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
「總算補回來了。」低頭親一下她的發頂，他呼吸里都好像帶著笑意，「有時候我也怕，萬一哪天執行任務死了，連個婚禮都沒給過你。」
「沒關係，我理解。」她說，「我帶齊了材料，就在這裏等。什麼時候領導回來了，我們也能及時會見當事人。」
抽出筆筒里的鋼筆，胡珈瑛仔細看了一遍委託書簡短的內容。委託人馬玉川已經簽上了名字和日期，還留下了電話。犯罪嫌疑人的名字是馬富貴。
對方依然偏著臉，面不改色地搖了搖頭，「這個案子的特殊性你也知道，領導沒回來，我們不能擅自決定。」
「丫頭你幫幫我……我活不長了……我想見大川……你帶大川來見我……」捉著她手腕的手抖得愈發厲害，馬富貴張合的嘴邊流出口水，幾乎要握斷她的手腕，「你幫幫我，丫頭……你幫幫我……」
手中的刀剁向那段醬色的豬腳，砰一聲悶響。
腳步停了停，胡珈瑛在病床邊的椅子上坐下，兩手擱到膝前。
「什麼？」
病房內有片刻的靜默。
「高興。」她抬手摸了摸他溫熱的後腦勺。在她耳邊輕笑，趙亦晨翻過身，挪了挪身子枕上身後的枕頭，然後將她摟進懷裡，撥開擋在她臉前的頭髮。
「你休息。」她伏低身子，把他背後的枕頭抽出來，墊到他腦後，「等你睡著了我再走。」
已經是傍晚，她錯過了最後一班大巴，只能留宿在這裏。
她知道。她都懂。
「比我好的多的去了。」
「你是丫頭。」馬富貴望著她的眼神卻開始發直，「你化成灰我都認得。」
如果這就是她的命運，她也許早已到過天堂。
「你幫幫我，幫幫我……」像是聽不見她的聲音，馬富貴渾身哆嗦起來，滿是血絲的眼珠就像要跳出眼眶，灰暗的眼仁里只剩她模糊的剪影，「我活不長了，丫頭……我曉得我活不長了……我想見我兒子……你帶他來見我……」
「痛不痛？還有沒有哪裡不舒服？」
臉頰邊有些癢。她知道那是趙亦晨在提了嘴角笑。「我還怕你嫌我工作太危險，如果只剩你一個，帶著孩子更辛苦。」他在她耳邊告訴她，「我沒你那麼心寬，指望你沒了我以後趕緊找另一個。」
直愣愣地望著那個病床上掙扎的人，胡珈瑛反應良久，才慢慢搖頭，「沒事。」
他的眉眼和馬富貴相似，口音也像。胡珈瑛轉個身面向他，「請問您是馬玉川嗎？」
帶她們過來的民警沒去幫忙，站在床尾回過頭，沖她們搖搖腦袋：「他毒癮犯了，現在也不適合會見。今天就到這裏吧。」
身後的李嘉後退兩步，跑出病房。胡珈瑛目不轉視地看著眼前的老人，既不回答，也不掙扎。
疲憊地鬆了口氣，她朝他伸出手：「幸會，我是您父親馬富貴的律師，胡珈瑛。m.hetubook.com.com」
退後一步避開那把刀，胡珈瑛抓緊隨身的提包，雙唇好像緊緊粘合在了一起，沒法動彈。
坐在辦公桌后的男人沒有抬頭，專心整理面上攤開的卷宗，「進來。」
「當事人的兒子。」對方低頭審視委託書，只一眼就抬起頭，轉身疾步走回辦公室。
胡珈瑛沉默下來。正午的陽光壓過她滾燙的發頂，壓向她的隱隱發緊的頭皮。她聽到實習生李嘉縮到她身旁，小聲地開口：「那胡律師，我們要不要先……」小心翼翼的語氣，又有些膽怯。
