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梵天之眼

作者:蒲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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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三 鏡花 第三十五章 嬗變

卷三 鏡花

第三十五章 嬗變

程度閉著眼睛笑:「哈哈,你要是真捨得殺我,現在動手好了。」
「要是大姐能醒過來,還用得著你想辦法?」夏曉薇看到林濤的舉動,覺得又好氣又好笑。
老頭兒擺手:「不必解釋,你是買。你留了錢的—人民幣一千元。」
老頭兒的捆綁辦法實在夠損,雙手拇指連在一起,其他手指的活動都受到限制。林濤的手只能在王小翠的衣袋口|活動,沒有辦法伸進去。「哎喲,我的小姑奶奶,你放哪兒不好,幹嘛放進口袋裡啊!」滿頭大汗的林濤埋怨道。
老頭兒將沈默的衣服胡亂攏成一團,抱在懷裡走出窯洞。不到一分鐘,老頭再次進到窯洞,手裡是空的—沈默的衣服不見了。
「說來說去你又把話轉了回來!一根筋的考拉!」夏曉薇一時喜怒無憑。
「這真是一個奇怪的遺囑。」柳岩說。
這種情況是他們始料不及的。原本,他們進山之後直撲山頂上的水泥盒子。那是他們的接收器可以定位的最後位置,在那裡易龍接過一次手機。在那個水泥盒子里,等待他們的只有一堆狼藉的食物、廢棄的繩索……在下山的途中,他們發現了沈默他們通往芭茅坡的足跡。一路尾隨而至,和大切諾基不期而遇。慌亂之中,眼看著沈默他們駕車跑掉。
「林濤,好弟弟,別怕……」夏曉薇的安慰自己都覺得蒼白。
「岜沙苗寨共有十多個姓氏,有王、吳、唐、梁、賈、孟、蔣、劉、袞、易……想不起來了。姓易的有多少家,這還真說不好。」林濤說。
「準確地說,應該是曾經多次來到中國貴州。」
沈默不再出聲。
幾個人的頭顱毫無準備地撞上了阻擋物—玻璃或者前面的座椅。
「我是什麼人並不重要,關鍵是我一直在幫你。如果不是我暗中相助,在火車進入菏澤站的時候你就被人綁架了。同樣是我,暗中助你用最快的速度找到怪歌何,這就是為什麼我要帶你去蘇科寨的原因。只是我並不知道第二天怪歌何要去石門坎。其實,我所做的還遠不只是這些……」
「程度?」這讓沈默太吃驚了,他不知道是不是應該相信這個神秘的老頭兒。
「現在說麻煩了?早幹什麼去了?你們這些男人啊就沒幾個好東西。在我們女人眼裡,你們連易龍的一個小腳趾頭都趕不上。像易龍那樣,為了心愛的女人,可以去殺人,可以去搶劫,可以去死!那才是真男人。可惜啊,為了你這樣一個無情無義的東西我竟然殺了一個極品男人。我真不該殺了他,而應該殺了你,和他私奔。」
老頭兒笑著鬆手。
沈默很配合,老頭兒怪異的行為引起他的好奇,他特別想知道老頭兒的葫蘆里賣的什麼葯。不一會兒工夫,就被老頭扒得一|絲|不|掛。
「教授教授,你的眼裡就只有你的教授。你自己的腦子呢?」夏曉薇搶白。
柳岩的臉色突然大變,似乎在隱忍著什麼,少許沉默之後,艱難地說:「是我讓你們找到怪歌何,同樣是我將死亡帶給了那個可憐的老人。這肯定是日本人欠下的另一筆血債!沈默先生,有一事我不明白—你為什麼不藉助於國家力量?比如報警……」
沈默下車。
反光鏡中,早已經沒有了追逐的人群。
「這樣說來,易龍一家應該是滿族人……」夏曉薇說。
沙漠玫瑰之所以信任我,原因之一是他們認為我是從大陸叛逃的,自然仇恨中國—像很多漢奸那樣。可是他們忘了,我是中國人,我身上流的是炎黃的血。漢奸我不當,賣國的事我不做。幾個月前,我平生第二次做了『叛徒』。我離開了沙漠玫瑰。他們曾經派人追殺我,哈哈,我在沙漠玫瑰這些年也不是白混的,他們那些招數我清楚的很。所以,我到現在還活著,還能在暗中出手幫你。其實,我原本並不想招惹沙漠玫瑰的人。只是想暗中給你提個醒,才在虞江碼頭給你寫了四個字。只是,你並沒有我想象的那樣聰明,你一直沒有對那四個字給以足夠的重視,才害得我不得不用這樣的方式露面。因為,我不想看到日本人在我們的國土上胡作非為,不管是明的還是暗的。說實話,當我回到闊別四十年的故鄉,當我知道了我還有個兒子,當我知道了當年我娶的那個女人為我母親養老送終,恪盡婦道,晚景凄涼。我的心裏也很不是滋味。這都是老天爺的錯!你知道,我的兒子是個傻子—也許是我飲酒過度造的孽。但不管怎麼說,他是我的兒子。我把他帶在身邊,不是累贅,是安慰。你懂嗎?本來,我是想暗中助你渡過難關,然後和柳墩兒隱姓埋名終老山野。可是,現在事情卻逼得我不得不出來見你……」柳岩的眼睛里流出兩行濁淚,「對不起,我失態了。」
夏曉薇草草紮好,緊隨著林濤下車,一同奔向窯洞。
林濤的抽泣聲應得更加響亮:「我不該跟你們來!我幹嘛要來?現在悔得我腸子都青了!」
沈默點頭:「也是一位歷史學者,雖然不怎麼有名。但我並不知道他是鳥居龍臧的孫子。」
「沈默先生,別動!」老頭兒已經將槍口對準了沈默,「你只是一個教書先生,別看我這老胳膊老腿兒的,像你這樣的文弱書生,十個八個都不是個兒。所以,和我配合是你最明智的選擇。」老頭兒一改原先那濃重的地方口音,一口流利而標準的普通話。
「也許是我們過於敏感了,風聲鶴唳。」沈默苦笑。
沈默悄悄地將黑白雙魚兒塞進座椅的縫隙里,下車,雙手交叉置於腦後。接著是王小翠和夏曉薇。
密集的羊群在緩慢地移動,那樣的密度實在是限制了羊兒的奔跑。
