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

人類已經不再寄託于神仙的拯救，也許不久之後，她便會消散於天地，永不再存在。

「龍君與道友感情真好。」初一攤開手掌，一枚透明如冰的東西躺在她的掌心，「這是春玉，帶著人類希望與祝福凝結出來的小玩意兒，雖然沒什麼用處，但是勝在好看。」

庄卿回頭看著一無所覺的符離，眉梢微動。

沒有殺戮，沒有餓殍遍地，沒有痛苦的哀嚎，整個世界繁華得像是浮夢，只需戳一戳就能醒來。

「見過道友。」女人對符離溫柔一笑，這個笑容讓符離想到了母親這個詞彙，這種笑他在很多人類母親臉上看到過。

「不是，他們就是很多普通年輕人的幾個。」符離搖頭，「這個國家有很多像這樣的年輕人，當然，也有不太好的孩子。」

她的身影越來越淡，不過幾分鐘的時間，只剩下模模糊糊一個輪廓，符離隱約看得出她在笑。

「你是誰？」符離在這個女人身上，聞到了濃郁的靈氣，她不像是妖，更接近於人類口中的「神。」

「補氣丹。」符離沒有時間理朱鹮，他忙著收拾完年獸，好回家看春節聯歡晚會。

「放心吧，我雖然是鄉下來的，但是這種葯吃不死你。」符離挑眉，語氣有幾分淡。

「雪落滿頭，相攜到白首。」一個女孩子推開男孩子替她撐著的傘，「不打傘了。」

「又下雪啦！」

「老子是國寶！」朱鹮扇了扇翅膀，幾根沾著血的翅膀飄落在雪地上。

「你身為龍族，竟然與人類同流合污， 實在是丟盡了妖族的顏面！」年獸見符離不理他， 轉頭開始罵庄卿，「你若是願意殺了這個人類， 我願意把人類身上最細嫩的心肝讓給你。」

「每個人……在今天都能吃上肉嗎？」

「算了，這種事不重要，你先去把那幾個人類救起來， 好像還有幾口|活氣，我把這頭年獸抓了。」收拾一頭年獸對於符離並不難， 幾息間年獸就被他手裡的鞭子捆得結結實實， 除了開口罵人， 已經別無他法。

「你不是想要去看春晚？」庄卿抓住他的手，「現在才八點，還可以看很久。」

「不用了。」初一笑著搖頭，「這個國家的土地太大，我想要看的太多。不過知道這個國家再也不是餓殍遍地，戰亂不斷，我就安心了。等明年，明年我再出來的時候，你們再陪我去其他地方看看，可好？」

「真好，能吃飽穿暖，真好。」初一看到路邊有個小孩m.hetubook.com.com摔倒，想伸手去扶，但是小孩的爸媽動作更快，小心翼翼把小孩抱進懷中。

初一知道，這不是回家，而是因為靈氣不足而沉睡。可是這種溫柔的說法，讓她開心的笑出了聲，「好，有機會一定來。我只是回家了，你們請留步，不必再送。」

「他們可以這樣嗎？」初一看著遠處一對擁抱在一起的情侶，眼中有震驚卻沒有好奇。

艱苦奮鬥，自力更生！

尖叫的女孩子意識到自己剛才尖叫的行為有多失禮，她紅著臉對符離與庄卿道歉：「對、對不起。」

初一隻是笑，幾乎捨不得眨眼，她想多看看這個世界，哪怕只是多看一眼，也是好的。

初一笑著點頭，若是她能夠醒來的話。

「我就是想看看，什麼樣的男人，才敢頂著壓力，在外面不懼人言，手牽手走在一起。」男孩小聲嘀咕了一句，不過卻沒有再回頭看，不知是怕女朋友生氣，還是不想讓庄卿與符離尷尬。

