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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天邪想了一想，答道：「七十二天後，我會給師父一個答案。」

雲覆月有感而發的道：「你說這話時的語氣和表情簡直像極了令尊，果然血緣是比什麼都還難改變的天性嗎？」

被譽為九大奇人之首的「玄宗」笑問天，自雲層中飄降落地，視線緩緩落在由遠而近的黑色龍捲里，開口道：「君門主大駕光臨，問天有失遠迎，還請門主恕罪。」

言雖稱知錯，他的口氣里可沒有一點抱歉的意思。

萬里雲霞忽然像受到某種力量牽引，朝某種方向集中移動，風涌雲動，一人自山頂的雲蓋缺口中緩緩飄降，老者身著白色道袍，銀髮長須，丰神沖夷，仙風道骨，身輕如絮，人如萬古雲霄一羽毛，飄渺浮騰于峰頂雲霞之間，宛若神仙下凡！

君天邪此話分明是暗示雲覆月在目睹那一夜的恐怖經歷后，就對自己不聞不問的過去，同時也表明了自己已經得回被封印的記憶，後者休想再以謊言搪塞他。

笑問天眼中異芒一閃而過，君逆天淡淡幾句話，卻顯示他對自己的修為看通看透。早先從「破獄」收到的秘密消息，指出後者因親手殺女，心情大受影響，修為到達他們這一境界的高手，最忌用氣損心，將會造成無可彌補的傷害，但現在出現在他眼前的君逆天，功力不但沒有半分退減，反而還像處於前所未有的巔峰狀態，君天嬌之死對他根本沒有一點影響，他是怎麼辦到這一點的？

「讓你和『六道天珠』接觸，如果你真是聖帝轉世，六道舍利定會因此大放光明；反之，則是你與聖帝之間一點關係也沒有。你願意試一試嗎？」

君天邪話題一轉道：「師父為什麼要藉假死離開冥岳門？」

君天邪沒好氣的道：「師父何必明知故問，事關徒兒的生死大事，當然要追根究底不成！」

笑問天本人雖不願涉入武道，但只要人在江湖，就無法完全避免紅塵俗事紛擾，況且以「玄宗」悲天憫人的心胸，也無法坐視蒼生動蕩魔迷，「破獄」的成立，就有著玄宗本人在背後大力促成的影子，甚至連孫女笑詩情與遠親蕭遙，也是在他的默許之下，投身成為正道新一代的中流砥柱。

兩人相視一眼，均忍不住會心大笑起來，對君天邪來說，這是他自君天嬌死後，第一次有心情如此輕鬆的一刻。由於君逆天不可能成為一個讓自己尊敬的「父親」角色，在某種角度來說，雲覆月便成為他唯一可以寄予長輩之情的「大人」不論未來兩人www.hetubook.com.com的關係會如何變化，至少在眼前此刻，師徒倆之間的感情是如此真心，不容懷疑。

君天邪面露不悅道：「那只是師父你的錯覺而已，不要把我和老頭子混為一談。」

君天邪深吸了一口氣，緩緩道：「不知道師父您相不相信，第三天邪曾經親口跟我說過，他並不是六道聖帝的轉世。」

君天邪陷入沉默良久，才道：「如果我真是轉世靈童，那又如何？」

從雲覆月的表情中，看不出來他聽了這番話后是覺得高興還是失望？

君天邪一愣道：「那即是說連你們『六道界』也不能確認真正的聖帝如今人在何方？」

雲覆月俊極的眉毛一挑，悶哼道：「時間果然是會改變一個人啊！我當年記憶中的天邪，應該不是一個說話這麼直接的小孩才是。」

一道黑色旋風賓士在山道之上，在黑色狂嵐之內，可以感覺到無窮無盡的暴戾與憤怒，彷彿那是從阿鼻地獄中脫逃出來的某種魔物，沿路上激起塵沙漫天，凡是見過這道黑色旋風的人，都有一種末日即將來臨的戰慄感。

雲覆月眼中射出緬懷的神色，柔聲道：「人不風流枉少年，你師父我當然也不能例外，一日為師終身為父，就讓師父傳授你幾招追女秘方，免得日後你君家斷了香火後嗣，卻怪罪到為師的身上。」

