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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陳宜中就不一樣了，一方面他現在還年輕，還有上進的空間，有進取心，所以是願意為上進而付出一定的代價的；另一方面他也有足夠的能力（至少他自己是這麼認為的），能夠收拾這個殘局；還有一方面是他怎麼說和東海人也有些交情（雖然不是好交情），總能說上話。所以，選他登場也是情理之中了。

但這個時候，賈似道之前推行的公田法出乎意料地緩解了這個問題。他將大量的土地收歸朝廷所有集中起來，別的影響暫時不去評價，但至少現在使得事情清晰了很多，東海人只要把其中能連成線的要過來，就解決了相當一部分征地問題。雖然江南鐵路只是個設想，距離真正實施還遙遙無期，但既然現在就有這個機會，那乾脆就在臨安條約里順便解決了，省得以後再煩。

「啊？」陳宜中又吃了一驚，不用客氣？那你們幹嘛要扶我上去？

陳宜中驚訝地抬起頭來，發現兩人都平靜地看著他。

一邊是榮華富貴，一邊是苦囚乃至末路的生涯，他該如何選擇呢？

陳宜中聽得一愣楞的，仔細一想，當初東海人面對的局面好像跟上個月的事變有點像……豈止「有點」，完全是一模一樣吧！東海人還真是一出山就這麼硬啊！

於是，這個在後世被評價為「《臨安條約》中影響最深遠」的條款，就這麼確定了。

出乎他的預料，在做出明確的拒絕之後，兩個東海人並未發出什麼惱怒的話語，反而烏文成調侃地說道：「怎麼一個個都要告老還鄉，是不是你也要開個私塾啊？」

「什麼？為東海國效力！」陳宜中差點一下子腿軟跪下去，震驚的聲音之中有掩飾不住的喜悅，倒不是真想跳槽，而是有招徠之意那麼就有生的希望啊！

如同他被告知的一樣，烏文成和魏萬程兩人正在屋內等著他。

1273年，5月6日，臨安，京東商城。

除此之外，條約的主要內容是堪稱天文數字的巨額賠款，總額高達兩千萬東海銀元m.hetubook.com.com！

不過，雖然沒有關係到主權的領土要求，卻有關係到財產權的土地要求。東海商社新設了一家「江南路橋建設有限公司」，從朝廷所有的公田中索要了一大堆星星點點的小塊土地，如果把這些土地在地圖上標註出來，就會發現它們從建康到上海又到臨安，幾乎連成了一條線。

由於賈似道多年的專擅朝政，現在朝臣有點青黃不接的味道。

陳宜中幾乎被喜悅沖昏了頭腦，這可是左丞相啊，正所謂一人之下萬人之上，他做夢都想做啊！

時間進入了五月份之後，臨安方面的熱度再度提升。

陳宜中這人雖然貪戀權位又無能，在歷史上拖了文天祥等人不少後腿，可以稱作典型的豬隊友，但終究是陪著南宋走到了最後，寧願遠避占城也沒有投元。現在讓他背宋投東，也是不用想的，不過在現在的背景下，這反倒有一定的利用價值。

有能力的大臣如果不依附於賈似道，那麼根本沒法上位，而依附於賈似道的多半又跟他跑了出去，就算是留下來的也大多不放心用。

兩個「放過」顯然所指不同。烏文成輕輕笑了一下，說道：「我這人啊，最豁達不過了。別說你這隻是說兩句狠話了，當年有人可是把我打了個鼻青臉腫，我照樣與他化敵為友了呢，不信你問老魏。」

之前管委會討論到了江南新經濟開發的議題，不可避免地涉及到了鐵路問題。江南雖然水網密布，但這隻能解決運量，不能解決時效問題。若是能修建一條貫通江南主要城市的鐵路，用迅捷的列車和電報將這片潛力無限的地區聯繫起來，無疑更能促進當地的發展，也更有助於東海影響力的滲透。但是，在江南修鐵路可不像在北地那麼容易，需要架設大量的橋樑倒是其次，關鍵是征地難度高上了天——土地既分散又昂貴，若是沿線一家一戶談過去，恐怕再過幾十年也修不起來。