「在下名為年初一。」名為年初一的女人解釋自己的由來，「人類認為年初一是一切美好希望的開始，所以古時候有帝王又封我為春神，道友喚我初一便好。」

不不不，身為國寶，怎麼能有如此墮落腐敗的想法。

庄卿手心一緊，轉頭看符離，臉上的表情僵硬如石雕。

他終於明白，為什麼有那麼多人類喜歡哭著求著認乾爹，這種不勞而獲的喜悅，實在太巨大了。

「沒關係。」符離笑著道，「新年快樂。」

「新年快樂。」見符離沒有責怪她，臉紅的女孩結結巴巴道，「您跟庄董都快樂。」

這一個晚上，她除了說好，似乎再無其他的話可說了。這個人間界並不完美，但是很多都很好，吃得飽，穿得暖，不管是女人還是男人，都有選擇的自由。

「我陷入沉睡那一天，很多孩子都吃不上飯。」初一笑著目送三口之家走遠，眼角眉稍的笑容怎麼都掩蓋不住，「現在這樣，真是好呀。」

「他們是貴族的孩子嗎？」

「嘗嘗這些吧。」符離提了很多袋子過來，裏面有很多零食。烤紅薯、棉花糖、糖炒栗子、餅乾、巧克力、瓜子、花生等等，應有盡有。

「恭喜恭喜恭喜你呀，恭喜恭喜你。」街邊的小店，用破舊的音響放著老舊的歌曲，聲音很響，很響，震得庄卿的耳朵轟隆作響。

「有慾望才有追求，有追求才有希望。」初一併沒有被年獸的話激m.hetubook.com.com怒，她把手放在年獸的頭頂，年獸咆哮著在她手中消散。

符離與庄卿帶初一來到大廣場，廣場上人來人往，男孩女孩牽著手走在一起，濃情蜜意。

「他們是一對？」女孩子聲音更小，「不過他們看起來，好配的樣子。」

明亮如陽的路燈，高聳的大樓，四處可見的汽車與行人，還有穿著厚實卻滿臉幸福的孩子，讓初一看到了一個新的人間界。

「初一？」符離沉睡了將近兩千年，並不知道人間還有這種「人造神」，他轉頭看庄卿，庄卿已經把昏迷的人類送出了結界外，就連那兩個嚇傻的孩子，也被他抹去了記憶，歡歡喜喜在結界外跟大人玩煙花棒。