沈默訝異:「梵天之眼?」
「雙手放在腦後,下車!」牧羊老人的聲音沉靜得讓人恐懼。
「怪歌何老人呢?按照剛才的邏輯,似乎也可以得出同樣的結論。」
「教授與我名為師生,實則情同父子。我想,教授這樣說,肯定有他的理由。只不過是我們現在還不知道而已。也許到了最後的時刻,一切都會水落石出。」
那是一根毒刺,程度睜開眼睛的時候,就已經氣絕身亡。
老頭兒將一隻手掌伸向沈默,掌心寫著三個字:「別出聲。」
沈默擔心未知的危險,無心理會林濤的疑問,對著眾人丟下一句:「快回車上,我們必須馬上離開。」
女人莞爾一笑:「社主也是女人,她比我更有想法。」
看到老頭放開了林濤,沈默便想衝上去和老頭兒一搏。
夏曉薇實在聽不下去了,說道:「林濤,有點過分了啊!」
林濤興奮地叫道:「哥!你殺了他!好樣的!」
在本來就不太寬闊的山路上,突然出現一大群羊。咩咩叫著,雲彩一樣連成一片。一位老者執鞭而行,吆喝著羊群。
「哥,我覺得你應該好好考慮我姐的建議。你看那幫人,一個個凶神惡煞一般。就算是我們逃到貴陽,你知道他們哪天會找上門來?你從洞穴里找到的那些寶貝就是禍根。」林濤插言。
沈默也驀然意識到自己的赤|裸,連忙胡亂地抓起衣服往身上套。穿上衣服之後,灰頭土臉地走出窯洞,沒頭沒腦地問了一句:「有沒有看到別人?」
「一根筋的考拉!生命才是最寶貴的,失去了生命,就算你知道了謎底又會怎麼樣?何況,報警並不是不讓你探尋秘密,只不過是讓你尋求一種更強大的力量。依靠國家的力量,也許你才能更有把握。」夏曉薇嘆息道。
懸崖上的山路,行駛中的山水旅行社的豪華大巴。
「真倒霉,碰上個聾子!」林濤嘟嘟嚕嚕。
悲痛,以排山倒海之勢將沈默淹沒。新生與希望之眼?新生在哪裡?希望又在哪裡?沈默看到的,只是一次又一次的死亡,一次又一次的毀滅……他從柳岩項上摸索到一個十字架,銀色,合https://m•hetubook•com.com金材料製成,做工精美,串在一根同樣顏色的金屬鏈上。然後又在柳岩身上摸索出大切諾基的鑰匙和一把手槍。沈默想了想,把十字架套在了自己脖子上,把槍拿在手上。
幾個人陸續回到車上。
「你到底是什麼人?」沈默問。
老頭兒將車門鎖死,對沈默說:「往前走!」
「柳墩兒是你兒子?你是……」沈默一時目瞪口呆。
第二天醒來,我睡在洞房裡,那個女人睡在我身邊。兩個人都是赤身裸體。我已經記不清楚頭一天晚上的事情。舊的創傷未平,新的打擊又至。我看到了那個女人的雙腳—居然每隻腳上都長有六個腳趾!我的的確確是娶了一個怪人。突然之間,我就感覺到自己老了,彷彿經歷過滄海桑田。我沒臉見人,甚至在大街上的一條狗看我一眼,我都會認為它在嘲笑我。三個月,度日如年的三個月。三個月之後,我離家出走。那時,史無前例的『文化大革命』正如火如荼。到處都是紅衛兵,他們在搞全國大串連。只要紅袖章一往胳膊上一套,坐車、吃飯、住宿全都不要錢。我混在紅衛兵的隊伍里,從聊城到濟南,從濟南到上海,再從上海到廣州。踟躕在廣州街頭,我突然萌生一個念頭—偷渡!在那個年代,偷渡意味著叛國。但是,對於婚姻的恐懼讓我有了空前的勇氣。我是幸運的,成功偷渡到香港,然後到台灣。那時,國共兩黨隔岸對峙,出於政治的考慮,對從敵方投誠過來的人是一種比較矛盾的心態,既表示歡迎,又不完全信任。在台灣,我的生活陷入困境。後來,為了取得台灣當局的信任,我開始尋找父親的故交,以及能證明我父親是中國國民黨黨員的證據。我意識到,父親的死,對於中國共產黨而言,是自絕於人民。而對於中國國民黨而言,那是為黨國盡忠。
沈默不說話,將黑白雙魚兒托在掌心,扭頭讓夏曉薇看。
「柳墩兒?你太高看他了,他只不過是個傻子。」老頭兒搖頭。
沈默猛然舉槍指向窯洞入口。
「年輕人,你剛才這一大堆的疑問,在我這裏答案只有一個。一些陳年舊事,我本不想說,可是,既然話已經說到這份兒上了,我也沒有什麼好隱瞞的了。柳墩兒—是我兒子。」老頭兒的的語氣一下變得沉重起來。
「要是能叫醒大姐就好了!大姐呀,我的親姐姐,你是救苦救難的活菩薩!快醒醒吧!」林濤念叨。
「你怎麼對沙漠玫瑰的事知道這麼多?我在聊城時聽說你這些年活不見人死不見屍。有人說是去了台灣,有人說是下了東洋,還有人說在黃河邊上看到了你的屍體……」
提到于道泉日記,面對主人,沈默不禁赫然:「柳先生……我……」
夏曉薇扯開一個座套的白色內襯:「馬上就好!」邊說邊扯出布條,纏繞在林濤的拇指上。
夏曉薇關切地說:「林濤,你的手……能開車嗎?」
林濤雙手交遞地拍打著方向盤,那是一個百無聊賴和無可奈何混雜在一起的無聊舉動。
篤篤—牧羊老人在敲車門上的玻璃:「小夥子,有煙嗎?」
「姐,別找了!快去看看我哥!」林濤喊。
一把螺絲刀終於被林濤夾在腳趾縫裡取了出來。林濤倚靠著座椅的一角喘息:「你們兩個拿我做試驗好了,你們女孩子細皮嫩肉的,我背後沒長眼。」腳上夾著那把螺絲刀湊到王小翠手邊,「拿好。」
「我的教授,也是你的父親。你怎麼能說出這樣的話?」沈默語氣幽然。
「你怎麼知道這些情況,在石灰窯洞的那段時間究竟發生過什麼?這一會兒工夫你居然像是變了一個人!還有,那老頭兒怎麼突然就死掉了?真的是你殺的?」夏曉薇發出一連串的問句,沈默神情和所說的情況無一不讓她震驚。
「你看你,又來了不是?女人啊,就是麻煩。」程度依然閉著眼。
第二次,第三次……每一次都必定會留下一道或大或小的划傷。直到第九次,螺絲刀終於成功插入繩結。
沈默將汽車鑰匙丟給林濤:「快開車!」