「都快到零四年了。」她說。
「假設而已。」他胸腔微微震動，臉挨向她的細軟的頭髮，像是在笑的。片刻，他貼著她鬢間的發，沉聲開口：「珈瑛，我們要個孩子吧。」而後他又動了動脖子，拿自己的側臉去貼她的臉頰，「你想要孩子么？」
胡珈瑛不言不語地望了他一會兒，走上前，幫他擺好枕頭，坐到床邊，握住他的手。
抬眼端詳她一下，男人把豬腳擱上砧板，「是我。」
胡珈瑛搭乘八個小時的火車，又在長途大巴上顛簸了四個小時，終於找到住址的所在。是一家小飯館，五張四人桌的空間，擠在這座縣城一長排矮小的平房中間，門口擺一塊簡陋的招牌，歪歪扭扭地寫著「豬腳飯」。
他毒癮頻發，多器官功能衰竭，早在一個星期前就被看守所轉移到醫院，卻無人收到通知。承辦案件的民警把她們帶到病房前，同看守的兩名警察打過招呼，便放她們進了病房。
「馬富貴……」
拔出筆蓋的動作一頓，她想了想，簽上名字和電話，將其中一份抵還給等在一旁的王紹豐，「這個委託人是當事人家屬嗎？」
「還行。」趙亦晨反過手同她十指相扣，「就是估計得放假到年前了。」
再去看民警無動於衷的側臉，胡珈瑛垂了垂眼，支起嘴角，給他一個淺淡的微笑。
重新將臉埋向她柔軟的頭髮，趙亦晨嗓音低啞。
很多年以前，她曾經聽說過，上帝會指引世人前行的方向。
她記得馬老頭讓她寫過他的名字。那時候他被她綁在樹邊，眯起他那隻獨眼，咧開嘴，露出一口玉米粒似的黃牙。
盈滿眼眶的淚水掉下來，胡珈瑛合眼，點了點頭。
「丫頭。」他直勾勾盯著她的臉，又重複一遍，「你是丫頭。」
趙亦晨出警受傷，右腿中槍，人在醫院。她掛斷電話，怔愣許久，才支著發麻的雙腿，搖搖晃晃站起來。身旁的李嘉扶了她一把。有那麼一瞬間，胡珈瑛眼前發黑，以為自己會這麼倒下去。但她只晃了一下，抓著李嘉的手，站穩了腳步。
「好。」她抬頭接過來，掃了眼案卷封面上的罪名。販賣毒品。
胡珈瑛一頓。
還扶在茶杯邊的手緊了一下，胡珈ｈｔtps://wｗｗ•ｈetubｏoｋ•ｃｏｍ•ｃoｍ瑛點頭，沒有反駁。
「您現在能聽清我講話嗎？」她平靜地同他對視，再度啟唇出聲，「我看過偵查機關的訊問筆錄了，您對偵查機關指控的罪行供認不諱，加上您現在年事已高，只要沒有別的問題，到了審查起訴階段我會積極向承辦案件的控訴人爭取從寬處理。現在……」
這座縣城沒有酒店，也沒有旅館。她找到一間距離派出所最近的客棧住下，夜裡用房內的桌子頂住門，合衣躺上床。被子很薄，硬邦邦的，像塊木板。她沒敢關燈，側躺在被子底下，長著凍瘡的腳隱隱癢痛。
下意識點了點頭，胡珈瑛聽見自己的回答：「謝謝，辛苦你們了。」
「丫頭——」突然伸出左手抓住她的手腕，他壓低聲音睜大眼，「丫頭，你幫幫我……」
民警七手八腳地把他按到床上，他衣衫凌亂，寬大的袖管滑下去，露出枯瘦的胳膊，青筋滿布的脖頸。胡珈瑛起身後退，感覺到李嘉回到她身旁，焦急地扶住她的手臂：「胡律師你沒事吧？」
馬富貴，一九二九年出生，省外籍貫。