煙霞雲影，古柏蒼松，這處世外桃源的仙山，其主人的身份來歷當然亦不尋常，「九大奇人」之首「玄宗」笑問天！身為道家第一人，又隱隱然為白道武林的精神領袖。其人雖不問世事，但在這道消魔長之際，「玄宗」的存在就彷彿是黑夜海上的一座燈塔，仍然為這冷凄寒夜中帶來一絲希望。

君天邪欣然道：「當然是聽師父安排。」

雲覆月聞言深吸了一口氣，眼眸電閃過一絲異芒。

君天邪笑道：「我想知道師父和『六道界』的關係，以及當初找上我的原因。」

君天邪似乎已經聽懂了雲覆月的未盡之言。

雲覆月搖頭道：「這個問題我無法回答，因為答案在你身上。」

君逆天從容自若的步上最後一重棧道，踏足峰頂鏡面一樣的平台，直抵笑問天前兩丈許處，淡淡道：「本座心仰笑兄的『無相混元氣』已久，只是苦無機會領教，如今本座大限將至，卻想在臨死之前完成幾個心愿，不留遺憾的離開塵世，與笑兄一分上下，正是本座大限前的心愿之一。」

雲覆月也不以為意，仰天沉吟道：「即使為和圖書師不說，你遲早也會知道……好吧！為師的確是『六道界』之一『人道』界的式神，當年接近你的目的，是為了確認你是否為聖帝的靈童轉世。」

穿雲山終年以雲霞為蓋，沿山而上，一路所見，儘是九彎十三拐的連天棧道，險峻雄奇，夾道兩邊草木翁郁，涼風撲面，行走其中，讓人有置身仙境之感。

雲覆月訝道：「他真的這麼說？可是常世之劍除聖帝本人外無人可以施展，這一點身為劍招的保管者，人道界式神的我，就可以百分之百確定。」

雲覆月嘆道：「就衝著你這聲師父，為師破例再告訴你一個秘密，六道相傳『常世之劍』只有聖帝一人能練能使，而當年我傳授給你的兩招常世劍式，你都是一學即會，要說與聖帝無關，我實在找不到第二種解釋。」

