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符離活了四千多年，很少接觸人類。兩千年前他不懂人間界的規矩，養的寵物生病，就以原形去山下找大夫，結果把大夫嚇得痛哭求饒，從那以後他便再也沒有在人類面前露出原形。那時候他以為大夫是害怕他的原形，現在他已經明白，人類害怕的是口吐人言的異類。

說了這句話的同事，在第二天看到房東一家彷彿捧著寶貝似的捧走了符離送的紅繩，覺得自己的世界觀好像出現了裂縫。

一頓小龍蝦吃了將近兩個小時，因為符離與鯤鵬戰鬥力實在太強，結賬的時候，老闆還幫符離把零頭給抹去了，還熱情地歡迎他們下次再來。

符離盯著這疊錢沒有說話，因為他心裏很清楚，他根本沒有丟錢。

「二位請隨我來。」一個穿著工作套裝的年輕女子引著兩人去了二樓會客室，對兩人露出優雅的笑，「請稍坐片刻。」

看到這一幕，鯤鵬冷哼一聲，走到剛才偷香蕉的兩個年輕人面前，二話不說就踹到他們的小腿上。

大廳里懸挂著一盞巨大的水晶吊燈，地板光可鑒人，樓梯扶手全是原木材料，上面雕刻著漂亮的浮雕，來來往往的員工全都相貌出眾，彭航與他的同事站在這裏，恍然覺得他們就是這個世界上長得最丑的人。

「還是隊長好，哪像這些有錢人，向人表達感謝，竟然只送一根不值錢的紅繩，真是越有錢越摳門。」

符離看了下名單表，他跟酸與還有張柯分在一組，主要負責巴蜀、南詔、黔安三省的修真者記錄。

「你說呢？」楚余笑得一臉慘烈，「今天的經歷，夠我出去吹噓一千年了。」

「我回來了。」符離帶著一身麻辣小龍蝦味兒走進來，見大家全都用看英雄的眼神看著自己，疑惑的問，「怎麼了？」

原來他發現符離的氣息后，就盤算著這件事， 為了不顯得過於迫切，在房間里等了十分鐘才上來找符離。

楚余有氣無力地甩了一下尾巴， 翻著肚皮任由自己在水中漂浮。

符離有些好奇地回頭：「大人，你怎麼了？」

他們鄰桌坐著幾個性格活潑的年輕人，嘴裏吃著小龍蝦，卻以熱情的態度討論鮑魚燕窩究竟好不好吃。最後得出的結論就是，味道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們還吃不起。

「符先生，不好意思，這個時候還來打擾你。」彭航站起身，「可不可以坐下來談？」

「好了。」庄卿敲了敲桌子，吸引大家的注意，「今年ｗww•ｈetｕboｏk.ｃｏm•ｃom修真界一標三實工作，由老帶新的組合方式來完成，也有利於新人更加熟悉修真界。徐媛，把名單表發下去。」

