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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75年，5月16日，通遼營地。

他順手把一柄餐刀朝會場中間扔了過去，然後喊道：「這就是他們的下場！」

氣氛突變，頭人們的酒意突然被嚇了個半醒。

炊事員不耐煩地答道：「蘸肉的，左邊是五香粉，右邊是香辣粉，不能吃辣的話別蘸太多。」然後又舉了一下手中的肉架示意他快些。

呂澤滿意地點點頭，然後揮手道：「拖出去，行刑！」

會場中混亂了起來。

這幾個被捆住的傢伙很快被扔在了兩排小桌中間的空地上。他們一副灰頭土臉的樣子，有人衣服扯爛了，有人眼角烏青，有人嘴角帶著血，但全部都穿著草原上常見的袍服，扎著小辮，還哼哼唧唧著。

但反過來說，散容易，聚也容易。在這種情況下，東海軍作為一個強大的「部落」，顯然是有資格成為新的核心的。只要建立了核心，與各部落頭人聯絡好感情，那就很容易凝聚起來了。雖然也有內部不穩因素，但只要自身強大、節節勝利，誰會那麼蠢站到敗者的一方呢？

蒙古人是熱情的，也是冷酷的，是團結的，也是自私的。這不矛盾，畢竟這就是人性。沒有誰會天生純良或者邪惡，民族性格都是環境塑造出來的。

同樣的，在陷入絕境的時候，他們必須協作才能生存，這使得他們很容易團結在強力領袖的旗幟下，不然也不足以成為中原的威脅。但同時草原上漫長的距離也使各部落之間容易相互產生疏離感，一旦沒有了團結的核心，就很容易分裂，甚至相互廝殺。這分分合合，在歷史上不斷重複著，一旦哪個大部落或傑出領袖出現，草原諸部就結成一個整體，如臂指使；相反若首領或核心部落失敗，那麼這個整體很快就ｗww•hetubｏｏk.ｃoｍ•cｏm會分崩離析。

他身後一名准尉小跑著出去傳令了，很快，炊事班抬著八隻烤全羊進入了會場中，香味四溢，引得眾人抽起了鼻子。

呂澤擺手讓他們停下，帶人入席就座，又做了個「嗅」的姿勢，聞到了一點香味，笑著說道：「讓大家等了這麼久，也該餓了，帶人，把肉都端上來！」

「還吃？」阿拉騰猶豫了一下，最終忍不住食物的誘惑，割了一片肉，小心翼翼地在辣椒碟里蘸了一點，然後放進了嘴裏，「這麼可怕……咦？好吃啊！我這麼香的肉可從沒吃過！」

頭人們愕然地看著他，兩股戰戰，如果說剛才是半醒，現在就全醒了。

「啊哈哈，呸，那乃顏整天就知道來索青壯索馬羊，哪有首長大方？」

烤羊在草原上絕不罕見，炊事班中人多有牧民出身的，烤起來還算拿手。羊肉的肥瘦和燒烤的手藝只能說中規中矩，但東海人有從外界帶來的各種調味料，既有南洋香料除膻增香，又有海產調料增鮮，還有特產辣椒，使得烤出來的羊肉香味撲鼻，令人垂涎欲滴。

龍息酒經蒸餾提純，不僅酒精度高，而且沒有民間劣酒常見的雜質，還添加了一些香劑，口感要好上許多。當諸人學會了正確的飲酒法之後，很快被這種醇烈的美酒所折服。

他們當然是熱情的，因為在茫茫草原上遇到外來的客人可不容易，而交流通常意味著外界的信息和貨物，自然要熱情迎接。但草原上隨時可能遭遇災害，陷入生存絕地，所以上面的人必須能做出冷酷的決定，才有可能長期生存下去。

很快他們走到了烏蘭面前，在桌上放下一大兩小三個盤子，大盤自然是盛羊肉的，m.hetubook.com.com而左邊小碟里裝著一些黃色的粉末，右邊裝著一些紅色的。又放下一小瓶酒，然後才把羊肉端過來。