「好樣的,有種!我這老棺材瓤子有點想收你做徒弟了。」老頭兒說。
女人向程度投過意味深長的一瞥:「先生真是吉星高照。」
沈默遲疑著接過,一張張翻閱。第一張,易龍的背影,對面是程度推著輪椅。第二張,女子開槍,易龍倒地的一瞬間。第三張,程度在踢踏地上的東西,一本黑色筆記本清晰可見。第四張,女子在摘易龍的手錶。「這些東西足以讓程度在深牢大獄中度過他的後半生!只是,這些證據如何保全?」
一陣尖銳的疼痛讓林濤對於十指連心有了切身的體味。林濤緊咬牙關:「沒事兒,別怕!再來……」
「鳥居一郎以另外一種形式繼承了鳥居龍臧的事業—尋找梵天之眼。終其一生,他只做了一件事情。主持籌建了一個學術沙龍—沙漠玫瑰。籠絡了一批相關的學者。為了支撐這個沙龍,鳥居一郎幾乎傾家蕩產。後來。鳥居一郎離奇死亡,死的時候還不到四十歲。沙漠玫瑰被另一個發起人渡邊草芥掌控。渡邊草芥是個極端分子,在他的主導下,沙漠玫瑰淪落成為一個帶有黑社會性質的團體。唯一沒變的是他們的目標—梵天之眼。為了實現這個目標,沙漠玫瑰不擇手段。渡邊草芥死後,沙漠玫瑰的控制權由他的長子渡邊一郎繼承。此後,沙漠玫瑰完全蛻變成渡邊家族的私產,代代相傳。現在,因為渡邊家族這代人沒有男丁,沙漠玫瑰的掌門人實際是個女子,名叫渡邊美穗子。」
「呸!易龍這王八蛋,掛個吉祥物都弄不好,砸了我兩次了。哥,你把那玩意兒摘下來,誤事!」
接下來,夏曉薇的眼睛指揮王小翠的手,用那把螺絲刀在林濤手上挑著。鋼鐵劃過皮肉,血滲出來。
柳岩艱難地抬起頭:「沙漠玫瑰……他們來得太快了……孩子……看……到血了嗎?但願……血……能喚起你的勇氣!那個小夥子……說得對,你……韌性有餘……剛性不足。不是所有的退讓……都能換來機會。這兩次……是你運氣好,下……次……你還會……有這樣的運氣嗎?能拯救你的……只有你自己……」顫抖的手指向自己的脖頸,「十字架……交給柳墩兒……引導他……皈依主……拜託了。以……羅伊,以羅伊,拉馬撒巴各大尼……」在吐出最後一個音符之後,柳岩的頭顱無力地垂下。
柳岩搖頭:「渡邊美穗子是沙漠玫瑰的掌門人,神龍見首不見尾。別說是我,就是級別再高的人也見不到真神。即使見到過真神,也不知道。別說容貌,就是她的年齡,在沙漠玫瑰內部就有若干個版本,從二十歲到六十歲都有。」
車內。一陣嚶嚶的抽泣聲。居然是林濤。林濤以一種看上去非常難受的姿勢倒卧,上身傾斜在夏曉薇腿上。
夏曉薇指揮著林濤的手摸到王小翠的衣袋。
「我來試試。」林濤說,「咱們得配合一下,這老東西真損,綁人也沒這樣綁的,手都用不上力!」
猝然剎車,刺耳的尖叫。
「姐,我沒怕。我不是怕,我是覺得窩囊!每次遇到狀況,我哥,我呸!我才不再叫他哥呢!沈默。每次遇到狀況,沈默最大的本事就是繳械投降任人擺布。算什麼男人?命算什麼?拚死一個夠本,拼兩個賺一個!死就死了,二十年後又是一條好漢!怎麼著都比這樣窩窩囊囊的活著好!姐,你看看他m.hetubook.com.com還有臉牛鼻子牛眼地教訓我!」林濤轉而衝著前面的沈默,「姓沈的,從現在開始,你少在我面前豬鼻子插大蔥裝象!你但凡身上長著一根公雞毛兒也不至於這樣!讀書人?我呸!你的書都讀進狗肚子里去了?士可殺不可辱!你的那條命就那麼值錢?你以為投降就能活命?熊包!軟蛋!……」
「二小姐,你先給林濤包紮一下,我去看看沈先生。」王小翠打開車門。
每一個老人都是一部書,厚重,而且滄桑。沈默看著柳岩,每一道皺紋都是歲月的痕迹,都是生命的密碼。「老人家,您見過渡邊美穗子本人嗎?」沈默問。
「還有什麼要問的?我索性全都滿足你。」老頭兒說。
老人的行動已經明顯地有些笨拙,慢慢地揮著鞭,趕羊:「快點走,擋著別人的路了!」
「田野?不至於吧?!雖然我也看不慣他那副嘴臉,可他對我姐姐還真是蠻好的。」夏曉薇說。
柳岩沒有說話,身軀直挺挺地向前撲倒,激起一陣濃烈的石灰粉塵。
反光鏡中,一輛豪華大巴遠遠地追來。
那群羊—足足有上百隻,彷彿司空見慣一樣不為所動。擠擠挨挨地迎面而來,不緊不慢,悠然自得。
「這手機就送給你了。你的手機不是被易龍丟掉了嗎?記住手機里預存了一個號碼,危機時可以緊急呼救。」
「嗯,回到貴陽我就不再跟你們玩兒了。我得去上學。」林濤說。
林濤如土委地一般四仰八叉地躺在地上。
「雞蛋碰石頭—碰不過你也弄你一頭雞蛋黃子!死在戰場上的是勇士,投降的才是孬種!」林濤憤然吼叫。
一直跟在程度身邊的那個女人坐在程度身後的座位上,兩隻纖纖玉手在程度頸部揉搓。「如果有個男人能像易龍對阿金那樣對我,這輩子也就知足了。」女人說。
大切諾基一路駛向山深林密之處。
「不相信是吧?其實我也是剛剛知道。有句老話,叫螳螂捕蟬黃雀在後。你們在老鷹崖探洞時,易龍盯著你們,我盯著他。他下山之後,我還到那個水泥盒子里看過你們,當時你們都被他用迷香薰倒,不省人事。看到你們沒什麼危險,我便下山去追他。一路追到石門坎,跟著他上了柏格理足球場,當然他一點都沒有發覺。後來,程度出現了,推著一把輪椅。輪椅上坐著一個女人。然後,易龍開始和程度談判,要用手裡的東西換一筆錢,還有輪椅上那個女人……」老頭兒複述著當天早晨反生在柏格理足球場的事情,「最後,易龍在毫無防備的情況下死在那個女人的槍下。顯然,那個女人並不是易龍要找的人,只是一個冒牌貨。當然,易龍也欺騙了程度,他那套東西全部是假的—銅砣是泥巴做的,筆記本是空白的,半把鑰匙是木頭削的。真的那套,一定是在你手上吧!我猜想,這中間一定出了什麼狀況,才讓易龍從一個殺手變成一個拯救者。」