「你是說……」

君天邪聳肩道：「這我也不知道原因，或許是第三天邪他天生異稟吧。」

感應到黑色狂嵐內針對而來的殺意，穿雲山的主人知道這一戰已是無可避免，深深一聲嘆息，「玄宗」笑問天終於決定現身了！

黑色氣流散盡，現出一個無比高大魔神般威霸氣概的身影，聲如洪荒雷鳴。

君天邪仰天沉吟不語，年輕而俊秀的臉上，有些飄搖。

君天邪微笑道：「徒兒知錯了。」

殺氣沖霄而起。

雲覆月沉吟道：「就算他不承認，但第三天邪和聖帝之間，一定存在著某種關聯，只是現在我無法確認而已。」

雲覆月一震道：「你說什麼？你是說君門主他……大限之期不遠矣！」

雲覆月瀟洒自若的道：「為師這次敢出現在天邪面前，當然是早已有坦白一切的心理準備，為師只想先問你一句話，有關你體內第三人格的來龍去脈，你已經知道了多少？」

君天邪失聲道：「師父這不是強人所難嗎？」

君天邪撫掌笑道：「原來師父昔年也是詩酒風流之人，憑師父的人品才情，想必曾經讓不少美女迷戀傾倒吧？」

「穿雲山」因山勢極高，陡峭入天，遠遠望去彷彿一根大地之柱，撐入雲端，故以此為名。

此言一出，旋風驟止，黑色氣流襲卷山頂，每一道黑氣也擁有洞鐵穿金的鋒銳殺傷力，像群蜂出巢般往笑問天射去。

君天邪笑道：「不說掃興事了，難得我們師徒兩久別重逢，師父可願賞光陪徒兒喝杯水酒？慶祝一下。」

雲覆月失笑道：「如果為師拒絕，豈不是顯得太不近人情？走吧！你想上哪裡去喝？」

雲覆月嘆道：和圖書「你果然知道了一切。」

「三個人格彼此之間，可以做到記憶轉移嗎……既然如此，你還想從我這裏知道些什麼……」

笑問天苦笑道：「我多麼希望門主口中說出今日來找我只是為了喝酒談天，只可惜事與願違，看來只要機心存於胸臆的一天，紅塵俗事便無法避免顛倒沈淪。」

君天邪道：「所以師父最好別再兜圈子套話，浪費你我的時間。」

到了最後，還是由衣衫飄逸如仙的雲覆月，嘴角升起一絲朦朧難測的微笑，打破了沉默之壁。

雲覆月沉聲道：「『六道界』的大本營，三十六極樂天之首——天外天！」

四月十五，春初，碧海之極，大荒之墟。

但是不論武功高低，因為立場信念的不同，人與人之間的爭鬥就不可能避免，最上位的戰鬥之所以沒有爆發，是因為雙方都有所顧忌，不願意讓第三勢力漁翁得利，非到萬不得已，不會走上那不能回頭的最後一步，只要最強者始終保持這種默契，微妙的勢力平衡就會一直保持下去。

雲覆月笑道：「徒兒似乎很關心聖帝的消息呢？」

「我可以理解，你需要多久的時間考慮？」

君天邪道：「師父既然不想說，徒兒當然不敢多問，不過師父既然藉假死避世，又以靈識召喚我到此與您會合，應該不會只為了想見見多年失訊的徒兒那麼簡單吧？」

雲覆月皺眉道：「為什麼要等到那個時候？」

騰雲駕霧，如此絕頂輕功，豈是世間一般高手所能及？細看老者面孔，發現他有一種出塵飄逸的氣質，雖然滿頭銀絲，卻不顯得有半分蒼老，雙眼內蘊含一種與世無爭、童真率直，但細究又隱然與天道相接的神秘莫測層次，配合他古雅修長的身形，更有種超乎凡世的魅力。

君天邪淡淡一笑，道：「確實是很久不見了，徒兒在太史世家的時候，也曾試著給師父寫信，不過卻一直未得到您的迴音。」

雲覆月淡然應道：「象徵六道式神輪迴轉生的六道曼陀羅圖，那其中，只有屬於『天道』的其中一塊，已經空白了三百多年了，但是仍然有象徵聖帝復活的一絲希望……在天道曼陀羅上，唯一存在的一樣東西，據說是當年聖帝遺體火化后，在餘燼中檢出的舍利子，『六道天珠』！便是聖帝復活的關鍵聖物。」

君逆天之言看似恭維，其實機鋒暗藏，只要笑問天有一點點因害怕開戰受傷而無法道統大成，便會在心靈精神面造成無可彌補的破綻，已足以使他這一仗必敗無htｔps://wwｗ.ｈeｔｕｂｏok.ｃoｍ•ｃom疑。

雲覆月白了他一眼道：「這是和師父說話的態度嗎？」

君天邪臉色沈暗道：「師父多多少少也該有些感覺吧，否則也不必借假死離開門內，因為失去老頭子這塊大樹庇蔭的『冥岳門』，光憑天下第三一人，是沒法阻止其他式神找上師父你這個背叛者的。」

君天邪冷冷道：「君家一族從不信命，若天命有意與我為敵，則逆天而行。」

君逆天的到來，將使穿雲山不再平靜！更要掀起一場腥風血雨！

笑問天銀須白袍隨風飄揚，與世無爭的眼神配上童真的笑臉，彷彿完全看不見那黑色的死亡殺氣，但偏偏是黑芒去到他身周一丈處，便像石沉大海般失去蹤影，連一點漣漪也不曾激起。

雲覆月道：「如果那是你的選擇，為師也無話可說。」

「好！笑兄的『無相混元氣』已經修練到十一重天，練虛化圓的境界，只差一點就能達到練虛還道，白日飛升的境界，真叫本座佩服不已。」

君天邪差點笑岔氣的捧腹道：「師父這是知其一不知其二，徒兒上過的女人，只怕沒有一百也有八十，實戰經驗恐怕還在十年未曾嘗腥的師父您之上，師父要是不介意，我也可以分一兩個老相好給您啊。」