「哎，你們還記得我們高中教科書上的那篇《逍遙遊》不？」女孩子喝了口飲料，「我覺得那種魚可能還挺好吃。」

彭航看著那些垂手低頭的員工，再看送他們出門的符離，覺得自己好像在看類似於「青蛙變王子」的偶像劇，主角就是符離。

「那種人也很有意思？」鯤鵬指向前方。

「我操你媽！」被踹的兩個年輕人從地上爬起來，「你想幹什麼？」

大家齊齊望向符離，難道他跟鯤鵬出去惹事了？

鯤鵬想嘲笑符離幾句，結果就看到街頭對面有幾個年輕人跑過來，他們不僅幫老爺子把車推了上去，還把老頭子三輪車上擺著的水果買了七七八八。

「好。」彭航把紅繩接過，起身道，「那我們就不打擾符先生工作了，告辭。」

「為……人民服務？」符離端起茶，不解的回了這麼一句。

鯤鵬大人的尊嚴不容渺小的人類玷污！

「警察先生，我已經聯繫了領導，我們公司確實有名叫符離的員工。不好意思，請進。」門衛打開電子門，邀請彭航與他的同事進去。

聽到《逍遙遊》這個名字，直覺告訴符離，這幾個人類可能要惹事兒。

「不好意思，打擾了，請慢用。」女職員手裡端著托盤，裏面放著兩盤點心，兩杯茶。

彭航笑了笑：「符先生真會開玩笑，我們還是說失物的事吧。」他把一疊錢掏出來，放到符離面前，「你點一點，看數量是不是對的。」

「大人。」符離一把抓住鯤鵬手臂，控制住他想變鳥的衝動，伸手指著桌上已經吃掉大半的小龍蝦，小聲道，「吃掉這幾個無知人類是件小事，但這件事鬧出去，以後你就不能吃人類的美食了。這些只能活一百年的無知人類，根本沒有見過大人你的威武形象，所以才敢開這種玩笑，您看在人類發明創造的美食份上，別跟他們計較。」

「切！」眾人見楚余還有精力說這些廢話，就知道他沒什麼事，把他扔到一邊，做自己的事情去了。

比起不給他面子的朱厭，已經給過他好幾次面子的鯤鵬，在符離眼裡，就可愛了許多。

鯤鵬站在街頭，這裡有造型奇異的高樓大廈，還有像鐵盒子一樣的車，來來往往的行人步伐匆匆，整個世界都被和*圖*書人類佔領了。他壓低聲音道：「我們妖族，竟已淪落至此了么？」

「沒有。」符離喝了一口茶，隨口道，「我跟公司高層管理有幾分交情，同事也是給領導面子。」

茶杯與盤子很漂亮，彭航端茶杯的時候，都不敢用太大的勁兒，怕把杯子捏破了，他一個月的工資都賠不起。

「好。」符離在兩人對面坐下，「不知道二位找我有什麼事？」他停頓一下，為自己辯解道，「我可沒有給別人賣假藥。」

同事恍然道：「還是隊長有見識。」

「符先生誤會了，我們今天來，是因為你的房東報警，說撿到你丟下來的錢，但怎麼都聯繫不到你，所以才希望我們聯繫到你。」彭航解釋道，「我們調取了各種資料，才查到你在此處任職。」

符離看著鯤鵬猶如社會大哥的模樣，忍不住笑出了聲。

天地間的靈氣幾乎消失殆盡，天空也不再澄澈碧藍，人類全都住在密密麻麻又狹小的格子里，距離看似親近，但又彼此冷漠著。

兩人見鯤鵬一臉兇相，罵罵咧咧走遠，不敢真跟鯤鵬打起來。

一聽是符離出手相救，大家瞬間打消楚余在吹牛的嫌疑。

「是符哥把我從鯤鵬嘴邊搶回來的。」楚余欲哭無淚，「看來老大說得對，不努力修鍊，在修為壓制面前，我們連人形都維持不住。」

這廂符離跟鯤鵬吃得開心，管理處那頭的楚余幾乎是靠扶著牆，才從住宅區回到了辦公區。其他同事見他一副命不久矣的模樣，還以為他受到了邪妖襲擊，七手八腳把他扶到椅子上坐下。

黃燦給符離端了一杯茶：「符哥，您辛苦了。」

「慢走。」符離起身送他們，從二樓走到大門口，工作人員紛紛主動向符離打招呼，態度熱情得近乎殷勤。

彭航再看牆上，牆上掛著幾幅捲軸畫，就算他是個不懂藝術的大老粗，都覺得這些畫特別好看，還帶著點說不出道不明的味道。還有那副仕女逗貓圖，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錯覺，這個仕女好像跟剛才領他們進來的女職員有幾分相似。

「謝謝。」符離道了一聲謝。

「大家負責的區域我已經劃分好了。」徐媛把一標三實調查工作人員表列了出來，「按規矩本來應該每組分一個新人的，不過這屆情況有些不同，所以我把宋語跟符離分在了同一組，大家沒意見吧？」

