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那你跟她開誠布公談。」
一聽許淮頌的名字，阮喻又記起明早要打的那場「仗」，問：「現在情況有變，許律師那兒的工作，還繼續嗎？」
劉茂沉吟了下：「我會跟他說明情況，暫時按原計劃來吧。」
「可我不記得在校期間跟她有什麼過節……」
她傻了眼：「世界太小了！」說完大概記起了網路上的腥風血雨，「那學姐，之前微博上……我，我冷靜下……」
「行。」
現在他那兒大概有了寫手「蘇澄」的身份信息。
花果調的香水，前調柑橘和青檬果的氣息沁人心脾，像回憶里盛夏的味道，澄澈鮮亮，又隱隱醞釀著一絲終將應驗的苦澀。
文檔是阮喻昨天出門前發給他的。她問：「你看有什麼問題嗎？」
這把狗血真是來得猝不及防。
沈明櫻笑得花枝亂顫。
阮喻再次感覺到，許淮頌和劉茂的關係好像真的不太好。
因為想著岑思思的事，接通視頻時，她情緒不高，朝鏡頭心不在焉說：「許律師早。」
阮喻一愣：「認識？」
她立刻意識到自己說了蠢話，乾笑一聲。
她跟導購擺手示意暫時不需要了，正要往沈明櫻那兒走，忽然聽見身後傳來個驚訝的女聲：「阮學姐，真是你啊！」
她估算后說三天。
「錄音取證會嗎？」
阮喻皺了下眉，她這都還沒緩過神來呢，就要掄刀子上了？
但既然這份聊天記錄到了劉茂手裡，阮喻想，「寫詩人」應該是她的盟友，這句「真誠考慮」估摸著是唬人。
「你問劉茂。」他說完就忙著低頭敲字，看都沒看她。
其實她沒覺得兩人有什麼「舊」好「敘」，擋不住熱情，就請她吃了幾份甜品，聊聊近況。
她清清嗓子：「我不是神仙，我是溫香。」
阮喻打開大圖，一下被氣笑。
岑思思驚得瞪大眼睛：「學姐你是神仙嗎？」
過了足足兩分鐘，他才回：生氣的話，把岑思思微信拉黑吧。
她一路回想近年來跟「蘇澄」之間的種種不對付，試圖把那些糾葛跟這個直系學妹對應，還不等理個清楚，就見岑思思回過頭來，目光粘在她臉上，問：「學姐你怎麼啦？臉色這麼難看。」
「順利就好，辛苦你了。」阮喻說。
阮喻看了沈明櫻一眼。剛才兩人預計挑完香水就回，沈明櫻已經聯繫和*圖*書男朋友來接，這會兒估計快到了。
岑思思「哇」了一聲：「難道是作家？」
阮喻乾笑一下，坐下后眼一閉心一橫，開門見山：「學妹，你是不是在河圖有個叫蘇澄的筆名？」
沈明櫻依然精力充沛，興沖衝進去，隨手指了兩瓶叫阮喻試試，然後去挑自己的款。
阮喻到店門外接通電話，聽見那頭說：「剛剛得到法院消息，案子進展到追加被告這一環了。」
「如果她不知情你的筆名，既然你們有這層關係在，那麼我建議私下調解，爭取一份對你利益最大化的和解方案，比對簿公堂更好。訴訟程序太耗時，相比其他官司，維護名譽權尤其宜早不宜遲。」
唇紅齒白，杏眼亮得滴水。
阮喻就繼續點開後面兩張截圖看。
「不排除這種可能。」
阮喻不想覺得她說謊。因為真要是這樣，回頭一看過去幾年，真當細思極恐。
有點眼熟，但又不是一眼就能認出的程度，她遲疑道：「不好意思，你是？」
為了緩和群里劍拔弩張的氣氛，她打字：麻煩劉律師啦！
她點點頭：「有。」
許淮頌神情明顯一滯。
聊天記錄是「蘇澄」小號和「寫詩人」的深入交涉。最後，後者說，她會聯繫律師，真誠考慮這個建議。
他正往群里發圖，連續三張，看小圖是微博私信界面，後面附了一句：兩位，看看這個。
阮喻嘆口氣，掛了電話身心俱疲，洗完澡早早睡覺，第二天八點就準時陷入了被許淮頌支配的恐懼。
三人堵了一截通道，來往行人側身經過，阮喻趕緊避讓。
許淮頌想說「是他」，但不能，於是點點頭：「可能吧。」
岑思思咬著吸管，有點不好意思：「我啊，在家裡公司上班呢。」
她男朋友開車來，阮喻就沒跟她客氣，轉頭跟岑思思一起上了頂樓一家甜品店。
她問許淮頌：「是劉律師教她這麼說的？」
但許淮頌卻只是眨了兩下眼，問：「綠茶是？」
