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羅剎也未對墨止的不忠言論多做表示，只是冷冷的道：「我只負責把話傳到，跟著這裏便沒我的事了，我還要趕到『黑獄』去呢，就此別過了。」

「很好。」

果然羅剎接著道：「我來是要通知你，『人道』雲覆月已死，黃泉要剩餘的式神立刻回『天外天』報到。」

白衣人微微點頭，低聲長嘆：「你確實長大了，不再是當年那個不知天高地厚的毛頭小子。」

墨止正色道：「為了換取六道神力的治療能力，我犧牲自己的膚色和視力，才換來這一身起死回生的聖力，但我並沒有連靈魂也出賣給黃泉，我的本質仍是一個濟世救人的大夫，和你這種以戰為生的斗鬼不同！」

「畢竟我虧欠你的已是太多，不論你要我做什麼事情，我總是會設法為你辦到的，師……墨先生。」

墨止兩眼微閉，滿頭白髮逸出一絲出塵仙氣：「這也不關你的事……」

龍步飛卻像毫不意外白衣人有此異能，若非如此，也不值得他走上這一遭。他平靜的說：「我必須在十天內，回復至最佳狀態，這便是我來找你的原因。」

白衣人抬起頭來，身體不動，卻像是在虛空中有個盤子托著一樣，自轉一百八十度后，變得正面面對龍步飛。

「好」字未了，羅剎已飛身後退，投入竹林陰影中，轉瞬而逝。

原來白衣人的名字叫作墨止，看他全身上下素白無瑕的扮相，的確是人如其名。

墨止哼道：「急什麼，難不成你懷疑我的能力？」

龍步飛腦海閃過墨止年少時對自己種種訓練培育的往事，雖然嚴厲辛苦，但若非如此，絕無可能成就今日的「天敵」鼻頭一酸，差點便要雙腿跪倒，卻強自忍住。

羅剎搖了搖滿頭紅髮，輕聲嗤笑道：「堂堂『六道界』的『畜生道』式神，心腸竟然比吃齋念佛的老和尚還要軟弱，真不知黃泉當年是怎麼選上你的！」

白衣人微笑道：「還是那樣倔傲的脾氣，不過這就是你的個性，到死都不會改變，而這也是當初我傳你武功的原因。」

龍步飛望著白衣人的背影，表情數變，幾經掙扎后道：「我希望你……能夠幫我療傷……」

羅剎冷冷望了茅屋一眼，沒再多說什麼，但是墨止立刻明白他的意思，哼道：「不必擔心，我在屋內下了三層結界，除非是我，裏面的人對於外界的話什麼也聽不見。」

墨止忽然神色和*圖*書一動，道：「要我現在為你治傷也可以，你立刻就給我滾到屋子裡去，像從前那樣在『寒玉床』上運起『明王界』的心法，待會我動起手來才可以事半功倍。」

龍步飛昂然道：「雖然我這麼說，並不代表我放棄了除魔衛道的理想，再讓我選擇一次，我還是會毫不猶豫的選擇離開這裏。」

龍步飛尷尬道：「現在不是討論這個的時候吧？」

墨止冷笑道：「現在是拿死來威脅我了嗎？要是你自己都不想活了，我治好你又有什麼用？」

龍步飛猶豫了一下，道：「天下第三，和他的『梵滅魔刀』。」

墨止滿懷感慨搖頭道：「我一生只收了你一個弟子，可是到後來，這個弟子對我所付出的關懷，卻比不上外面的女人。」

龍步飛握緊拳頭道：「所以我才會回來求你。」

別說是觸脈把診，連視覺都沒有的白衣人，竟然能一口說出龍步飛身上的傷勢，而且鉅細靡遺有如在場親見，這份功力，就算華陀、扁鵲重生，也不過如此！

墨止沒有說話，他知道對方一定會把話接下去。

墨止閉目沉思片刻，失笑搖頭道：「黃泉一定覺得很遺憾吧！好不容易在這一代湊齊了五名式神，眼看聖帝重生有望，卻在為山九仞前發生『人道』驟逝的意外，可見人算始終不如天算！」