他驚訝地看向上首的呂澤。據他所知，這位紹布同樣是投靠了東海人的一個部落族長，怎麼會被這般折磨，難道首長們要翻臉了？

肉菜吃過，呂澤又舉起了酒杯：「有了肉，豈能無酒？此酒是我從東海帶來的龍息酒，勁道霸烈，正適合各位好漢，來，各位不用客氣！」

一時間氣氛火熱起來。

呂澤對身後一個準尉吩咐了一句，這個年輕人立刻離去了。

現在呂澤就算走出了第一步。不過，只施恩也是不行的，還得有威才行。

倒是烏蘭剛才被辣椒坑了一把，沒敢立刻灌酒，而是先小口嘗了一點，然後就嘗出了味道：「好酒！乾淨，烈，好！」

烏蘭更是帶頭喊道：「今日過來，吃首長的罐頭和酒，是我們的榮幸啊！」

沒過多久，那個准尉回來了，還從外面帶了一隊人回來——但出乎大多數人的預料，這些人不是嬌滴滴的小姑娘，而是一隊魁梧的東海兵，其中還帶著幾個被捆住的人！

其餘人心中鄙夷，但還是很快跟上，一時間馬屁之聲不絕於耳。

炊事員們端著羊先請呂澤等人切過，又端到兩側的客席上，分發給客人們。

這批酒是四十度的，比平時他們常喝的淡酒幾乎濃了十倍，猛然大口喝下自然如同熱水燙肚一般。現在他們的表情自然十分精彩。

烏蘭大張著嘴，用巴掌直扇著，順手抓起之前的罐頭，咕咚咕咚灌了一大口糖水，才緩過勁來：「沒事，沒事，就是辣了的太。阿拉騰，你也吃，也吃！」

聽他這麼一說，下面不少人明明已經辣得受不了，還是硬頂著蘸辣椒粉吃https://m.hetubook.com.com了起來，一邊吃還一邊紅著嘴唇叫：「好吃，好吃！」

「砰！」隨著一聲槍響，繁雜的聲音消失下去，呂澤站起身來。

阿拉騰往裡面一看，細細辨去，很快認出一個熟人來：「紹布，怎麼你在這兒……等等，出什麼事了你？」

呂澤咳了一聲，板著一張臉說道：「各位不用擔心，這幾個傢伙跟你們不一樣。他們收到會盟令后，沒有第一時間趕來，反倒推諉避讓，甚至還有想著帶部落逃離的——這就是背叛！所以，在你們歡樂聚會的這幾日，我們的東海鐵騎主動出擊，將他們捉了回來——」

他帶人走到了升旗台上，沒有立刻入座，而是舉起了一個酒杯，對兩側敬了一圈，先用漢語說道：「今日會盟，多謝各位前來捧場！」然後又用蒙語重複了一遍。

呂澤呵呵一笑，又舉起了酒杯：「一點小插曲，不要管他們。來，各位，繼續吃酒，吃肉！吃飽了酒肉，我們就要西征啰。」

雖然口音有些奇怪，但眾人聽了親切，也很給面子地應和起來。

這時旁邊的賓客們也逐漸把這幾個俘虜認了出來「塔拉，你犯事啦？」「烏恩，莫不是你……」「八音，當初我就勸了你，你蠢！」

眾人聽了他的話，又看看場中的俘虜，又驚又懼又后怕。這幾個傢伙可是天南地北隔著幾百里啊，居然被同時捉來了，東海軍到底有多厲害？還好當初老實來了，不然今日不也就被捆在這兒了？

呂澤饒有趣味地看著諸人百態，不覺得出乎意料。過了一會兒，他調侃道：「這羊肉可還可口？諸位儘管吃，稍後還多著呢！調料也別客氣，吃完了再添！啊，說起來，我們那邊有不少人嗜辣如命，紅彤彤的辣油火鍋都能直接抱著喝呢和_圖_書。能吃辣的可是好漢啊。」

