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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嗎？那可真是有緣了。」紀成春招呼他坐下，又命剛才那小廝去取了壺熱水來。

張信看得嘖嘖稱奇，轉頭對紀成春問道：「嗬，真是紅火，這就是燒制瓷器嗎？紀員外怎麼來這邊做起了產業了？」

張信倒也不以為忤，笑呵呵地解釋道：「紀員外貴人多忘事啊，在下張信，當初陪員外去過臨淄的來著。」

其實他言語不盡不實，他當年確實是做瓷器買賣的，但商業離生產還有段距離呢，是因為戰爭導致東平的不少瓷窯受到了影響，他趁機挖了不少資深瓷匠過來，這才有開辦瓷窯的能力，也算是發了一筆小戰爭財了。之後一路尋訪下來，河頭店這地方出產高嶺土，又有水路可通膠州，所以便在此地買了地皮辦起了制瓷廠。由於有資深大匠鎮場子，所以出的瓷品質還不錯，只是因為缺少釉料而少些裝飾，只能走素色的低端路線。不過據說這反而對了東海朝廷大員的胃口，買了不少回去，所以生意還不錯。

張信沿途送了兩封信，然後渡過已經不寬的大沽河上游，又沿著一條小河向東北上溯，終於到了此行的目的地之一，河頭店村。

1263年，7月12日，立秋19日，萊陽縣，萊西鎮。

這封紅包給郵遞員的舉動，倒也是民間的慣例了。畢竟能識文斷字還有明確地址能收到遠方來信的，怎麼也是一地有頭有臉的人物了，信件的意義比那幾十文郵費重要的多，自然得給人家點辛苦錢。不過按慣例，這個紅包有個幾十一百文也就夠了，現hｅｔｕbook•coｍ.ｃom在一次給三百文，可真不是筆小錢吶！

不過隨著鎮上居民的日漸增多，這條小街顯得越來越不堪重負。前幾天下過的雨到現在也沒排乾淨，積攢在街上到處是一個接一個的小水坑，其中不但有雨水還有不少可疑的其他污物，不知道是哪家趁亂扔出來的。路人走過的時候都不禁掩著鼻子躲過去，但擁擠的時候仍不可避免地踩踏過去濺起一片污水弄髒衣物，緊接著就是一番不可避免的爭執……

瓷窯隨時都有火，燒水倒也方便，很快小廝就搬了個鐵壺過來。有了熱水之後，紀成春擺出一套茶具，從旁邊的架子上取過一個小瓷罐，從中夾出一撮茶葉，裝入茶壺用水沖泡了起來。第一泡水直接倒掉，然後又加了一泡進去，片刻之後，茶水便成，紀成春笑呵呵地給張信倒了一杯，說道：「事出倉促，煮茶來不及，還請張兄弟嘗嘗我這炒制的『素凝春』，也別有一番風味。」

……

紀成春也一回禮：「同喜，同喜。對了，張兄弟是怎麼會來這邊送信的？」

紀成春接過信件一看，是膠西城一個相熟的商人寄來的，算算時間，或許是來下訂單的，這下當即露出了喜色，說道：「好，好，真是麻煩張兄弟了。嗨，我這出來匆忙沒帶筆墨，咱們進去說話如何？順便張兄弟一途勞累也用些茶點。」

原來，這「紀員外」，就是當初張信護送過的臨淄商人紀成春！

兩人一見面，都是一愣，然後異口同聲地說道：「紀員wｗw.ｈｅtｕｂｏok.ｃｏｍ•cｏm外？」「你……呃……啊，這位壯士，又見面了，真是巧啊！」

後世普遍的將茶葉炒制后再用開水沖泡的飲茶法是明代開始流行的，在此時尚未出現，也可能是出現了但並未普及，總之這個時代的通用飲茶法相當繁瑣，茶葉要與各種佐料混合炮製，之後必須水煮才能將茶味逼出來，所以現在都是煮茶喝的。味道嘛，倒也各有千秋，但已經習慣了炒茶的東海股東們還是喝得不太慣。當年是沒辦法，後來稍有點權勢了便自己折騰著用產自嶗山的茶葉炒制了一些出來，大概是手藝不到家，味道只能說一般，但勝在方便，至少在商社內部是推廣了起來。

張信得了奉承，也是臉上得意，這便掏出信件來，遞給他：「這也是託了紀員外的福啊。來，這是您的信，若是無誤，便請簽字畫押把回執撕下來給我，我好去交差。」

張信尷尬又得意地一笑，你這小子評書聽多了吧？他正了正身子，解釋道：「不，在下是來送信的，請問紀員外可是在此？」

小廝一聽，立刻應道：「紀員外？呃，正是！大俠把信給我便好，我去送與紀叔。」

萊西堡東，是居民自發形成的小鎮，規模不大，跟其他普通小鎮一樣，也只有一縱一橫兩條街。其中南北縱向的那條是商社修建的公路，相對寬闊，而且有交警看著，兩邊的商家不敢侵佔道路，所以通行狀況還算良好。而東西縱向的小街就完全是自發形成的了，如同其他地區的傳統道路一般狹窄、https://www.hetubook.com.com擁擠和雜亂，但也更富生活氣息。很多商家把門一敞，在門口擺個小攤，然後就地一邊做著店裡的手工活，一邊向來往行人招徠著生意。