夏曉薇和王小翠都明白了林濤的用意。
女人的手依然在程度頸部揉搓,右手拇指碰了一下左手食指上的一枚戒指。戒指上彈出一根半寸長的刺。女人反手用力,那根刺準確地刺入程度的頸動脈。
老頭兒開車駛向一條岔路。
山路上並沒有其他的車輛和行人。
「他們要去貴陽—找我!」程度說。
「你們兩個姑娘怎麼辦?過來過來,我會輕一點兒的。小姑娘家細皮嫩肉的,可經不起折騰。」老頭兒招呼。
「埋怨有什麼用?快想辦法是真的。」夏曉薇說。
程度在閉著眼睛小憩,臉上浮著些微的笑意。
羊群挨挨擦擦地從大切諾基旁邊過去。
「沙漠玫瑰是你的對手,你是搞歷史研究的,你知道日本的鳥居龍臧這個人嗎?」
「怎麼?」夏曉薇不解。
「甩掉它!」沈默同樣從反光鏡中看到了那輛車,車頭噴有山水旅行社的廣告字樣。
豪華大巴大搖大擺地上路了。
王小翠紅了臉:「林濤,你幹什麼?」
大切諾基的反光鏡里,那輛大巴越來越小。
程度接聽電話,輕描淡寫地說:「知道了,我已經找到目標。你們立即設法返回貴陽。」
「我說怎麼砸的那麼疼,原來裏面有這東西!」林濤說。
林濤居然真的就閉了嘴,專心地開著車。
「曉薇!」沈默很激動,「易龍是犯過錯,但他是被人利用!他是我兄弟!」
「好了,姐,咱們快點兒過去,王小翠一個人會吃虧的。我哥還不知道怎麼樣。」林濤催促。
司機機械地回答:「是。」
「你—到底是什麼人?」沈默直視那老頭兒。
沈默的手在背後摸索,黑白雙魚兒還在,悄悄攥在手心。訓斥林濤:「我現在讓你閉嘴!你現在就在胡說八道。」
「沒辦法。」老頭兒嘆息,「為了活命,不得不換一張臉。」同時,很恐怖地揭開臉上的面具。緊接著又摳自己的眼睛,取下添加了特製色素的隱形眼鏡。最終露出了本來面目—長臉,濃眉,眼窩深陷,目光如炬。果然就是雲雀號客輪上的那個老者。
大切諾基衝過一道坎兒,車身猛然一顫,那隻吉祥球再次打在林濤臉上。
我說:『領了結婚證怕什麼?人家生了孩子的也可以離婚呢!』母親冷笑:『離婚?你以為縣革委是你家開的?什麼理由?嫌新娘子丑?不用縣革委判,我就能給你判—你這是典型的小資產階級情調!人家姑娘怎麼了?三代貧農!根紅苗正!你是什麼家庭?你祖上是前清進士—典型的剝削階級!你父親……你嫌棄人家?你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你也配!你和三代貧農的女子打離婚?你能打得贏?就算是你吃了熊心豹子膽,難道縣革委的人也敢陪著你發瘋?』母親的話讓我發狂,因為我知道,母親說的是現實。一切都已經是木已成舟。我狂亂地撕扯著自己的頭髮,發出死一般的嚎叫:『不!不!媽!媽!我死都不要她!』母親一掌打在我臉上,火辣辣地疼。母親厲聲喝道:『你敢!』我愣了一下,隨即號啕大哭:『媽呀我的親媽呀!你可算把你兒子給毀到家了!』母親一把將我攬在懷裡,陪著我放聲大哭,雙手捶打著我的後背,一把鼻涕一把眼淚地說:『兒啊,我的兒!別怪當媽的心狠,咱們柳家還指望著你傳宗接代呢!媽不能眼看著柳家斷了煙火啊!兒啊,你要想開點兒,過了這一夜你就會明白。女人,關了燈都一樣。只要能陪你過日子,能給你生娃娃,就是好女人……』我們母子抱頭痛哭。我的人生,就在那一天給徹底改變了。痛苦無以復加。瘋狂地喝酒,一杯又一杯,一瓶又一瓶,真想醉死算了。一直喝到人事不知。
所以,我的婚禮有些冷清,酒席也只擺了兩桌。新娘子一身紅嫁衣,袖子長的有些不太合體,頂著紅蓋頭。拜完天地,入了洞房。我們那兒興鬧洞房,鬧得凶。幾個發小把我推出洞房,和新娘子嬉鬧。突然,一個接一個的殺豬似地嚎叫著跑出來,一個個面容失色,猶如撞鬼一般。我以為出了什麼事,趕緊跑進洞房。就這樣,我第一次看到了我的新娘子。一張奇醜的面孔。我感覺天旋地轉,轉身就往外走。新娘子卻一把拉住我的衣袖。天!那是一雙怎樣的手啊。每隻手都有六根手指!我拚命掰開她的手,跑出了洞房。一邊跑一邊扯掉身上的新郎裝。我找到母親,對她老人家狂吼亂叫。我知道母親養大我不容易,二十年來我從不敢對母親大聲說話。那個時候,我實在控制不住了,我幾乎就要瘋掉。我沖母親嚷:『媽呀,我的媽呀!你是我的親媽嗎?你幹嘛要這樣害我!弄個妖怪來天天睡在我身邊!』母親的臉色很冷,冷得讓我心寒。她說:『我們這樣的人家,還有資格挑三撿四嗎?有姑娘肯嫁就不www•hetubook.com•com錯了!你知足吧!』我嗆聲道:『我寧可終生不娶也不要她!』母親訓斥:『拜了天地要不要就由不得你了!再說,結婚證也領了,縣革委的大紅印章蓋著,你說不算就不算了?終生不娶,說得好聽。真讓你打上十幾年光棍,給你頭母豬你都樂得屁顛兒屁顛兒的。』我都不知道母親什麼時候給我辦的結婚證,也不知道她用了什麼手段居然在沒有我本人在場的情況下辦了結婚證。
沈默的臉色變得蠟黃,張了張嘴,最終還是沒有說話,任由林濤一通臭罵。
大切諾基駛過一道河灘。
「你,下車!」老頭兒命令沈默,「哦,是我糊塗了,你打不開車門。還得讓我老棺材瓤子伺候你。」說完,老頭兒先將方向盤上了鎖,自己下車,繞道汽車另一側打開車門:「請吧,沈默先生。」
「祖傳的護身符?黑魚兒?另一半鑰匙?」夏曉薇一連串的驚異。
一些場景在沈默的腦海中掠過。洶湧的人潮。沈默在跑。和一個老人撞了個滿懷。老人朝沈默擺手,離去。沈默伸開的手掌,一個小小的紙團。抻平開來四個字—沙漠玫瑰。
沈默不得不走向前去。
沈默沒有接林濤的話茬兒,而是對夏曉薇說:「曉薇,報警不是不可以,我想,我們再堅持一下。等到我們從車上找到銅砣和鑰匙,當然還得從岜沙找到另外一半。我們離最後的謎底不遠了。」