「好酒……真是好酒，以後要是能喝上這樣的酒，俺給首長就賣命了！」

想到這裏，場上頓時爆發出了一陣恭維和表忠心之聲，同時對這些叛徒惡毒地咒罵起來。而俘虜們有的仍然硬挺，有的卻不住求饒起來。

「首長，俺有個女兒……」

一瓶瓶的酒被送上桌來，很快眾人便酒酣面紅，精神上的拘束被解開，胡言亂語起來。

阿拉騰一驚，連忙拉住他：「烏蘭，怎麼了，不是中毒了吧？」

他又領了一輪酒，然後說道：「現在有酒、有肉，但還缺了些什麼，不如來段歌舞助興吧？」

烏蘭有些稀奇，沒有立刻割肉，而是指著兩個小碟問道：「這是什麼？」

說到酒，大家都來了興趣。草原好漢本來就好酒，之前就被酒香吊著胃口呢，早就難耐了，現在得到了行酒令，不少人當即舉起酒瓶，直接灌了下去——

他被全體大會委託來經略草原，說難也難，說簡單也簡單。如果是想要深耕細作，徹底解決草原威脅，那肯定是不可能，別說他了，中原王朝幾千年來各種能人異士都沒解決得了這個問題。但如果只是在眼光可及的時間里將草原上零散的部落整合起來，保證十幾二十年安定，那還是很簡單的。

周邊類似的情形還有不少，有人用力過度被第一次接觸的辣椒粉辣到，也有人卻分外受用這種辣味，大快朵頤。

呂澤從北邊的磚樓中走了出來，穿的還是那身白色挺闊禮服，不過佩上了更多的綬帶和徽章，顯得華麗多了。他旁邊還帶著四野和勇敢旅的幾個軍官，同樣都穿上了繁複的軍禮服，都有些彆扭不太習慣，但也確實能鎮住場子。

稍後炊事班又上了第二輪烤羊，還送了些新鮮炒菜上來。

呂https://m.hetubook.com.com澤點點頭，果然，烈酒「自古以來」就是征服游牧民族的利器。他舉杯又拱火道：「不用客氣，儘管喝。來人，再給各位頭人添酒！」

「玄玄乎乎的，什麼東西。」烏蘭扎著一塊肉，聞著肉香口水直流，急匆匆地往辣椒碟里一搗，蘸得紅彤彤的，又迫不及待地塞進嘴裏，「我看也沒什麼特……嗷嗷嗷辣辣辣辣燙！」

烏蘭心中惱怒，但不敢發作，於是從架上狠狠割下了五根肋骨來，放到盤子里切著吃了起來。

頭人們繼續吃肉喝酒嚷嚷著，不少人期待地看向出口——既然是表演歌舞，難不成是呂首長帶來的歌姬？早就聽說中原女兒水嫩，今日可得好好見識見識……

呂澤舉酒杯抿了一口，然後小聲嘆道：「果然，酒席才是談正事的場合……」

其中，團結抵達最高峰的，無疑就是一代天驕成吉思汗時代了。但那輝煌的時代早已過去，窩闊台之後蒙古各部就開始分裂，一路到現在已經散得不成樣子了。現在，或者說歷史上的絕大多數時間，草原諸部都是封建分裂的結構：一個個部落就是一個個小共同體，部落內部頭人的權威最重，往往一言可以決定部落的去向；部落之外的結構比較鬆散，小部落通常會對大部落表示服從，但一旦大部落衰落，隨時造反也是分分鐘的事。

這個方法別說現在好用，甚至到了21世紀都能用。就比如說法國在西非的殖民，就是靠法國總統去與非洲國家統治者建立私人情誼進而間接控制的。辦法沒有老不老套，只看好不好用哇！

「嗚啊，這酒像火燒一樣！」

很快，將俘虜帶進來的東海兵又把他們拖了出去，過了一會兒，就聽到外面啪啪幾聲槍響傳來，眾人的臉色不禁白了。

眾人哪裡會拒絕？當即叫好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