再後來慢慢改進了一些，商社就往市場上推出了自己的茶葉品牌「素凝春」。這種清淡的炒茶在一些保守的品茶師口中無疑是離經叛道、粗俗不堪的，但是有了實力自然就有捧臭腳的，既然是「東海朝廷大員」們喝的茶，那麼肯定有獨到之處嘛！

所以漸漸的，就有人從中「品出了真味」，稱讚素凝春曰「返璞歸真、還原了茶葉的本味，摒棄俗物混雜，是清秀的上等茶」，不少人便以飲用炒茶為新風尚。看來這紀員外也是頗趕時髦的人啊。

張信連連推辭，但最後還是執拗不過，就拿著這個大紅包和禮物，面帶喜色地出門了。

信上的地址寫的是「河頭店韶窯」，張信識字不算很多，那個韶字他就不認識，不過此村裡就一處大院冒著煙，牌匾上還很時髦地標註了拼音，那麼顯然應該就是這裏了。

稍後紀成春在信上簽字，便無甚事了，他本來要留張信在這裏住一晚再走，但張信急著趕去萊陽，便不了了之了。

不一會兒，一個十多歲的年輕小廝開了門，見他披甲持劍的樣子，一下子眼亮了起來，問道：「咦，大俠！你可是要討口水喝？」

呃，不過時隔一年半之久，兩人都忘了彼此的姓名，只是張信有信件的便宜，至少能把稱呼給叫出來，而紀成春就完全沒印象了。

張信其實對沖泡的炒茶並不和圖書陌生，因為當年他當兵的時候喝的就是這樣的茶。但他也沒什麼講究，這下也不客氣，抓過小茶碗，吹了幾下便喝了下去，還砸砸嘴說道：「好茶！」

張信搖搖頭，我還等著回執呢，你要是拿進去就沒了信，我怎麼說理去？於是說道：「此信須得當面交給紀員外才行，能讓他過來一趟或者帶我過去嗎？」

「那便有勞了。」張信也不客氣，直接跟著紀成春走了進去。

紀成春立刻做出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對對對，是張信兄弟啊，失禮失禮！嚯，多日未見，張兄弟英武更勝從前啊！」

「行，那大俠你先等一下。」小廝說完便向裏面跑去，看來是報信去了。

「shao yao，韶窯……應該就是這裏了吧？」

不多久，那個紀員外也不拿捏姿態，自己迎出來取信了。

張信跟他進了左邊的一間茶室，將長劍和盔甲解下放在屋外，說道：「我本來是要去蓬萊的，順路接了幾封信送到這邊來，沒想到竟有紀員外的一封。」

張信在院外的松樹上拴了馬——這拴馬繩是帶鎖的，隨著私人馬匹的普及，偷馬賊也不可避免地冒了出來，各類防盜措施也應運而生——就走到大院門前敲響了門。

或許是居民們自己也看不過去了，於是幾個有點門面的商人牽頭，領著眾人捐資在小街之北開始重修一條石板路。這條路參考了中央市的設計，從一開始就留出了四車道的寬度，兩旁還有人行道、綠化帶和排水溝，成本不菲。但現在的百姓大都是有點力氣的，各家都喊上族裡子弟參与到www.hetubook.com.com工程里，只從外面買些泥灰、磚頭和石板回來，倒也不是修不起，而且至少修自己門前的時候肯定會上心的。現在看工程進展還算迅速，甚至還引來了《東海新聞》的記者進行報道，可讓各家長了個大臉。

張信聽了，也為他感到高興，說道：「哈哈，那便要恭喜紀員外啦！」

張信從工地邊上路過，順便在小街頭買了個蘋果，然後便翻身上馬，沿著主路向東北策馬慢跑了起來，引得路邊的大媽或小媳婦們一片矚目。

由於信中是好消息，又是故人重逢，所以紀成春給張信封了一份高達三百錢的紅包，用紅紙包著三張嶄新的東海儲蓄銀行發行的百文儲蓄券，還送了一個自產的小酒瓶給他。

紀成春感慨地說道：「這不是當初我家與幾家親朋來這東海國避難嗎？當時是打定了主意去南邊的，不過來了之後，發現這邊局勢安定、政治清明，頗有些興旺氣象，再加上後來戰事漸順，我們便留了下來。既來了便不能坐吃山空，而購田置產既不方便又不合我們胃口，便琢磨著重操舊業，於是就在這裏辦起了這家『韶窯』。托朝廷的福、朋友們賞臉，出的瓷還不錯，頗有些銷路。」

韶窯的大院有三進，進門的這一進頗有生活氣息，左邊有一些沒用完的建材，中間的空地上還有幾隻雞在啄食，右邊棚里停著三輛四輪車，右前方有個類似於穀倉的圓形建築，外面堆著不少煤炭。此時正有一個小工裝了一小車的煤，穩穩地推著向北去了第二進那邊，透過兩進之間的門，可以看到那邊煙火繚繞的景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