然後就拋出了一句讓他想都不敢想ｍ•ｈetuｂoｏｋ•ｃｏｍ.coｍ的話：「不知與權現在能為我東海國效力了嗎？」

像文天祥那樣油鹽不進的硬骨頭畢竟是少數，陳宜中你讓他明著投敵叛國肯定是不會幹的，但是以權位為誘惑，讓他在不轉變陣營的前提下讓渡一些利益，他就未必能不為所動了。

烏文成點點頭：「是啊，丞相。你也知道，現在左丞相的位子空著，也沒什麼合適的人選，你若想當就去當吧。哦，一上來就讓你去當丞相可能不能服眾，先做個丞相代理、首席秘書或者權丞相之類的也行。」

不過，生活上雖然沒被虐待，可精神上陳宜中幾乎已經死了——別的朝臣或許不會有什麼事，唯獨他陳宜中不一樣，當初他可是對著狄柳蔭和烏文成大大嘲諷了一通呢，他不做殺雞儆猴的那隻雞誰來做？

烏文成忍住笑：「嗯，好，那麼這個位子就非你莫屬了。」

說起來，不就是賣國求和嘛，我大宋自立國以來，這種事乾的還少嗎？那些名臣名相，他們就那麼乾淨嗎？他們做得，怎麼我陳宜中就做不得了？

臨安朝臣、諸外藩及皇太后謝道清共同擁立皇長子趙昰登基為帝，尊謝太後為太皇太后，新帝生母楊淑妃為聖母皇太后，全皇後為後母皇太后，三太后共同垂簾聽政，明年改元「景炎」。

他的臉立刻漲紅了，嘴巴張了又閉，手指不斷顫動，陷入了明顯的猶豫之中。

腦中不知天人交戰了多少次，最終陳宜中還是臉色平靜下來，又恢復了剛進門時的樣子，深深朝烏文成鞠了一躬，說道：「烏公的好意在下心領了。但是，宜中終究是宋人、是宋臣、受恩于宋，雖然貪生怕死、狂妄無知，但也不能做如此背主之事。烏公和魏公還是另請高明吧，這事陳宜中做不得。如果烏公還願意放在下一馬，那在下便就此告老還鄉了卻餘生了；不然，就請烏公給個痛快吧。」

「我……」陳宜中一開始的風骨早就拋到腦後了，臉上露出了明顯心動的表情，「不知烏公hｅtｕbｏok•ｃｏｍ•com想讓在下做什麼事呢？」

陳宜中扶了一下頭冠，走進了屋中。

在前兩項主要內容得到滿足之後，東海人並未進一步提出領土要求，這讓宋人多少有些欣慰。但實際上東海人已經把整個華夏視作了囊中之物，也不在乎一時的領土割佔了。

當年給遼金的歲幣相比這個數字可真是九牛一毛了，不過相對於南宋每年五千萬的財政收入，仍然是一個能夠承擔的數字。只是，朝廷的支出同樣巨大，一次想騰挪出來也不算容易。但東海人貼心地為陳宜中設計了一套「國債」方案，讓他可以把負擔攤派出去，減少了財政壓力。順理成章的，這筆巨額國債以市舶司關稅進行了擔保，同時貪婪的東海金融體系也趁這個機會更加滲入到了江南地區。

談判過程並不漫長，因為決定權完全掌握在另一方手裡，能談出什麼條件完全看他們心情。最終，在六月一日，雙方正式簽訂了舉世聞名的《臨安條約》。

「但是，為什麼是我？……」陳宜中剛這麼問出來，自己就想明白了。

魏萬程側頭對著烏文成說道：「怎樣，我說他不行吧？」

陳宜中突然明白了過來。東海軍都佔住臨安了，想要多少錢，大可以自己去國庫和封樁庫里挖，想要什麼地，大可以自己去占，現在想談個條約，無非是給朝廷留個面子而已。在這樣的狀況下，誰當丞相不是予取予求，就算送出去再多的利益，都不是自己的錯啊！

烏文成點點頭：「這個好說。我軍在臨安眼看著就滿月了，總這麼獃著也不是個事，所以我們想著儘快簽了和約回家。你對朝政熟悉，那麼就幫我們拿到儘可能優厚的條款吧，事後少不了你的好處。嗯，一千萬之上，每多賠一萬元給你五十元提成好了。」

「噫！」陳宜中倒吸了一口涼氣，這意思就是讓他幫著賣國啊！

……

新帝登基后，第一件事就是任命葉夢鼎為右丞相，又命陳宜中「權攝理左丞相事」。葉夢鼎春秋已高，只挂名，不htｔps://ｍ•heｔuｂｏｏk•coｍ.com干事，朝政基本由陳宜中獨攬。