垂下眼帘，胡珈瑛頷首，沒讓他看到泛紅的眼眶。
盯著手機屏幕看了半晌，胡珈瑛縮進被子里，閉上了眼睛。
客棧外的煤渣路上轟隆隆地駛過一輛貨車。地板咯吱咯吱地震動，木板床輕微地搖晃。
第二天上午，胡珈瑛和李嘉見到了已被送往醫院的馬富貴。
甩手將湯勺丟回鍋里，他沖她揮了揮手裡的刀，不願再多看她一眼，「你走吧，不要再來了！他死了就告訴我一聲，我頂多去給他收個屍！」
「你休息會兒吧。」她站起身來到床尾，彎腰幫他把床頭放低，「我等下回去給你煲湯。」
感覺到他指腹間粗糙的厚繭，她定定地看了他幾秒。
鬆開那顆菩提子，她反手輕撫他的下顎，「我知道。」
白天太累，胡珈瑛懶於回頭瞪他，只嘆了口氣，動一動腦袋，在她胸口找到一個舒服的位置，「不吉利。」
而後她轉過身，拉著李嘉走到院牆邊，挨著牆腳坐下來。
「丫頭。」馬富貴動了下毫無血色的嘴唇，打斷她的話。
「他身體變這樣是我的錯嗎？是我逼著他去吸粉啊？」把切好的豬腳扔進不鏽鋼飯盆里，他一面扯著脖子反問，一面拿湯勺舀出滷汁潑上豬腳，「他把老幺賣了害死了，拿著錢去賭、去吸粉，他管過我們兄弟嗎？老二死的時候他都不曉得在哪裡吸他的粉！我還給他聘律師，已經夠好的啦！」
他四肢抽搐，踢騰掙扎，圓睜的獨眼裡溢出眼淚，大張的嘴角淌著口水，「幫、幫……」
「剛被他們塞了一大碗飯，還不餓。」已經累得有些支不起眼皮，趙亦晨任她放低床頭，合了合眼，又張開，歪著腦袋看她朝他走過來，「要和_圖_書不你也上來睡會兒。」
夜裡他把她抱上床，自己也倒下來，趴在她身上，頸側輕輕蹭過她的頸窩，「高不高興？」
身後的人沒再接話。他任她撥弄手串的菩提子，許久，才終於出聲：「我說過我中意你。」
視線右移，她看向他的臉。黑白的照片，五官有些模糊。他睜著兩隻眼，看上去不過四十齣頭。身份證信息是過期的，照片也是過期的。胡珈瑛合上雙眼，記起他當年的樣子。獨眼，腳有點跛，瘦骨嶙峋，披著件破舊發臭的軍大衣。她記起來，他身上總有股濃濃的痰臭味。
看著他走過拐角，胡珈瑛才垂眼，目光轉向手邊的案卷。她盯著封面上那個名字瞧了一會兒，動手翻開案卷，找到印出犯罪嫌疑人身份信息的一頁。
仍然合著眼，趙亦晨略微頷首。
胡珈瑛帶著實習生在公安和檢察院來回幾趟，最終直接找去了看守所。與她相熟的民警負手站在監區大鐵門外，始終望著另一頭沙地上訓練的武警，給她的回應心不在焉：「辦案領導外出，現在還沒辦法安排會見。」
知道犟不過她，趙亦晨應了一聲，拉住她的手，合上了眼。
熬過兩天，到了第三個早晨，胡珈瑛接到區刑偵支隊打來的電話。
捏著案卷的手微微發抖。她重新睜眼，從頭翻閱一遍，而後拿起電話，撥打了委託書上的號碼。
「是過得快。」他聲線沉穩，「剛才吳隊走之前，我提了一下馬富貴那個案子的事。」停頓片刻，他微微收攏與她交握的五指，睜開眼，看進她漆黑的眼底，「你回去洗個澡，休息一晚上。明天再去看守所，那邊會安排會見。」