正在嚼小龍蝦的鯤鵬掏了掏耳朵，啥啥啥？他沒打算吃人類，人類倒是和*圖*書想對他下手了？

小龍蝦上桌，鯤鵬也不怕燙，拎起一隻扔進嘴裏，點頭道：「味道確實不錯，不過這蝦就太小了點。」回去他去撈些大海蝦，讓人照著這個方法來做。

這麼直白的告訴他們，他是走後門的關係戶，是不是有些不合適？

「怎麼了？」彭航見符離不動，以為數量不對，「難道是錢變少了？」

庄卿點了點頭，轉頭看向坐在角落裡的宋語：「宋語，以後你與符離分在一組，工作內容聽符離指揮。」

「好嘞。」符離笑眯眯地答應下來。

因為對一切都懵懂無知，所以他也體會不到鯤鵬那種遺憾與悵惘的心情。

「隊長，你看什麼呢？」同事拍了一下他的背，「是不是羡慕這些關係戶了？」

前台姑娘人長得漂亮又禮貌，招呼兩人喝茶。

知道這條魚與符離有幾分交情后， 鯤鵬放棄了吃魚的念頭， 只是對楚余有些嫌棄， 這種看到他連人形都維持不住的小妖，竟也敢在外面亂晃， 看來真是時代不同了。

女職員受寵若驚般連稱不用，微微垂著頭退了出去，還細心的幫他們拉上了門。

彭航轉頭看了眼牆上那幅仕女圖，乾笑了兩聲。

鯤鵬沉默的跟在符離身後，走出好長一段距離都沒有說話。

眾人齊齊搖頭，那能有什麼意見，像這些上古大妖，他們一般人也搞不定啊。

他一拍桌子，當即決定化為鵬鳥吞下這些無知的人類。

符離來到二樓，穿過結界來到普通的會客室，看清屋內坐著的是彭航以後，敲了敲門才道：「兩位警察同志，晚上好。」

「老大，符哥帶鯤鵬去吃飯了。」楚余小聲回答。

「不是。」符離伸手把錢順手揣進外套口袋裡，掏出一根紅繩遞給彭航，「多謝房東撿到我的失物，這個是我送給她孫女的謝禮，拜託兩位幫我轉交一下。」

鯤鵬沖他們的背影罵道：「孬種。」

符離沒有說話。

彭航看著關上的門，臉上露出笑，用開玩笑的口吻道：「符先生剛來上班不久，就這麼受同事歡迎了？」這哪裡是受歡迎，那個女職員在符離面前，幾乎稱得上是恭敬，彷彿符離的身份很不一般。

「說出來你們可能不信，我剛才差點被鯤鵬吞進了肚子里。」楚余咕咚咕咚兩口喝下一杯水，猶如慘遭蹂躪的小姑娘，「在他張開嘴的那個瞬間，我以為我活不了了。」

「聽說這個長隆生物科技公司在一百多年前叫長隆布和_圖_書坊，現在雖然換了名字，掌權人的姓氏卻沒變。像這種傳承一百多年，還屹立不倒的大公司，就喜歡講究一些氣度文化。」彭航拍了拍同事的肩膀，「國內的人講究起來，可比國外那些貴族還要優雅。」