烏文成得意地捋了捋下巴：「如何，現在願意投靠我們了吧？」

在陳宜中驚訝的目光中，烏文成慢慢說道：「與權，你想做丞相嗎？」

當初東海軍攻城之時，他正在麗正門與魏萬程虛與委蛇，然後正好就被逮了個正著。所以他現在沒像其他賈黨那樣逃出生天，而是淪為了階下囚——倒也不算階下，再怎麼說他也是著名文臣，而且又沒被起訴審判，只是軟禁在京東商城之中而已。

想明白這一點，陳宜中乾脆也豁達了，橫豎也是一死，不如留點風骨呢。

烏文成放下手中的茶杯，同樣輕鬆寫意地說道：「喲，與權來了啊，先坐吧。」

剩下的既非賈黨而又有足夠資歷和品階的，基本都是「有德老臣」，特點是年紀大卻又沒什麼雄心壯志，不然早被賈似道斗下去了。這些有德老臣基本是不可能與東海人合作的，他們已經一隻腳踏進了棺材里，現在所追求的是身後名了，若是臨去前又簽了什麼喪權辱國的條約，那豈不是一輩子清名盡付東流？所以，他們寧肯陪著朝堂政局一起爛下去，也不可能給東海國割地賠款然後收拾局面。

而陳宜中獨攬大權后，幹了三件大事：第一件是清理賈黨餘毒（雖然他自己就是賈黨出身），轟轟烈烈地藉此剷除異己；第二件是撥亂反正，宣布廢除《公田法》等諸「惡政」，並將陸續還田於民，以博取士大夫階層的支持；第三件就是與東海國展開談判，以「賠償損失」為條件，換取他們退出臨安並恢復「正常邦交」狀態。

魏萬程早有準備，當即把當年導致了東海商社初露鋒芒的烏文成被俘事件娓娓道來：「……@＠&￥%……如此這般……總之你可以去打聽一下，姜家如今已經成了愛國愛民的好士紳，家裡年年在幾個縣裡有議員，還開了銀行，興旺得很。秋後算賬可不是我們的做派。」

「什麼？」陳宜中嘴巴大張著，「丞相？」

對啊！

陳宜中仍未從驚喜中恢復ｈetｕｂｏｏｋ.cｏm.ｃoｍ過來，猶豫著問道：「可是，之前不是……烏公為何要放過我呢？」

當然，這也是因為之前烏文成給他打了個埋伏，讓他知道了自己沒有生命危險，不然真的以死相逼的話，他也未必就能硬到最後。但現在兩人也不打算考驗他到那一步，有這樣的成果就夠了。

《臨安條約》重申了東海公民及國民在南宋控制區內享有的國民待遇，確保了東海人仍能在宋國如常活動和經商。在此基礎上，本條約第一次將東海國與宋國雙方視作對等的兩個實體進行定義，使得東海國的法理地位有了一次躍升——當然，現在這也只是個小小的面子問題了。

「知道，知道。」烏文成不耐煩地擺擺手，「不用你賣國，你隨便怎麼強硬都行，不用對我們客氣。」

魏萬程適時微笑著說了一句：「縱使你當了丞相，不得不做出什麼讓步，那也是形勢所迫，非你本願。」

所以，他就這麼有風骨地走進了屋中，還輕鬆寫意地打招呼道：「喲，魏兄、烏兄，別來無恙啊。」

想到這裏，陳宜中立刻背過手去，做出一副憂國憂民的表情：「如今，我大宋已經陷入了風雨飄搖的局勢之中，主少臣疑，外有強敵環伺，內有奸相亂國。如果無有人撐起這局面，恐怕皇宋便又要重蹈漢唐覆轍了。宜中本只是苟全性命于亂世，不求聞達于諸侯，但事到如今，也只能勉強撐起這局面，為這座大廈裱糊窗戶了。」

陳宜中再度露出了明顯的心動表情，不過仍然故作姿態道：「即便是二位用宰執之位誘惑我，我也不可能賣國求榮的！」

但他來不及思考更多，聽完魏萬程的敘述后，立刻對烏文成行禮拍馬屁道：「烏公胸襟豁達，有如古之聖賢，實在令在下佩服！」

烏文成無奈地聳聳肩：「總歸還有點骨氣，但也只有這一點了。」

「是啊，」烏文成玩味地看著他，「別的不說，至少與權是有能力的，我東海國最需要人才了，為何要放過眼前這個呢？」

什麼，自己這就要當丞相了，這是不是有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