龍步飛有些黯然的道：「我敗在……天下第三手下，被人所救，但那人卻因此答應和對方一個月後約戰，我不能讓救命恩人為了我再次犯險，所以一定要在最短期間內回復十成狀態，代替她出戰。」

龍步飛激動得身體都微微顫抖：「這一次不同……這一次……我有無論如何都不能敗的理由！即使天下第三再用上『梵滅魔刀』，我也有把握和他同歸於盡！」

羅剎的話不啻晴天霹靂，讓心境靜若止水的墨止失態劇震道：「你說什麼？」

龍步飛被訓得老臉一紅，有點尷尬的道：「我知道錯啦！前事不計，你到底願不願意為我治療？」

「這不是命令……」

「喔？」

從羅剎的態度來看，無法確定他在第一次聽到這個消息時，是不是和墨止一樣的吃驚。

白衣人邊聽邊搖頭道：「你和天下第三的武功在伯仲之間，一旦他以『梵滅剎息』強自鼓催功力，你便萬萬不是其敵，到最後也是再嘗一次慘敗的結果而已，那治好你的傷勢又有何意和*圖*書義？」

此人竟然就是當日大敗君天邪、獨孤碎羽，「六道界」六大式神中號稱最殘酷好戰的「修羅道」式神－－羅剎！

說到自己的傷勢，龍步飛可是向天借膽都不敢違抗墨止的命令，二話不說就轉身走入屋內。

白衣人白眉一揚：「喔，把君逆天的『絕世魔刀』和『梵滅剎息』兩種各走偏激的魔功，融合而一的刀法嗎？捨身之刀固然威力無窮，但必須以自身壽元去換取兩敗俱傷的成果，在我看來實不可取。」

墨止聽到龍步飛「師父」兩個字欲言又止時，表情一瞬間閃過一絲失望的神色，旋即便恢復正常道：「放心吧！我不會強人所難要你去做違背良心的事情，也不會要你做超出能力範圍之外的事，唯一條件是當我向你提出要求時，不得詢問任何理由。」

白衣人竟是龍步飛的授業師父？對於後者忽然扯開話題，龍步飛並未有不悅的表現，反而是流露出複雜的眼神。

龍步飛聽出墨止話中大有轉機，連忙道：「我只是說萬一不得已的狀況，如果可以，我當然是希望能以最佳狀況上場，只是梵小姐對我已有過一次救命之恩，我無論如何也不能再讓她為我涉險。」

龍步飛著急道：「怎麼樣都好！你還是快開始治療吧，我沒有太多時間可以浪費了。」

羅剎也不是被人唬大的，一分不讓的道：「同樣身為六道式神之一，我可沒有聽從你命令的必要……」

墨止仰天長嘆，百感交集。

羅剎嗤笑道：「你真的不適合當式神，該轉職去當大夫才對。」

白衣人冷然道：「好一句前事不計，我花了十五年培訓的好徒兒，只不過是為了他自己的理想，連句抱歉都沒說的就離門出走，這十年來聲頻全無，回來的第一件事，便是要我不計前嫌的為他治傷，難不成是把我墨止當成聖人了嗎？」

白衣人搖頭失笑道：「還是那麼沒有耐性，梵滅魔火入體焚脈，本應中者立斃，要不是你所修習的『般若降龍功』在先天上與魔門心法相生相剋，早應不死也要終生殘廢，哪裡還能生龍活虎的在這裏擾我清修？」

龍步飛幾乎不敢相信世上有這麼好的事情，但又隱隱覺得墨止待會提出的條件一定非同小可，但他卻是別無選擇。

墨止望向茅屋門內，良久良久，仰天長長一嘆，無限唏噓。

墨止哼道：「沒有人比為師我更了hetubook.com.com解你，只聽你數度欲言又止的語氣，便知道這事和女人脫不了關係！當年我曾經批過你『桃花多劫，因緣成會』八字命盤，你卻不把它當一回事，如今當知我所言不虛吧！」

