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邊居誼猶豫了一下，請命道：「安撫，左右在下在船上也沒多大用處，不如讓我去陸上領兵吧。」

昨日他們修建炮位的時候經驗不足，為了取得好的視野和射界，大剌剌把火炮架在營內高處，結果完全打不到躲在土堆後面的元軍火炮，反而自己被打了個灰頭土臉。

這下好了，浠水也不用守了，兩人乾脆灰溜溜帶兵向西南邊蘄水縣城的方向撤去——可也沒那麼容易！

就在此時，又有一門火炮被元軍打啞火了。汪子訓黑著臉問道：「既然如此，為何不早把炮撤下來？」

這次浠水失守，很大原因是團練兵沒有專業軍官帶領，雖然兵力不少，但一遇敵就慌了神，被元軍輕鬆奪河。這多少也有些咎由自取，因為這支軍隊士紳才是主體，他們對武將很是警惕，生怕被奪了兵權去，因此排斥他們插手自己隊伍的管理指揮。邊居誼之所以在船上給文天祥當參謀而不是去領兵作戰，很大程度上也是因為這個原因。但現在情形緊急，也顧不了那麼多了，還是讓專業的上吧。

沒想到，蘄州知州管景模就在城頭，聽到他的聲音，沒多久就現出身來。「是君賁啊，久違了。猶記當日你我相會時，還在把酒言歡，不料如今竟各處一方了，真是造化弄人啊！」

汪子訓氣急攻心，上前找到炮兵隊正，喝問道：「你們是怎麼打的？元軍一門炮未損，你們就被打壞兩門了？」

曾汪兩人帶的團練兵大部分都是沒見過血的新徵兵，哪裡見過這種陣仗？差點就要營https://ｍ•heｔｕbｏok.com•ｃoｍ嘯了。

「一世清名，一念而失，你好自為之罷！」陳文龍惱怒無比，扔下一句話，便回首離去了。

陳文龍立刻領命，乘了一艘小船先去了。

邊居誼一拍闌干，怒道：「不管如何，蘄州都萬不可失！他不開城，我們就攻進去！傳令下去，照常登陸，把火炮都亮出來！」

但是他們很快就發現了情況不對，蘄州港口上怎麼一條船都沒有？而且信使已入城多時了，為何還沒有人出來迎接？

元軍的騎兵第一批渡河，然後就緊緊扯住他們的隊伍撕咬起來，嚴重拖慢了他們的速度。而隨著渡河的元兵越來越多，他們的處境顯然不妙了！

因此，昨日隆興府的名士曾與禹和汪子訓就帶著自家的團練兵，來到清泉鎮上駐防。兩人各自在河南岸扎了一個營地，又聯合在北岸設了一個警戒營，三個營地互為倚角，至少看上去是十分穩固的。

陳文龍指著他，氣憤道：「可是元軍仍未至，你如此倒行逆施，邊將軍當下便要討伐你了！到頭來蘄州城還是得遭兵災，你難道不羞愧嗎？」

然而，今日一大早，突然有一營元軍騎兵自西北方呼嘯而至，然後又有大量的步兵也尾隨抵達。曾汪兩人見狀大驚，直接將河北的警戒營撤了回來。

1273年，10月3日，蘄水縣，清泉鎮。

沒辦法，兩人只能帶著兵後退到安全位置重新布陣——可就在這時候，元軍突然派出小隊乘筏南渡，一舉奪取了南岸渡口和和_圖_書附近的大批渡船！

管景模目送他離去，也沒讓城頭火器開火，最終幽幽嘆道：「確實，恐怕即使在大元的史書上，我也不會有什麼好名聲。如今聲名盡喪，只求能換來父老安生。希望這條路確實是對的吧。」

汪子訓見狀，趕緊調兵去收拾場面，可沒過多久，又一枚炮彈從破口處飛進來，一直打中了好幾個在收拾帳篷的兵丁，剩下的立刻被嚇得四散而逃。

「砰！」

好歹他們之前已經把附近的渡船都收集了起來，元軍一時無法過河。但情況仍然很危險，因為浠水在這一段只有百多米寬，想過河辦法多得是。

隊正苦著臉說道：「之前這不是您喊著要開炮回擊的嗎？誰敢撤啊！」

清泉鎮位於浠水中游，周邊人口稠密、農業發達，南北之間有官道渡口，交通便利，北邊還有個清泉寺香火頗旺，顯然是浠水一線上必守之地。

隔壁曾與禹部也好不了多少，甚至更糟。因為他派了士兵在營地之北待命，以防元軍趁機渡河，可元軍就瞄準他們打，當場就把他們打散了，沒辦法只能收攏進營地中整頓。然而炮彈不會因此而停歇，不時落入營地中，給裏面的人造成了莫大的心理壓力。

文天祥道：「蘄水是最後一道防線了，此線再破，元軍便如猛虎出籠，不復有阻礙可擋。更何況，下游還有狼子野心的呂虞卿在，後果不堪設想……說不得，你我二人都要埋骨於此了。好了，不說這些了，我們先回道士袱鎮整頓，然後兵分二路，你帶陸軍去蘄https://m.hetubook.com.com水防守，我把水師整理一下，儘可能把元船給堵住……」