老頭用同樣的辦法將剛剛緩過氣來的林濤捆綁起來,塞到車裡後排座椅上。然後自己跳上駕駛位:「各位坐好了,現在六條人命可都在我手上攥著呢!誰都別想耍花招兒,除非你們想和我同歸於盡。」
林濤的手解開了。顧不上自己的傷口,林濤開始給夏曉薇和王小翠鬆綁。因為兩個拇指受傷嚴重,根本用不上力氣,也只能藉助那把螺絲刀。不過,自己的眼睛指揮自己的雙手畢竟方便很多。很快,林濤便解開了兩個女孩兒。
「從聊城你就開始盯梢我?」
沈默沒有回答,而是回身按下車載音響,快進,播放。
夏曉薇試圖在車上找到可以用來做包紮材料的一點什麼東西。
「放了他!」沈默說。
有人用手機向程度報告情況。
在沈默被柳岩帶走之後,大切諾基上也有故事發生。
「就這樣—赤誠相見?」沈默問。
「我有義務回答你嗎?」老頭兒反問,槍口對著沈默:「過來!」
林濤搖下車窗:「老伯,您有事?」
車外。陌生的路。陌生的山。一道又一道的彎。
沈默下意識地掏衣袋,空的。煙,自己似乎也很久沒有吸煙了。他看著車外的老人,老人的臉上像是不均勻地塗了煤灰,看上去十分齷齪。沈默大吃一驚—居然是和柳墩兒在一起的那個老頭兒!聊城火車站初遇、中水村頭再遇、現在三遇,幾天前還在送炭,現在又改成牧羊。心中暗叫不好,脫口喊道:「林濤小心!」
沈默疑惑。
「易龍死了?我,憑什麼相信你?」沈默質疑。
「什麼樣的安定葯讓她睡這麼久?」沈默質疑,「夏曉薔的病也是個謎,從一開始就是。血手印?幻覺?精神分裂?我懷疑這自始至終就是個陰謀。田野,你們說田野來貴州幹嘛?說不定他也是沙漠玫瑰的成員。」
「他們獨佔?我不是也知道了嗎?他們為什麼不對我動手?」沈默再問。
柳岩點頭表示認可:「喔,有這種可能。不過,如此一來,你將要冒更大的風險。記住手機里的那個號碼,最好是記在心裏,然後把手機里的信息清空。那個電話只能打一次。我所能做的,就只有這些了。分別之後,我就得帶著柳墩兒亡命天涯了。沙漠玫瑰的人正在到處找我……你等著,我去拿你的衣服。」說完,柳岩離開窯洞。
沈默張嘴。
「不!教授說過,不能報警。」沈默的聲音很沉重,也很堅決。
「你認識—虞江大學的校長,程度。」
夏曉薇無語,儘管心裏不願意承認,但實在想不出任何可以為田野辯解的理由。心想,如果事實真像沈默所說,這個世界真是可怕極了。不知道姐姐醒來之後如何接受這樣的結果。
沈默在老頭兒的槍口威逼下走進石灰窯的窯洞,腳步踏起一片石灰粉塵,劇烈的咳嗽。
王小翠沒想到沈默突然問到自己,稍一遲疑,說:「你們走後,易龍找來了一個醫生。醫生看過大小姐的病情說,只是被雨水淋的,感冒發燒,沒什麼大事,兩片復方乙酰水楊酸片發發汗就好。但是,大小姐醒了,大喊大叫。醫生看出了問題,問大小姐是不是有精神方面的疾病。我就說了血手印的事。那醫生說,精神方面的病我可治不了,你們還是送醫院吧!易龍又讓那醫生給大小姐用安定葯,謊稱要送病人去貴陽醫治,最好能讓病人睡上一段時間……這,林濤也知道。」
「現在說後悔?晚了!早說不讓你來?誰讓你死乞白賴地跟來?瞧你那熊樣!」副駕駛位上的沈默喝斥。
易龍的聲音:「……哦,對了,你的東西一樣不少,全都在這輛車上,你仔細找一找……說不定還能多出一樣。哈,兄弟!我把自己祖傳的護身符都給你留下了,你切不可讓我失望啊……」
一群人眼睜睜看著那輛大切諾基呼嘯而去。
「曉薇,我們不能去找程度了。程度,是日本人豢養的一條狗!教授是死在易龍手上,而程度和日本人才是幕後的真兇!就在今天早晨,易龍死了,死在程度手上。程度就在石門坎殺死了易龍!我已經拿到了一些證據,等到了貴陽,我一定要把程度送進監獄。教授和易龍的血不能白流……」沈默說。
「沙漠玫瑰?」夏曉薇的腦中閃過一個畫面。血泊中的沈鳴謙老人。地板上的四個血字—沙漠玫瑰。
「易龍?他是兇手!怎麼能把他和爸爸相提並論?他死,是因為他該死!他本就是一個殺人犯。」夏曉薇說。
「易龍一家極有可能就是疆提和傅恆的後代。」沈默說,「疆提離開傅恆之後嫁到岜沙,並生下了傅恆的兒子,後來疆提跟賈亞希瑪離開岜沙,卻把那孩子留下。疆提在岜沙名義上的丈夫叫易元吉,那孩子名叫易萬年。」
兩個男人被如此輕易地制服之後,女孩兒哪還有什麼反抗的能力和勇氣!夏曉薇和王小翠很快就領略到了所謂的「輕一點兒」是什麼意思。
「怎麼會這樣?」夏曉薇格外訝異。
沈默發現異常,問:「老人家,你怎麼了?」
夏曉薇突然意識到什麼,也像王小翠掩面,並伴隨著一聲尖叫。
雖然是責備的話語,但夏曉薇的輕柔語氣又讓林濤感覺很受用。他想了想說:「有了。」林濤轉身。對王小翠說:「你可要挺住!」然後脫掉右腳的鞋子,抬腳湊到王小翠手邊:「扯住我的襪子!」
一處廢棄的石灰窯。
「我的口袋裡有一把螺絲刀,能不能想個辦法取出來?」王小翠說。
「我……」面對老頭兒的大度,沈默一時不知道說什麼好。
「先生,你不覺得我們這次行動過於冒失?而且……過於張揚?」扮成阿金的女人從自己臉上揭下一層皮,露出了原本來面目。
沈默伸手摘下吉祥球。精美的手工,上好的絲線,鮮艷的中國紅。掂在手中還有些分量。不經意地搖動,裏面居然發出些微細碎的響聲。沈默詫異之下用力去摸,有硬物感。小心翼翼地掙大某個孔隙,一彎白白的尖角露出來—硬玉白魚兒!青銅獸鈕蓮花權的鑰匙!沈默驚喜交集,從孔隙中取出硬玉白魚兒。裏面居然還有東西!取出。這下,沈默完全被驚呆了。居然是硬玉黑魚兒!青銅獸鈕蓮花權的另一半鑰匙!