小圓桌上的電熱水壺燒好了水，開關跳暗，咕嚕嚕的翻滾聲漸漸平息。她走過去，從桌上的茶罐里抓了把茶葉，沖好一杯熱茶。「我按委託書上的號碼聯繫了一下委託人，但是號碼是空號。」她把茶杯擱到王紹豐手邊，「是不是不小心寫錯了？」
狹小的單人房，沒有窗。除去一張病床，房間里空空蕩蕩。馬富貴靠在床頭，右手被銬在床畔，一身單薄的病服，佝僂著背，脖子怪異地伸長向前。他只睜著一隻獨眼，痴痴獃呆地望著對面雪白的牆壁，早已鬆弛的皮膚層層疊疊地耷拉在嘴邊，像是被剜去血肉，僅剩皮骨。
「那領導什麼時候會回來？」
省內大範圍禁毒掃黃，涉毒案件激增，各大律所進入繁忙的旺季。十二月中旬，王紹豐出差回到金誠律師事務所，經過胡珈瑛的辦公桌旁，停下了腳步。「小胡。」他從公文包里翻找出兩份還未裝訂的案卷，連帶著一式三份的委託書遞給她，「這個案子你帶實習生跟進一下，案卷材料在這裏，委託書你現在簽好給我一份，我給委託人寄回去。」
「我們這是沿海開放城市，這種販毒團伙和-圖-書不止一個。」動了動拇指摩挲她的指背，他合眼休息，「這兩年要大清，跟緝毒隊的合作只會多，不會少。偶爾受點小傷是正常的。」
「我也愛你。」他說，「我是警察，沒得選。但是我真的愛你。」
「怎麼知道的？」
馬玉川如今的住址，在鄰省的一座小縣城。
是條簡訊，那個承辦案件的民警發來的。他告訴她，馬富貴剛剛斷氣，後天她不用再去醫院。
胡珈瑛緩慢地搖頭，答得篤定：「少。找不到。」
將近凌晨的時候，她握在手中的手機震了震。
垂眼看著兩人相握的手沉默一陣，她又回頭，環顧一眼病房。其他五張病床都還空著，房間里很安靜，只有他的床腳邊擺著開水瓶。她收回視線，再對上他的眼，張了嘴，才發覺自己嗓音有些沙啞：「不是說那個特大團伙販毒案已經結了嗎？怎麼又被子彈打了呢？」
二零零三年，趙亦晨從派出所被調到區刑偵支隊，師從支隊長吳政良。
轉眼看向她，胡珈瑛沒有回答。李嘉縮縮手，低下頭，不敢看她的眼睛。
他說，馬富貴，有錢的那個富貴。
胡珈瑛安靜注視著他，半晌，才翕張一下嘴唇。
「您可能認錯人了。」幾秒鐘過後，她平淡開口，「我是您的律師，我的名字是胡珈瑛。」
「等吧，領導外出，我們也沒辦法多問。」
二零零四年八月，胡珈瑛和趙亦晨搬進他們的第一套房子，在月底補辦了婚禮。
市區堵車，胡珈瑛趕到醫院的時候，已經是上午十點。她在洗手間洗了把臉，才找到趙亦晨的病房。六人間的病房，他半躺在離門最近的那張病床上，正反著手把墊在背後的枕頭拉高，聽見腳步聲便扭過頭來，上下打量她一眼，提起嘴角一笑：「我還想你會不會先回家洗個臉，換身衣服。」
「馬富貴，我是您的家屬幫您聘請的律師，我叫胡珈瑛。」
兩分鐘后，胡珈瑛站在王紹豐的辦公室門口，叩響敞開的門板，「師傅。」
坐在店裡的兩個男人都回頭看過來，手裡還捧著盛豬腳飯的不鏽鋼盆，好奇地張望。胡珈瑛張了張嘴，放低聲線，試圖勸解：「是這樣，您的父親現在身體狀況非常不好，他很想見您一面。您是他的近親屬，可以當他的辯護人，這樣審查起訴階段就能跟我一起去見他……」
「我不想見他！」放開嗓門打斷她的話，馬玉川扭回腦袋，狠狠將豬腳剁成小塊，「你不要啰嗦了！哪來的回哪去！」