墨止噫道：「奈落也有十年未回中原了，如果一百零八使魔真的重現人世，那將是蒼生浩劫啊！」

「我本來就是個大夫。」

龍步飛淡淡道：「我來這裏，不是為了聽你炫耀對天下武學的淵博知識。」

龍步飛訝道：「你也聽過那個地方？」

「也罷，就當是我上輩子欠你的吧！我可以為你治傷，甚至連當年來不及傳授給你『般若降龍功』的最後兩篇心法－－『如來界』和『虛空界』也可以一併傳授，但條件是你要為我做一件事。」

「腳步虛浮，話音里也中氣不足，罡氣入脈三分又逆流貫穿，該是遇上棋逢相對的敵手，但是這樣的傷勢，只要你好好靜養三個月，期間不再妄動真氣，該可以痊癒如昔。何必要來找我出手？」

墨止臉色陰晴不定變換好一陣子后，才道：「能夠讓『菩提法座』的隔世傳人出面為你求情，你的面子可比皇帝老子還大啊！」

羅剎甫現身，冷冷的眼神就盯在茅屋的門口，用沒半點感情的聲音道：「沒有想到大名鼎鼎的正道希望『天敵』龍步飛，竟然會是你的徒弟……」

當日他被第三天邪的「常世之劍」一招重創，後來被「地獄道」式神黃泉所救。只是當日足以使一般高手死上十次的重傷，現在卻完全無法從他身上看到一絲後遺症，「戰鬼」之名，果然不假！

白衣人輕笑道：「呵……當年你離開此地時，曾說過冬雷震震夏雨雪，此生亦不再見的決絕，能讓這樣的你改變初衷，一定是件很了不得的大事啊！」

一名白衣人盤膝坐于茅舍前的草地上，一身素白，白髮白冠白袍白帶白靴，靜如深井止水，給人一種莫測高深的感覺。

龍步飛默然不語，表情閃過愧疚的神色，但那並不代表他對當年的選擇感到後悔，如果有機會重來一次，他還是會離開墨止的身邊。

一旦恢復冷靜，疑問也跟著浮上心頭。

羅剎道：「也罷，反正我今天來的目的也不是為了和你起衝突，要打以後有的是機會。」

白衣人露出一個不可捉摸的微笑，道：「到底是什麼原因，讓你非得在十天內複原不可？」

白衣人輕輕一笑和*圖*書，露出兩排潔白整齊的貝齒：「當年你不惜放棄『般若降龍功』最後兩層的心法，堅持出山闖蕩江湖，說是要拯救萬民於水火之間，認為我的避世作法太過消極，後來也確實讓你闖蕩出『天敵』的英武俠名。這些年來，你是否認為你當年的選擇是對的呢？」

墨止臉上寒意凝結，冷冷道：「這不關你的事，我也不許你動他半根汗毛！」

羅剎淡淡道：「這也是當初我對黃泉提出的疑問，不過大曼陀羅中屬於『人道』的聖珠黯淡失明是千真萬確的事實。而這種情況發生在式神身上就只有一種可能－－雲覆月的確已經死了。」

龍步飛一愕道：「沒錯啊，你認識她？」

從墨止的語調和表情中都看不出來多少失望的情緒，看來五大式神除了「地獄道」之外，對於聖帝的復活似乎並非真正熱衷。

從頭到尾，他也沒有以「師父」的名義稱呼過墨止，真不知道這對師徒在過去到底發生過什麼事。

龍步飛一張正氣十足的俊臉上，首次露出英雄氣短的頹喪，有氣無力的道：「在殺入『冥岳門』前，我一直以為自己的功力已經到達平生巔峰，即使與君逆天單打獨鬥，也應有一拼之力，可是事實是即使天下第三未用上『梵滅剎息』，我也沒勝過他的把握，更別提是勝過君閻皇了！難道道消魔長，就是時代巨輪下不可違抗的宿命？」