沈默站住。
老頭兒居然開始脫沈默的衣服,先抽腰帶。
「年輕人,好奇心會害死人的。該你知道的,自然會讓你知道。上https://www•hetubook.com.com車!」老頭兒頗不耐煩。
王小翠雙手緊緊抓住夏曉薇的一條胳膊,顫抖不已。
王小翠掩面尖叫。
「哦!」沈默突然想起什麼似的,「不用去岜沙了,直接去貴陽。」
窯洞外面,輕輕悄悄的腳步聲。
「我?易龍找那醫生來我知道,說大姐姐是感冒我也知道,醫生是說發發汗就好。可是,我不知道安定葯的事兒!我沒聽到。大姐醒后,一陣清楚一陣迷糊。有一陣,她清醒得很,她還擔心我哥和我姐的安全,給了我錢,讓我去石門坎找他們。後來……我就去了石門坎。」林濤回應。
老頭兒的確是高手,沈默根本沒有弄明白是怎麼回事,雙臂已經被捆綁在身後了。那姿勢非常特別,左臂反擰在背後,右臂卻從肩頭繞過,然後生生將雙臂扯在一起。老頭兒像個吝嗇鬼,僅僅用了很小一段細繩將沈默的兩個拇指捆紮在一起。這真是一件傑作,沈默的雙臂再也用不上力,只覺得雙臂扯得生疼。
夏曉薇和林濤停在王小翠身邊,往窯洞里看過去。
「日本人希望自己得到的東西是絕版。同樣的信息不會再讓別人知道。他們喜歡獨佔。」
「聊城?不!那太晚了。準確地說是從虞江,或者說是從大連。在虞江碼頭,雲雀號的甲板上,你撞了我一跤。」老頭兒說。
大切諾基停下。
粉塵漸漸沉靜,赤身裸體的沈默已經成了一個粉人。朦朧中,俯卧在粉塵中的柳岩,散落在地上的衣服—那是沈默的。還有血跡,一灘血跡染紅了地上的粉塵。
女人抽出毒刺,輕描淡寫地說:「他暴露了。屍體,你處理一下。」
林濤背靠在王小翠身上,一上一下的來回蹭,雙手在王小翠身上摸索。
林濤的呼吸很困難,心裏想著反抗,手腳已然無力。
「我想不到其他解釋。而且,那樣的做法顯然是沙漠玫瑰的手筆。」柳岩說。
父親理應從國民黨哪裡得到更好的禮遇。我想到的第一個人是傅斯年先生,傅先生是清朝開國狀元傅以漸的後代,也是聊城人。傅先生在去台灣之前是北京大學的校長,是能和蔣介石總統說得上話的人。關鍵是,傅先生和我父親有些交情,也知道我父親的情況。但是,我並不知道,傅先生早已在1950年去世。我的希望再一次破滅。後來,一個偶然的機會,我見到父親在齊魯大學的同學,一個姓胡的先生。他資助我去了日本。當時,我並不知道那姓胡的是個漢奸,更不知道他暗地裡把我送給了沙漠玫瑰。就這樣,我滿心歡喜地以為遇到了貴人,卻稀里糊塗地成了沙漠玫瑰的一名殺手,一名頂尖的殺手。隨著我在沙漠玫瑰中地位的上升,我開始接觸到一些較為機密的文件。也漸漸清楚了沙漠玫瑰的性質。只是人在江湖,身不由己。說實話,在日本,我也幫沙漠玫瑰做了不少壞事。但是,當我接觸到沙漠玫瑰最核心的機密時,我驚呆了。他們所有的計劃都是針對中國。這個計劃從清朝末期就開始制訂,經過幾代人的不斷完善,已經日臻完美。在這個計劃中,擺在第一位的自然是梵天之眼。但梵天之眼只是計劃的一部分,那是一個異常龐大的計劃,我說一項吧,他們甚至於想把紅崖天書整塊岩體切割下來弄到日本。
「你兄弟?你兄弟殺死了我爸爸,殺死了你情同父子的恩師!」夏曉薇無論如何不可能原諒一個殺父仇人。
「曉薇,咱們先不說這些。小翠!你先說說在安順的事情,在安順都發生了什麼?夏曉薔怎麼就一直昏迷不醒?」沈默問。
「沈默先生,現在我們可以講話了。」老頭兒說。
「他們為什麼那麼做?兩個將要入土的老人而已。」
「我知道空口無憑你是不會相信的。幸好我留下了證據。」老頭兒掏出自己的手機,調出了一些照片,「你自己看吧!」
「後面有一輛車!」林濤緊張地說。
「那輛車的速度慢下來了。」林濤說。
夏曉薇也認出了那個老頭兒。從心裏泛起一股冷意:這又是一顆定時炸彈,不知道這樣的炸彈還有多少。
老頭兒將沈默的下身扒了個凈光,連鞋襪和內褲都沒有放過,然後給沈默鬆綁,再扒上衣。
老人左手抱鞭,右手搭在耳邊,用了很大的氣力在喊:「小夥子,你說什麼?我不急,一會兒就過去。」
「腳下輕一點兒,瞧你弄得!」老頭是埋怨的口氣,「行了,站住吧!」
老頭兒再次伸出手掌亮出那三個字—別出聲!