「恭喜恭喜恭喜你呀，恭喜恭喜恭喜你。」

符離念了庄卿的別墅地址，「我們就住在這裏，你明年醒來的時候，一定要來找我們。」

難道有錢人跟他們一樣，約會的時候，也喜歡跑來外面散步嗎？

符離語氣有些悶悶：「可是我不想馬上回去。」

「去哪兒？」符離愣愣站著，眼神有些茫然。

只是謝誰，他也不知道。

「謝謝。」握緊春玉，符離起身道：「我送你回家，歡迎你來年到我們家做客。」

庄卿愣愣的看著符離，愣愣的聽著陌生人類姑娘對他說恭喜。

除了忍耐或者死亡，她別無選擇。

「是。」初一點頭，「我存在的意義，就是趕走兇惡的年獸，為人類帶來平安的新一年。」

春神初一徹底消失，廣場上笑笑鬧鬧的人群，沒有誰知道，她來過，又悄悄消失。

「這樣很好。」初一點頭，「真的很好。」

他好像說了什麼，說的什麼？

「好。」符離點頭，抓緊庄卿的手，沒有絲毫的不適。反正庄卿都已經是他的龍了，怎麼牽手都沒有關係。

「那個……」符離隨和的態度，讓女孩子有了更強大的勇氣，問出了很多網友都想親口問出的一句話，「您跟庄董，真的在一起了嗎？」

目送著這對情侶遠去，符離若有所思，看來他跟庄小龍真是天生一對，隨隨便便走在外面，都有人說他們很配。

想到這，初一臉上的笑容更加溫柔：「是我言語有誤，請道友不必介懷。如今年獸已除，我該回去了。」

一個穿得有些臟舊的乞丐站在門口，幾個年輕人塞了一大包吃的在他手裡，乞丐笑著說新年快樂。

不過庄卿修為這麼高，今天的天氣又冷，他手心竟然還能冒出汗，難道是蛻和圖書變成功的時間太短，體內的靈氣還有些不穩定？

今年是他第一次看春節聯歡晚會，中午吃完飯，他就把封叔與大王帶到了庄卿的別墅，守著電視機等晚會開始，現在冒出個年獸來打擾他，他心情不是那麼美妙。

「謝謝。」

但是世間並沒有神，所謂的神，也不過是人類意念與崇拜形成的某種靈體。

前幾年他雖然常常躲在民居中看新聞聯播，不過由於年對人類很重要，所以到了過年的時候，他都會很自覺地避開人類團聚時刻。

「一個時辰能夠看到很多東西。」庄卿走到符離身邊，面無表情道，「走吧。」

庄卿：「……」

庄卿沉默的點頭。

符離不知道這個禮物該不該收，偷偷看了眼庄卿。庄卿神情有些複雜，對符離輕輕點了點頭。

「我是不是人，重要嗎？」符離掏出管理處統一配發的束妖鎖，把它扣了起來。

做完這一切，初一微笑著看符離：「雖是初見，但是在道友身上，我聞到了同類的味道。」

「戀愛自由，不需要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庄卿扭頭看了眼身邊盯著大屏幕看的符離，「大部分人，都有機會選擇自己的路。」

「啊！」旁邊的人群中，突然有女孩子尖叫道：「庄董與小助理！」

「窩草，你這兔子也太小心眼了，我罵的是年獸，又不是你。」朱鹮聞著丹藥上的清香，咽了咽口水，把丹藥吞進腹中。

握住的手，溫暖有力，這大約……是真的嗎？

「走吧。」庄卿看符離。

初一身體已經漸漸透明，甚至有人類從她身體里穿行而過，只是沒有人能夠看到她，也不知道春天已經來了。

這位道友不一樣，成形以後便不再藉助于其他生靈的意念活著，這樣真好。

年獸看到初一，臉上流露出無盡的嘲笑：「可悲的春神，就算你殺了我又能怎樣，待到明年此時，我仍舊會再生。只要人類擁有貪婪的慾望，我就永遠不滅。」

「謝謝你的祝福。」符離被女孩子的舉動逗笑。

年獸是永遠不會死亡的，每一年他會死亡，但是等到來年的年味，他又會再度復甦。年獸因人類的慾望與恐懼而生，初一因人類的希望、智慧、勇敢而生。

「皓皓冰雪溶解，眼看梅花吐蕊。」

誰知丹藥剛入腹，他身上的內傷不僅好了大半，就連修為也隱隱開始提升，他忍不住問：「這是什麼葯？」

穿著光鮮亮麗的年輕人，笑著跑開。

「一切都好。」庄卿看了和_圖_書眼被符離抓住的年獸，「你是為他而來？」

「謝謝。」初一接過零食，笑容很暖。

龍族向來看不起人類，這頭氣息強大的龍為何會與人類在一起？

庄卿腳下一頓，「那我陪你走走。」只是牽著符離的手，卻沒有鬆開。

初一看著路邊燦爛的燈光，嘴角動了動，半晌后道：「謝謝。」

她是由人類意念而生，眼前這位修為高深的妖，恐怕也是藉由某種天機而有了身體。前幾百年前，天地靈氣稀薄，年獸無法凝聚成形，而她也一直沉睡于天地間。今年不知為何，年獸竟然再次誕生，而她也只能撐著靈氣不足的身體，四處追捕年獸。