拿走香蕉后，他們各自掰下一根后，剩下的都扔進了垃圾桶里。似乎對自己的行為很得意，他們發出了笑聲。

「我們現在就去？」符離見鯤鵬不斷點頭， 把楚余放進洗手池裡， 還好心的給他放了半缸水， 「楚余，我帶鯤鵬出去吃飯， 你等我們走了再出來。」

儘管還不是吃飯的高峰期，符離選好的龍蝦店裡已經坐了不少客人，大家三三兩兩的在一起喝啤酒吃蝦， 空調呼呼的吹著，也沒有打消大家的熱情。

走出大門，彭航回頭看站在門口的符離，透明的玻璃門彷彿把他跟符離分在兩個世界，他站的地方是正常的人類社會，而符離所站之地，就像是另一個神奇世界。

她走路的姿勢十分漂亮，就像是古代受過良好教養的千金小姐，一顰一笑都帶著風雅。與她一比，電視劇里那些所謂的大小姐，都顯得矯揉造作了。

早知道人間界有這麼多好吃的東西，他還吃什麼人，把他們通通關起來，給他做飯就好了。

修真管理部，庄卿在公共辦公區掃視一遍：「符離去哪兒了？」

「想打就打了。」鯤鵬挺了挺肚子，「自己做了什麼事不清楚？」

「現在大公司都這麼講究了，招待客人用這麼好的餐具？」等女職員出去后，同事在彭航耳邊小聲道，「隊長，你有沒有覺得這裏怪怪的，讓人手腳都放不開？」

「你說鯤鵬？」戴著眼鏡，長著青春痘的男生笑呵呵接話道，「北冥有魚，其名為鯤，鯤之大，一鍋燉不下。化而為鳥，其名為鵬，鵬之大，需要兩個燒烤架，一個秘制，一個麻辣。說不定真的很好吃，而且還夠很多人吃。」

「好。」宋語一口就答應下來，自從符離把他翅膀毛打得滿天飛以後，在他心裏，符離就是他的老大了。小弟聽老大的話，沒有半點毛病。

話音剛落，符離就從外面走了進來。

「這麼嚇人？」老黃抖了抖，「我就住在宿舍區，以後會不會遇到他？」

「羡慕你個頭。」彭航扭頭收回神，「晚上去哪兒吃飯，我請客。」

敢跟鯤鵬同桌吃飯的妖，是多麼的偉大！

見楚余捧著水杯的手抖個不停，老黃關切道：「老余，你這是和_圖_書怎麼了？」瞧瞧這小可憐模樣，嚇得連臉上的魚鱗都沒收回去。

彭航看著「長隆生物科技有限公司」幾個金光閃閃的大字，再看了眼門衛室穿著保安服的年輕小伙，覺得這個叫符離的小夥子其實挺出息，從搬磚的變成保安，再從保安變成大公司的職員。

這幾個年輕人很眼熟，就是剛才那幾個叫囂著要吃掉他的無知人類。

彭航的同事：……

「符先生。」女職員端著茶與點心進來，躬身雙手把茶捧到符離面前，「請您慢用。」

「嚯！」同事走進大門，驚嘆道，「這家公司好氣派，不愧是咱們國內的馳名品牌。」他雖然是個男人，也知道長隆的化妝品保養品很出名，據說這家公司還生產服裝、玩具、鞋子包包，涉獵十分廣。

「大家休息一晚，明天早上就出發。」庄卿不是喜歡嘮叨的領導，分配完工作，就準備回自己的私人辦公室。結果人還沒走，就接到門衛的電話，說有警察要找符離。

「後來你怎麼逃出來的？」大家對鯤鵬十分好奇，以楚余的修為，竟然能從鯤鵬嘴裏逃生，怕不是吹牛吧。

等符離與鯤鵬離開后，他忙不迭跳出洗手池化為人形， 連呸好幾下， 把嘴裏的水給吐出來。他平時最不喜歡泡在自來水裡面， 一股漂白劑的味兒。

吞掉人類確實是小事，但是如果要用以後只能吞海底生魚來做代價，鯤鵬當即決定寬容的原諒這些無知人類。他哼了一聲，「算了，我給你這個面子。再來兩盆小龍蝦！」

「其實有些人類也挺有意思，大人多在人間界待一段時間，也許會喜歡上這裏的生活。」符離不知道該說什麼好，只能陪鯤鵬站在一起，看著來來往往的車流。

前方不遠處，有個頭髮花白的老大爺在奮力的踩一輛三輪車，三輪車後面放著一些水果，有兩個年輕人趁著老人在吃力的踩三輪車，注意不到後面，偷偷拿走了車上兩串香蕉。

他沒有親眼見過妖族曾有多風光，甚至在此之前，也沒有在人間界生活過。他對妖界所有的了解，幾乎全部來源於喜歡嘮叨的白猿。他對人類文化的了解，來自於他養了好些年的人類寵物。人類寵物身上雖然沒有多少毛，看起來沒有那麼可愛，可是卻會講故事、會寫字，所以也挺有意思。

「算了，算了，給你個面子。」鯤鵬沒有去搶符離手裡連動都不敢動的丑魚， 「你上次說帶我去吃麻辣小龍蝦，什麼時候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