「我背後沒長眼,我得摸到你的口袋在哪兒啊!」林濤說,突然想到對方是個女孩子,不禁自己也面色緋紅,招呼夏曉薇:「姐,你幫忙看著點兒。」
「蠻好?什麼叫蠻好?把自己老婆弄成精神分裂?再說,就算曉薔真的是精神分裂,而且血手印也和田野沒有任何關係。那麼,怎麼解釋他的行為?把曉薔從虞江帶到貴陽,是貴陽的醫療條件比虞江好?再退一步,就算是貴陽在治療精神分裂方面有高人,那麼為什麼他不在醫院守著自己的妻子。派兩個男人看守!這分明就是非法拘禁!這些天他在貴州幹什麼?誰知道?」一提到田野,沈默的氣就不打一處來。
老頭兒突然用令人眼花繚亂的速度做出一連串動作。伸手進車窗,拉開銷子,打開車窗,卡住林濤的脖子,一把扯下車來。「都別動!不然我殺了他!」
山水旅行社的大巴車裡。
「也許程校長能幫助我們。」沈默說。
「小翠小心!」夏曉薇喊,只是她的話音未落,王小翠就已經下車向窯洞跑去。
大切諾基拐向另一條山路。
沈默一干人等猶自心有餘悸。
「傻子?你不遠千里將一個傻子從山東帶到貴州,不嫌累贅?」沈默對著老頭兒做出一個怪怪的笑容。
「你到底是什麼人?為什麼知道這些?又為什麼這麼做?要我相信你,總得給我一個說得過去的理由。還有,柳墩兒是什麼角色?」
程度看了看身邊的女人:「你是個有想法的女人。有想法的女人是可怕的。」
芭茅坡。山口。
柳岩的身影再次出現在窯洞入口處,腳步蹣跚。
老頭兒如法炮製,用極其吝嗇的損招將夏曉薇和王小翠捆綁起來。「車上應該還有一個,算了,她早就被強制服用了過量的鎮定劑,一時半會兒醒不了。你們幾個,上車!回到車上去。」老頭兒揮動著手槍。
「沙漠玫瑰是什麼意思?」
「你?你就是他們手中的一枚棋子!沈先生是研究亞洲宗教傳播史的,單單從學識上講,沙漠玫瑰內部和你旗鼓相當甚至於高你一籌的人比比皆是。沙漠玫瑰是一個學術流氓組織,它不同於山口組等黑社會,它既養殺手,也養學術精英。在沙漠玫瑰組織中,殺手的地位相對是低的,是為學術精英服務的。黑社會組織只是聚斂錢財,而沙漠玫瑰更熱衷於剽竊文化成果。但是,讓一個中國學者在自己的國土上做他們的工具遠比他們帶一個日本學者過來要划算得多。借力使力是他們慣用的手段。根據我的了解,沙漠玫瑰比任何人更希望你的解謎過程順利。謎底揭開的時候,才是他們要對你下手的時候。然後實現他們的目的—獨佔。所以,你的危險才剛剛開始。」
「鳥居龍臧?日本有名的旅行家,曾經多次來到中國。」
程度在擺弄著手中的一個儀器,戴上耳機。「車速減慢,放過他們!」程度突然說道。
「搞什麼鬼?!」沈默的話音未落,眼睛就已經睜得很大。
沈默查看手機上預存的那個號碼,默記於心,然後按照柳岩說的那樣將手機信息清空。
林濤一副得意忘形的樣子:「放心吧!沒問題。我這才發現我哥的英雄氣概。酷!酷斃了!原來,那種書生的獃氣、那種十足的懦弱……一切都是裝出來的,只是為了麻痹那個老和_圖_書東西。居然把他殺掉了!耶!太過癮了。」汽車啟動,林濤打著方向盤,調頭,上路。「哥,小弟知錯了,不該胡說八道。你大人不計小人過,千萬別和我一般見識。從今往後,你說往東我絕不往西……」林濤像是吃了興奮劑似的喋喋不休。
「啊呸!老不死的,你以為你是誰呀!林家大爺雖然今天栽在你手裡了,但別以為我怕你!腦袋掉了不過是碗大的疤,有什麼呀?」林濤一味逞口舌之利。
「誰?」
「你想幹什麼?」沈默問。
「我也很想和你一樣,赤誠相見。可是,怕我這身老樹皮嚇著你,還是免了吧!開個玩笑。實在是怕你身上被人放置了竊聽器,所以才出此下策,沈默先生委屈一下吧。」老頭兒突然變得很客氣。
林濤的光腳伸進王小翠的衣袋:「蹲,蹲下一點兒!」
沈默捂住口、鼻、眼睛。
「別人?什麼人?就我們幾個,哪來別人?」林濤說,「哥,你真了不起,快說說你是怎麼殺了那個老傢伙的……」
「岜沙有多少家姓易的?」夏曉薇問。
「我的姑奶奶,你要是不撿倒好了!」林濤很喪氣。
林濤搖下車窗:「喂,老伯!麻煩你讓一讓,我們急著趕路。」
大切諾基行駛在石門坎崎嶇的山路上。
「你知道那個男人是誰嗎?」老頭兒問。
「渡邊一郎這個名字我見過,在我太爺爺的筆記中。當年,就是此人帶人追殺我太爺爺李畋。你的意思是說,夏教授是日本人殺的?可是,易龍曾經親口對我說過,夏教授是他所殺。指使他殺人的,是個五十多歲的男人,不是女子。」
林濤緊按汽車喇叭,大切諾基發出震耳欲聾的聲音。
「去岜沙,找另一半鑰匙。走貴陽,走大路,找人多的地方走,我不相信在眾目睽睽之下歹徒還會如此囂張。」沈默想了想說,然後將目光投向夏曉薇,「曉薇,你說程度校長還在不在貴陽?」
窯洞入口。
大切諾基的反光鏡里,那輛大巴已經看不到了。
「真正的兇手是程度!是日本人!是沙漠玫瑰!」沈默吼叫。
「是的。梵天之眼本有兩隻,一隻日眼,一隻月眼。月眼象徵死亡與毀滅,日眼象徵新生與希望。黑色奧洛夫只是月眼,是死亡與毀滅之眼。湮沒在歷史深處的另外一顆是日眼,是新生與希望之眼。論身價,它遠比黑色奧洛夫尊貴的多。從清光緒年間開始,日本人就盯上了這顆鑽石。當時,除了鳥居龍臧,還有日本國領事得丸作藏。一次一次地跑到貴州來打探這顆鑽石的下落。」老頭兒說。