雲覆月道：「當然不是，我來是為了找你跟我去一個地方，如果你想知道你第三天邪與聖帝之間的真正關係，你就一定得跟我去。」

雲覆月聞言苦笑道：「這個問題我可以不回答嗎？每個人總該有屬於他的一點秘密。」

君天邪揚眉微笑道：「以老頭子的精明，如果師父這些年來仍與六道界暗通訊息，老頭子怎會容許他身邊之人別有二心？然而十年出走未與同伴聯絡，不被其他式神看成叛徒那才奇怪。」

笑問天雙手負后，由然微笑道：「成敗得失，不縈於懷，無相混元是第十一還是十二重天，對問天來說，還不如一壺老酒重要。門主以為然否？」

君天邪露出一絲嘲諷的笑容道：「老頭子咽氣的那一天，才是我和他和解的一刻，除此外再無別種可能，師父別要枉費心機了。」

君天邪淡淡道：「我虧欠老頭子的已經太多，至少在他壽終正寢的時候，身為人子的我也該在他身邊送他最後一程。」

話一出口，他就立刻後悔。

但是現在有一個生命即將走到盡頭的強者，他再無一切顧忌！要在餘下不到百日的壽元前，盡情燃燒生命，貫徹他「強者敗，更強者勝」的無敵信念！他的行動，將徹底打破武林沉寂二十多年的m•heｔuｂooｋ•ｃom.ｃｏm死水，掀起萬丈波瀾！

君天邪拍拍額頭笑道：「師父說笑了，當年和師父學藝的可不是現在的我，就我所知那小子鷹該比任何人都不懂得討人喜歡才是。」

君逆天仰天大笑道：「好一個機心存於胸臆，看來笑兄自己也發現問題所在，既已決定不問世事，便不應該言行不一，暗中扶持『破獄』勢力對抗我冥岳門，本座的大徒弟修為尚淺，尚須時日修行才能踏足最強領域，為了本門百年後計，本座不得不在大限前動手除去笑兄，以絕後患！笑兄尚有何遺言交代？」

雲覆月凝視君天邪良久，搖頭苦笑道：「我總是勝不過你們家父子，難道這就是所謂的命中剋星？」

君天邪答道：「全部。」

雲覆月搖頭苦笑道：「這個問題，只有你體內的『他』……能夠回答。」

雲覆月佯怒道：「你這豈不是看不起為師？就依你安排，到時若沒有讓為師滿意的貨色，定重罰不饒！」

君天邪問道：「那裡有什麼東西嗎？」

雲覆月變色道：「你怎麼會知道……」

雲覆月啞然笑道：「別的事倒不見你如此聽從師命過，也罷，『柔雨軒』離此不過半日路程，不知道過了十年，『多惱江』上渡船歌姬的歌藝，是否還是依然如天籟般動聽？」

「我需要時間考慮，現在的我，還沒辦法給你答案。」

「師父真認為我是聖帝轉生？」

「七年不見了，天邪，你長大了不少。」

君逆天雙目有若電閃，身上煞氣之重前所未見，視線像利劍般隔空射在笑問天身上。

成名的背後必定帶來數之不盡的麻煩，像笑問天如此具有指標性的宗師級人物，黑白兩道想挑戰他以一舉成名的高手當如過江之鯽眾多，但是當七年前九大奇人齊聚華山論武，雖然「將軍」唐亂離、「雙槍」譚子龍未有列席，而七大奇人互斗五日五夜，最後公推「玄宗」為九奇之首，從此之後，敢上穿雲山來挑戰笑問天之人，便幾近絕跡。

饒是君天邪早有心理準備，聞言也不由臉色微變。

君天邪愕道：「那是哪裡？」

他是天下第一高手，「閻皇」君逆天！

「不以成喜，不以敗憂，笑兄忘我自守的心法，已深得道家至靜如虛的境界，本座領教啦！」

雲覆月一捻長鬢道：「可是剛才我聽你的話語里，分明與令尊大有和解之意。」

師徒兩多年不見，不過依空氣中靜默的氣氛看來，似乎雙方都沒有什麼感動擁抱的興趣，畢竟雙方之間存在的距離，並不單單是因為年紀和時間所堆積起來的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