炮兵隊正支支吾吾地說道：「相公，那個，對面韃子太賊了，炮都躲在土堆後面，咱們怎麼打都打不著。可咱們的炮就架在檯子上，他們打打不就撞上了嗎？」

邊居誼帶領船隊沿江東下，來到了蘄州城附近。

過了一會兒，城中終於有動靜了——卻是城頭掛上了「元」旗！

邊居誼給各部軍官文官下了命令，便靜待船隊慢慢靠岸。

眾人立刻大驚失色，隊中的陳文龍驚叫了出來：「怎麼回事，管知州為人忠厚，怎麼會投元的？而且元軍明明未至啊！」

就在汪子訓眼前，自家四門珍貴的「神速將軍」之一被炮彈砸中，炮車轟的一聲碎裂，炮身向後滾出，轟隆一聲落在地上，周圍的兵丁紛紛退避。

這時陳文龍出列道：「我與管知州是舊識，不如讓我先前去一探，看是不是有什麼隱情。」

10月4日。

……

邊居誼道：「亦可。不過君賁要快一些，這邊登陸不會停歇。」

文天祥一腔積鬱急欲發泄，但到了嘴邊又擠不出什麼來。看了一圈，走到艉樓上，找到同樣沉默看著蘄水城的邊居誼，嘆道：「接下來，就要死守蘄州了啊。」

一時間，諸人便產生了諸多猜疑，但百思不解，又無不悲憤不已。元軍都沒打過來，他們怎麼就投了？在這關頭，蘄州居然投敵，豈不是後院起火？

10月5日。

管景模苦笑道：「慚愧，正是為了一州父老，在下才不得不行此下策ｗww.hｅtｕｂooｋ.cｏｍ•cｏm。若是繼續沿著蘄水抗拒元軍，確實還能堅守幾日，可這麼一來，蘄水兩岸不是得打成白地？得有多少人流離失所，又有多少人死於非命？說不得，連蘄州城都得被屠了泄憤。可即便付出如此大代價，最終真的就能把元軍攔住嗎？不過是枉死罷了。」

文天祥仰頭一嘆，又對他點頭道：「那便有勞你了，我授予你便宜行事之權，節制諸軍，若有不服調遣者，可軍法從事！」

汪子訓啞口無言，過了一會兒又急切地說道：「那，快，把最後一門撤下來！」

陳文龍見了他，不敢相信地問道：「管兄，何至於此！你是有什麼苦衷么？蘄州明明還有餘力防守，為何要白白將一州父老送于韃虜之手？」

邊居誼一驚，但也沒有扭捏，當即抱拳道：「萬死不辭！」

不久后，他帶人來到蘄州城下，大聲對城頭喝問道：「王師已至，為何不開門迎接，反做出了悖逆之舉？爾等如此不忠不義，日後見了祖宗不會羞愧嗎？快叫你們管知州過來，我與他有話要說！」

但情況仍然不容樂觀，他們儘可能將軍隊整編了一下，粗粗分成了兩部分。一部分約莫五千人，大部分都是陸軍，乘運輸船和輕型戰船東進前往蘄州；另一部分約兩千人，以水師為主，留在道士磯周邊阻擊元軍水師。

管景模嘆道：「總歸要遭兵災，一城遭災總比一州遭災要好。左右不過是守一兩日，等元軍一至，便大局已定了。君賁，我也勸你們莫要再在蘄州浪費力氣，還是去下游再論吧！」

「轟轟轟……哐！hetｕboｏk•ｃｏｍ.coｍ」

元軍一邊在北邊的鎮子里收集木材打造簡易浮筏，一邊直接把炮架到河邊上，對著南岸的兩個營地轟了起來。

於是隊正趕緊帶人去了，還好，好歹是把僅存的這門炮保下來了。但這麼一來，營內也就沒有遠程火力可以回擊了，元軍見他們啞火，乾脆對著他們的營寨猛轟起來。

一枚炮彈砸碎了木營柵，直接闖入一排帳篷之中，把裏面攪了個稀巴爛。

「好，好啊！」文天祥忍不住流出了淚，「天下畢竟是有忠勇之士的，吾道不孤！」

匆匆修復過的吉州號上，文天祥看著一個個的元軍旗幟在蘄水城上立了起來，黯然回首，帶著船隊撤離了浠水口。

船隊順流而下速度很快，當日就回到了道士袱鎮。在這裏，文天祥倒是接獲了兩個好消息，一是謝枋得在興國軍徵集了一批士紳，自願帶著鄉兵物資前來支援，二是又有三艘大戰船自隆興府趕來支援，補充了急缺的水師力量。

「管知州手裡也有些兵力，州城還是交給他去守御，把進不了蘄水的戰船留在外面協防就行了。我們登陸之後，前往中游布防，這次要注意修建防炮工事，最好借地勢躲在掩體後面……好了不多說了，派人前去知會管知州一聲，最好讓他派些人出來協助我們登陸。」

蘄水城並非戰敗被奪，而是他們主動放棄的，因為隨著浠水中流被破，繼續固守此城已無意義，還不如收縮兵力用於它處。相比之前無血開城的那些城池，他們好歹將城內的糧草軍資搬的搬毀的毀消滅一空，沒給元軍增加補給，算是不幸中的萬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