是不是他有什麼地方，理解錯了。

「冬天一到盡頭，真是好的消息。」

他們說話的聲音確實很小，只是他們不知道，跟在後面的這倆哥們不是人，是妖，聽力比普通人類好很多。

他願意讓他牽著，是不是代表他並不反感他的靠近？是不是代表，終有一日，他會成為他的道侶？

「就算不落雪，我們也能到白首。但你若是生病，我會擔心的。」男孩子忙把傘遮上，小聲對女友道，「你可別學旁邊那倆哥們，他們身強力壯，抗凍。」

男孩子想扭頭多看幾眼，被女朋友把腦袋扭了回來：「你別多看，弄得人家尷尬就不好了。」

「這是從哪個鄉下來的傻逼？」已經安全的朱鹮抖了抖身上沾著血的毛，「如今這世道，早就世界大同了，還想吃人吃妖，你怎麼不吃了自己？」

符離從乾坤袋裡取出一顆丹藥，遞到初一面前：「我這裡有凝魂丹，你吃了也許能夠多撐一會兒。」

初一走到符離身邊，對符離行禮道：「有勞道君，幫我抓住年獸。」

庄卿眨了眨眼，雪花飄進他的眼裡，有些疼，有些涼，還有些澀。

「年獸不怕炮竹？」符離還真不知道這件事，他小幅度地對庄卿扭頭，「人間界的傳說， 騙了我？」

束妖鎖掉在地上，彷彿年獸從未存在過。

她把春玉放在符離掌心，對他俏皮地眨眼：「這是你請我吃零食的回禮。」

「你不是人？」年獸從兩人的交談中發現了端倪，他神情驚懼的看著符離，彷彿在看一個怪物。一個實力強大，卻沒有絲毫妖氣的妖，修為會可怕到何種地步？

年獸很少接觸龍族， 但是他聽說過龍族的傳說， 龍族實力高強，衣食住行無一不精。據傳幾千年前，有妖修給龍王獻上七月七日子時出生的人類心肝， 讓和圖書龍王大悅，賜給了他一部十分高深的修練功法。

初一想起很久很久以前，有個十余歲的小姑娘，被父母嫁給一個她不愛的男人，婚後被男人非打即罵，最後在年夜裡跳進了冰冷的湖中。

一個時辰等於兩個小時，兩個小時的時間很長，但又很短。在時針即將指向八的時候，初一從公共椅上站起身，笑著道：「今年，我不能陪人類守歲了。」

聽到這句話， 年獸的反應比剛才挨鞭子還要劇烈， 他張開血盆大口朝符離咆哮：「無知的人類， 你們人間界的區區炮竹聲，怎麼可能嚇到我？」

「把這個吃了。」符離掏出一枚丹藥，朝朱鹮扔去，朱鹮用爪子接住，懷疑地看著符離，「這是什麼葯？」

「無知鳥雀，吾與龍君說話，豈有你插嘴的份兒？」年獸雖然長得噁心，但是想要討好誰時，還是很識趣的。

「哪兒？」同伴們紛紛回頭，看到庄卿與符離后，紛紛捂住嘴巴，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有個小孩叫嚷了一聲，符離抬頭，雪花飄飄揚揚落下，無聲又無息。

符離舉起與庄卿交握在一起的手：「是啊，我們在一起了。」

「不用了。」初一搖頭道，「謝謝你的好意，我現在的樣子，最多只能支撐一個時辰……」

初一在廣場上待了很久，她對廣場上的雕塑感興趣，對書上的霓虹燈感興趣，就連大屏幕在她眼中，也是新奇的。

輕飄飄的「補氣丹」三個字，嚇得朱鹮差點沒抓住樹枝，直接栽進雪地里，他剛才竟然吃了一顆很貴的補氣丹。

「龍君大人，幾百年不見，你可還好？」初一看到庄卿從結界外進來，上前盈盈行了一禮。

此時此刻，符離在她身上看到了屬於春天的活力與生機。

氣急的年獸， 連「吾」這個字眼都顧不上用了。

旁邊那倆哥們，符離和庄卿：……

「是啊，這個國家的人類大部分生活得還不錯，吃得飽，穿得暖，但是仍舊有很多小煩惱。」符離點了點頭。

「抱歉，我來晚了。」結界外走出一個長發及腰，神情溫柔的女人。這個女人相貌並不艷麗，眼中彷彿裝著整個春天，溫暖又包容。

「你已經很久沒有見過人間界的樣子了，我跟庄卿帶你去四處看看吧。」看著初一臉上的笑，符離心頭一動，轉頭看庄卿，「好不好，庄小龍？」

「當年與龍君相遇時，龍君還孤身一人，今朝見到龍君如此，實幸之。待來年得遇二君時，已是春暖花開，金秋實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