「老頭兒讓我們下車的時候,我看到腳底下有一把螺絲刀,就悄悄地放進去了。我哪知道老頭兒把我們關在汽車裡啊,早知道這樣,我就不撿它了。」王小翠懊惱不已。
「沙漠玫瑰是日本的一個學術流氓組織,我太爺爺李畋的失蹤和教授的死,都是他們在作祟。沙漠玫瑰現任掌門人是個女的,名叫渡邊美穗子。是當年追殺我太爺爺的那個渡邊一郎的後人。」沈默說。
「沙漠玫瑰?是你?」沈默疑慮重重地看著眼前的老頭兒,除了身板有些相近,容貌卻截然不同。
司機停車。將程度的屍體拖下車,一直拖到懸崖邊,一腳踢下山崖,拍拍手。回到車上。「到不了明天早晨就被野豬吃掉了。」
沈默搖動柳岩:「老人家!老人家!你怎麼了?」
老頭兒大笑:「棺材瓤子?這稱呼不錯,我喜歡。不過,小夥子,你也太小看我這棺材瓤子了。就你們這樣的,別說四個,四十個也不是我的對手。」
「野獸什麼時候都能聞到血的味道。看來,你對日本人的本性還是了解的太少。話題扯遠了,讓我說說沙漠玫瑰。鳥居龍臧死後,他的孫子鳥居一郎,鳥居一郎這個名字你也應該知道。」
柳岩再無聲息。
老人:「煙癮犯了,身上沒了。想要支煙。」
「老人家!老人家……」沈默呼喚。
司機:「先生,我沒聽錯吧?」
「這個人遠遠不止旅行家這麼簡單。他來中國的目的和你的教授所研究的課題一樣。」
窯洞里,赤身露體的沈默一身白色粉塵,雙手握槍朝向窯洞口。地面上,柳岩俯卧,有一灘血。
「老人家,實不相瞞,夏教授臨終前給我打過一個電話,叮囑我不要報警。」
「日本人怎麼知道這顆鑽石在中國貴州?」沈默的疑問實在太多。
「對,紅崖天書的拓片就是此人帶到日本的。」
王小翠配合著林濤。
幾個人跟在沈默身後,匆匆回到車上。
窯洞口傳出一聲女人的尖叫。
「一半滿族血統,一半桂家人血統。不過,在苗寨生活了二百三十多年,十幾輩人煙傳下來,這樣的血統還有什麼意義呢?再說,易萬年自幼就生長在苗家,從小接受的就是苗文化,也許他從來就不曾懷疑過自己的身世。」沈默感嘆,「我覺得,教授不讓報警或許有更深一層的理由……是什麼理由我說不上,總是感覺我們現在接觸的東西越來越神秘。說不定最後的答案會讓我們每一個人目瞪口呆。到時候,或許我們就能知道教授的用心了。」
林濤的臉色紅紫,嘴唇烏青。
「說來話長了,1947年那年秋天,解放軍打下聊城的那天。家父自殺身亡,他是忠誠的國民黨員。那時我才一歲零三個月。母親不敢聲張,謊稱父親暴病身亡。那時,到處亂糟糟的,打仗死的人多了去了。沒人關心你是怎麼死的。誰也不知道自己當天晚上脫下的鞋子到第二天早上還能不能穿到腳上。母親草草地把父親葬了。我實際上是母親一手帶大的,到了1966年,那年我剛滿二十歲。按那時候的婚姻法,剛到結婚年齡。母親做主給我訂了一門親事,女孩兒我一次也沒見過,只知道比我大三歲。母親對我說—女大三,抱金磚。當時,我們家很窮,只有那一排舊房子。而且,那年,聊城縣革命委員會的人已經對我父親的身份產生了懷疑,雖然還沒有找到明確的證據。那個時代,如果家裡出了一個反革命,幾代人都抬不起頭來。其實,在母親心裏,只要有姑娘肯嫁到我們家,那就是燒了高香了。就這樣,我稀里糊塗地拜了天地。那個時候最流行的婚禮儀式是向毛主席的畫像行鞠躬禮。但是,我母親卻顯出過人的執拗。她堅持要辦舊式婚禮,因我們家三代單傳,沒什麼本家,婚禮只請了幾個近鄰長輩。
「這下我們完了。上次是我們走了狗屎運,碰上易龍。這老傢伙的功夫比易龍可強多了,用一根鞋帶就能綁人。他不會是把我們一個一個地帶去殺了吧?」林濤說。
「山東聊城人氏,本姓柳,賤名柳岩。你拿的那本于道泉日記,正是家父的遺物。」老頭兒說。
沈默突然想到另一個問題:「老人家,在貴陽發生的事情你清楚嗎?我爺爺臨死之前也留下四個血字—沙漠玫瑰。只是……吳伯寅老先生的死是不是也和沙漠玫瑰有關?」
「我還是主張報警!如果我們還不報警,等待我們的只有死亡。」夏曉薇說。
一樣東西在急剎車時滾落到王小翠的腳下。王小翠伸手去摸,是一隻很小的螺絲刀,悄然無聲地握在手裡。
林濤意猶未盡:「姐,不是我過分。不算大姐,我們四個人。四個對一個!俗話說,雙拳難敵四手,惡虎還怕群狼!我們四個一起上,不信打不過那個棺材瓤子!」
夏曉薇關切地問:「林濤,你怎麼了?」
「我們去哪兒?」林濤問。
「爸爸是沒有看到我和姐姐現在這個樣子!如果爸爸看到我和姐姐天涯亡命,他自己都會從墳墓里爬出來去報警!」夏曉薇看著昏迷不醒的姐姐,無聲地抽泣。
「林濤,手傷得厲害嗎?我看看……」夏曉薇不由分說便拉過林濤的手,林濤的手已經血肉模糊,兩個拇指在不由自主的顫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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