從白衣人的身後傳來熟悉的聲音，一條英偉的身影隨之出現，「天敵」－－龍步飛！臉上微帶病色的蒼白，注視著白衣人的表情，眼神有說不出的複雜。

墨止竟然也是「六道界」的一員？還是六大式神之一？龍步飛難道就是因為墨止的真正身份，才不認這個師父？

「『人道』失蹤已超過七年，為什麼偏偏在這個時候才傳出死訊？以雲覆月的智能實力，又是誰有能力置他于死地？」

墨止像是懂得羅剎未盡之意，微微頷首道：「我明白了，黃泉那裡，我會準時赴約。」

白衣人嗤鼻道：「不要太抬舉自己了，一個人的勝敗榮辱，豈能與『命運』這種強大意志的共聚體相提並論？英雄紅顏，終究枯骨；是非成敗，終歸塵土！不了解這一點而任意喪志放棄，在我看來，你仍是當年那個乳臭未乾的小夥子。」

墨止沉聲道：「她可是來自『菩提法座』？」

「真是稀客，我們多少年不見啦……沒想到你會hｔｔps://ｗｗｗ•ｈetuｂook•cｏｍ•com主動回來見我，也許世上真有所謂的奇迹吧……」

「『餓鬼道』也要動了嗎？」

墨止眼中忽然精光暴綻道：「你剛剛說救你的人姓梵？可是梵天的梵？」

「你該知道，如非萬不得已，我不會回來這裏見你。」

一聲冷哼，自身後傳出。

白衣人道：「那要看你是被什麼樣的武功所傷？」

竹林清風，茅舍簡約，清泉一泓，不失清雅。

龍步飛道：「你可以幫我嗎？」

墨止沉聲回道：「而是這裡是我的地盤，我不容許任何人在『善見天』做出血腥爭鬥的舉動。」

墨止冷冷靜坐直到關門聲傳來，才開口道：「今天是吹了什麼風？稀客一個接著一個來。」

一個身著黑色皮裘的紅髮年輕人倏然便出現在墨止身後，俊挺深邃的面孔有著妖邪魅力，散發著與這個年紀不應相配的沉穩內斂，散發披垂遮去一隻左眼，剩下一隻眼卻隱藏著濃濃的冷諷與殺意，光是靠近他身邊，就覺得沉重得幾乎讓人難以喘息！

龍步飛苦笑道：「梵小姐並不是看在我的面子上出手，正因如此，我更不能欠這份人情。」

羅剎雖被一番搶白，臉上並無慍色，只淡然道：「你想怎麼過你的人生，那是你的自由……」

白衣人凝視龍步飛良久，終是重重一哼道：「同歸於盡？你腦袋裡只能想到這種不爭氣的戰法嗎？我可不記得教過你這麼沒用的弟子！」

龍步飛把頭一仰，道：「不管你願不願治我，我都一定會再戰天下第三，就算結果是戰死，至少我已無愧此。」

言下之意，便是我選擇以戰鬥強敵為生存目標的人生，那也是我羅剎自己的自由，一種米養百種人，咱們井水可不犯河水。

「你這算是命令嗎？」

白髮白眉之下，白衣人竟然連瞳孔也是一色詭異的白，更兼毫無聚焦的感覺，原來他竟是個瞎子！

「這……當然不是。」

裹在白色長袍中的人忽然開口，聲音像是流過石上的清泉，給人一種清澈透明的感覺。

墨止頭也不回淡淡道：「修羅道式神大駕光臨小居，似乎還是六道轉生以來的第一次呢！」

他長長一嘆，仰天道：「諸行無常，道魔之間的分際，有時或許只是一線之隔，我曾經被自己認為是最親密的戰友出賣；在和我最大的敵人做戰時，我卻對他抱持比那些白道名宿更多的敬重。什麼是正義？什麼又是邪惡？我已經不知道該怎麼區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