「那天晚上打電話到家裡沒人接，我就問了你同事。」鬆開她的手，他替她將垂在耳邊的幾縷頭髮捋到耳後，「你也體諒一下，這回逮捕的兩個人都可能跟販毒團伙有關係。上頭有破案指標，承辦案子的壓力大，就怕律師到時候見了嫌疑人，再弄出什麼偽證。」
偵查機關遲遲不安排會見hｔtps://wwｗ•ｈeｔｕbｏok.ｃom.ｃｏm。
「哦，沒寫錯。馬玉川不想介入這個事，所以不讓我們聯繫他。」摞棄整理完的卷宗，他撐著轉移的扶手坐下來，打開右手邊的抽屜，邊翻找什麼東西，邊輕描淡寫地交代：「這個案子，你不用太使勁。證據確鑿，反轉是沒可能了。當事人七十四周歲，可以爭取一下從寬處理。另外就是多去看幾次，保障當事人在偵查階段的健康安全。」
新婚第一晚，家裡不能熄燈。天花板上的頂燈亮著昏黃的光，她看到寬敞的房間，看到卧室一角的電視，看到他環在她腰間的胳膊，看到他們交握在她腹前的手。這是她的家，她的愛人。她知道，她的生命從沒有哪一刻像現在這樣完整。
「想。」咽下喉中的哽咽，胡珈瑛聽見自己的答案，「我也想要孩子。」
胡珈瑛搖搖頭。
還站在鐵門外的民警遠遠望向她，依然背著手，既不讓步，也沒趕她們走。胡珈瑛瞧不清他的表情，便垂下臉，拍了拍褲腿上的飛蟲。
「知道了，謝謝師傅。」
她還是應屆生，跟在胡珈瑛身邊一個月，瘦瘦小小的姑娘，看上去不比她結實。律所今年的實習生有四男一女，男實習生都被迅速瓜分，只提到李嘉，其他律師都含笑不語，沒人主動帶她。就像當年王紹豐說過的，一個姑娘，留下來也不頂用。
店裡只坐著兩個穿灰外套的男人，埋頭拿筷子扒著豬腳飯。穿著圍裙的男人站在玻璃擋板圍住的工作台後頭，手裡握著刀，將鍋中鹵好的豬腳撈出來，見胡珈瑛走進店裡，便偷空問一句：「吃什麼？」
布滿血絲的眼球轉動一下，他緩緩轉過腦袋，那隻灰濛濛的獨眼對上她的臉孔。
不自覺曲起十指，她膝上的雙手輕輕捏起拳頭，又鬆開。
「犯罪嫌疑人被送到這裏之後，已經被偵查機關提審過兩次了。」胡珈瑛抱著公文包，漆黑的眼仁里映出他的臉，面上早已沒了笑，「按規定，沒有偵查機關的許可，我也是可以會見當事人的。」
「按住、按住！」
馬玉川抬起頭，攏緊眉心瞧她，語氣變得不耐煩：「不是讓你們不要來找我嗎？」
趙亦晨笑笑，不以為然。
胡珈瑛蜷緊身體，嗅著床單潮濕發霉的氣味，再流不出眼淚。
翹了翹嘴角，她捏住他手腕上那串菩提子手串，「估計找不到比你好的。」
胡珈瑛領著李嘉走進病房時，他一動不動，微張著乾裂的嘴唇，彷彿半點沒有察覺。
守在病房外的民警衝進來，扯開他的手，摁住他的胳膊，將他壓向床板。
那是只瘦得好像只剩皮包骨的手，手背上插著輸液的針頭，冰冷，粗糙，硌得她手腕生疼。胡珈瑛甚至沒有收攏眉頭，只冷靜看著他的臉、他臉上的每一條皺紋，重申她的身份：「我是您的律師，我會幫您維護您的合法權益。」
「馬先生，您父親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