺福鄭重點頭,聲音聽起來沙啞而又低沉。
只是,以她的脾氣,這些話,絕對和_圖_書不會當面說給武攸暨聽。哪怕有些時候,心裏難過得宛若刀扎。
「你可以告退了,本宮再說一遍!」太平公主的聲音忽然變得平靜了下來,就像遼東那邊寒冬臘月里被凍住的河水。
「我問他跟張潛有什麼關係?你提張仁願那老匹夫作甚?」一句話沒等說完,就被李令月怒氣沖沖地打斷。緊跟著,呵斥的話劈頭蓋臉而至,「你既然看過兵部的留檔,為何不及早告知本宮?若是早些讓本宮知曉,姓張的這回怎麼可能有機會逃出生天?那朔方軍又不是沒火藥就不會作戰了,早一天將火藥送過去,晚一天送過去,有什麼區別?你及時把消息給本宮送過來,本宮有的是辦法讓姓周的在路上耽擱,他又怎麼可能有機會多管閑事?!」
「沒人,沒人!你可以走了,繼續賞你的魚去。」太平公主聽了,心中愈發覺得難受。擦了把眼淚,抽泣著搖頭。
稍做停頓,他一邊笑,一邊發狠,「以皇兄的性子,他既問心有愧,又開始懷疑張潛的忠誠,肯定巴不得再也不要見到此人。屆時,你按照我上次的主意,輕輕一推……」
「他不敢!」李猷想都不想,就正色回應,「然而,他卻可從此千方百計壞公主的事。此外,那姓周的都尉,去年曾經在紫宸殿外,為了保護聖上,赤手空拳勇斗瑞獸。當時數十名文武官員都在紫宸殿內看到了,如果有人試圖治他的罪,無論證據確鑿與否,恐怕都過不了聖上那關!」
「查明之後,安樂能不往皇兄跟前鬧么?以皇兄的性子,發現原來是張說提前給自己女兒挖了坑,他會放過張說?而張潛,肯定也會被他懷疑。」
「你呀,這個脾氣可是得改改。我記得,咱們都年輕的時候,你沒這麼大脾氣!」武攸暨看了他一眼,搖著頭數落,「再這麼下去,你小心手下人離心離德。」
「這,只是替我解決了隱患,沒傷到兩個姓張的分毫啊?」太平公主聽得似懂非懂,皺著眉頭追問。
暴風雨之前的天空也是如此。屋子內,大唐禮部尚書崔湜、吏部侍郎岑羲、御史中丞賈膺福、秘書丞李猷四人,皆低著頭,手捧茶盞,默不作聲。以免哪句話說得不合適,成為太平公主的發泄目標。
「怎麼了,誰惹你生了這麼大的氣?」武攸暨被半空中的皮鞭嚇了一大跳,縮了下頭,愕然後退,「要不,我一會兒再來?你先消消氣兒?」
崔湜的臉,紅得幾乎發黑。默默地又向太平公主行了個禮,轉身離去。
「原來是他?!」崔湜、岑羲、賈膺福三個,眼神卻都是一亮,腦海里迅速就浮現了周建良當日與張潛兩個,互相配合著將長頸鹿從紫宸殿前引走的畫面。
「怎麼了,怎麼了?到底是誰惹你氣了?!」武攸暨頓時有些慌神,連忙端著琉璃瓮,快步入內,「別難過,說出來,我幫你想辦法!奶奶的,敢欺負鎮國長公主,我看他是活得不耐煩了!」
「諸位都不知道?還是不想告訴本宮?莫非是本宮失德,讓諸位離心了么?」李令月見狀,心中愈發惱怒,塗滿白粉的面孔上,隱約能看到烏雲翻滾。(注:唐代女士化妝極濃,可參考日本的傳統仕女妝。)
「該死!」鎮國太平長公主銀牙緊咬www•hetubook•com.com,殺氣再度透體而出,「真以為本宮不問朝中之事,就好欺負了呢?!本宮倒是要看看,他張說到底長了幾個腦袋。」
「你這話何意?」太平公主迅速將目光轉向了他,臉上的笑容好生冰冷。
聽自己名義上的丈夫,跟崔湜也持一個論調。太平公主終於意識到,剛才自己可能冤枉了崔湜。然而,她卻不願意承認自己有錯,擦乾了眼淚,咬著牙強辯,「了苦和尚已經自殺了。姓趙的都尉,也被白馬宗派人滅了口。他那個被活捉的侄兒,什麼都不知道!」
先前還游得歡快的赤鱗魚,在琉璃渣間拚命掙扎。卻被琉璃渣將身體刺破,血與水迅速混在了一起,鮮艷如火。
「長公主明鑒!」幾行冷汗,沿著崔湜的額頭淋漓而下。顧不上後悔,他橫下心來向前走了幾步,快速補充,「那張說素來受蕭僕射欣賞,與李嶠、畢構等人,也相交甚厚。做事又向來有章法……」
「這……」沒想到自己馬屁拍到了馬腿上,賈膺福尷尬得面紅耳赤。狼狽地向太平公主行了個禮,踉蹌而出。
太平公主李令月雖然脾氣極差,卻是武則天最喜歡的女兒,至少遺傳了武則天的六成聰明。當即,就明白了賈膺福在說什麼,眉頭頓時皺得深如溝壑,「你的意思說,張潛離開長安去陽城,從最開始就是一個圈套?」
猛地一拍自己大腿,他快速站了起來,雙手捧起了琉璃瓮。一邊笑著輕輕轉動,一邊高聲補充,「就這麼簡單的事情,我先前居然沒想到。你想要報復,根本沒必要去打擊張說。而是應該反其道而行之,也許會一石二鳥!」
「是誰?是誰在未雨綢繆?」太平公主對周建良的仇視,立刻轉移到了安排周建良離開京師日程那個人身上,豎起了眼睛,冷笑著追問。
「即便不信,皇兄也捨不得殺自己的女兒,所以,他會逼著他自己相信,安樂沒有指使了苦和尚,沒有勾結山賊。而四品高官外出做事的路上遭到截殺,在大唐立國以來,恐怕也是第一回。那姓張的哪怕表明態度不願追究,皇兄少不得也要給群臣一個交代。」武攸暨笑了笑,說出來的話,愈發條理分明,「這種時候,別人想躲還嫌躲得慢呢,你又何必衝出去給安樂當替罪羊?!」
第一個進來的人,既不是小廝,也不是婢女,而是她的丈夫武攸暨。後者手裡端著一個茶壺大小的琉璃瓮,透明的瓮身內,有三條漂亮的赤鱗魚在歡快的遊動。(注:赤鱗魚,原始的金魚。最初晉代有記載,唐代盛行。)
「本宮還在乎他一個老匹夫?」太平公主搖了搖頭,冷笑著撇嘴。「他敢造反不成?為了區區一個果毅都尉,他敢起兵清君側?」
武攸暨哪裡肯信?將她攙扶到椅子上坐下,一邊命令婢女倒茶給她喝,一邊低聲開解,「我看你,性子就是太要強。咱們夫妻兩個,又不缺錢,又不缺權勢,有些雞毛蒜皮的小事,根本沒必要往心裡頭去……」
「在下不敢!」崔湜心裏又激靈靈打了個哆嗦,後退兩步,再度躬身行禮,「公主明鑒,在下對公主絕無二心。但是……」
「如何反其道而行之?」太平公主從小就受她母親熏陶,對政治手腕極為著迷,立刻收起眼淚,低聲催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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