真要像劉茂說的，立馬跟岑思思鬧掰就太傻了，她應該假裝不知情，向她套話，這樣，除了「寫詩人」那份聊天記錄外，她在庭審中就又多一份輔證。
許淮頌：等會兒她會問你接下來怎麼辦，你就說拉黑被告出氣。ｈｅtubooｋ•com•cｏｍ
這是出自「寫詩人」的一份聊天記錄截圖，第一張圖顯示一個自稱「蘇澄」的微博小號主動聯繫了她，建議她以侵犯著作權為由起訴「溫香」，並羅列了一大堆這樣做的好處。
岑思思面露難色：「公司一天的會，我可能走不開，要不後天？」
阮喻回憶了下：「可能看見我給你的備註了，寫的是『劉律師』。」
劉茂細細交代著，阮喻掛掉電話后，硬著頭皮推門回了修羅場。
這下換成劉茂噎住了。
阮喻剛想說「也挺好的」，就聽手機鈴聲響了起來。
她剛想委婉地說，這樣會不會太意氣用事了，就看許淮頌在群里發了消息：你小學生？
至坤劉茂：……好的，然後呢？
阮喻：「……」
她怕有要緊事，起身說：「不好意思，接個電話。」
「但如果她從一開始就居心不良，那麼『劉律師』三個字就足夠叫她猜到你在準備什麼。何況她這兩天本就該接到法院通知，不久后你們一樣得敞開天窗，現在已經不存在打草驚蛇的問題……」
他大概不太關心國內的網路流行詞。阮喻輕咳一聲，一本正經說：「就是喝的綠茶，我朋友剛才發了我一個網購鏈接，呵呵……」
她冷靜了下，把事情經過講了一遍，問：「你的意思是，從網暴潑髒水到今天偶遇，或許不是巧合？」
阮喻按捺下疑慮，連續試了幾瓶后，那種毛骨悚然的不適感卻越來越強烈。
阮喻眼見這麼尷尬著也不是個事，跟她交換了微信和手機號碼，就找借口回家了。
點開微信一看，見是劉茂把他倆拉進了一個群組。
兩人逛了一天，胳膊上大包串小包，傍晚臨要打道回府，到了最後一個戰地香水專櫃。
她癟了嘴：「嗯，本來就是我對不起你……」
阮喻說：「算不上，就是普通寫手。」因為不想被刨根究底問筆名，她說完就掌握主動權，轉移話題，「你呢，畢業后找了什麼工作？」
導購看她這一頓，誤以為她不喜歡這個味道，轉而又拿起另一瓶。
岑思思絞著手指點點頭，低著腦袋不敢看她。
「你哪可能做抄襲這種事啊！」她看起來比阮喻的書粉還義憤填膺，只是很快又泄了hｅtuboｏｋ.coｍ.ｃom氣，「學姐，你是不是把我告啦？」
這個聯想倒也不算突兀，因為兩人都是中文系出身。
阮喻按劉茂提醒把控場面，占牢上風，說：「為什麼？」
說到這裏，劉茂還沒答，她自己就先不寒而慄起來，結結實實起了層雞皮疙瘩。
岑思思？阮喻大腦急速運轉，愣了會兒才把那點微末記憶拼湊完整。
「那你們敘舊，我先撤？」她當機立斷，「這大包小包我給你送回公寓去，反正順路。」
岑思思目光掠過她屏幕上「劉律師」三個字，點點頭：「客氣什麼呀，你忙。」
導購上前來，邊講介紹詞，邊把香水噴到試香紙上，晃了兩下遞向阮喻鼻端。
「客氣什麼，我不是來邀功的，是想問你個人。不知道是不是巧合，你可能和被告認識。」
「嗯。」
「那善意地想，也許只是巧合，但就算不是，你也別慌。你先告訴我，她知道你在跟誰通話嗎？」
阮喻默了默，滑開手機，翻到河圖頁面給她看。
見是正事，他只好跟阮喻說「等等」，點開了消息。
許淮頌看看她，拿起手邊資料，語氣不咸不淡：「文檔我看了。」
許淮頌剛要答，忽然瞥見微信閃了閃，看又是許懷詩，原本沒打算理，目光一掠卻瞟到她前半句話：哥，那個蘇澄居然……
「我也沒想把事情鬧大，如果你覺得是誤會，我們也可以考慮和解。」阮喻擠出還算個和煦的笑來。
結束這場視頻通話，阮喻闔上筆記本電腦，累得像剛跑完八百米。
她一臉「人間不值得」的生無可戀：「沒有，可是明天又要視頻了……」
她意識到失態，不自然地捋了捋劉海：「不好意思，我激動了。」
至坤劉茂：……那你說怎麼辦？
岑思思一下巴磕到玻璃杯沿，齜牙咧嘴拿手揉，疼得一雙眼直冒淚花，半天才緩過勁，說：「學姐，你沒跟我開玩笑吧？」
可是：「說不好……她的一系列反應，給我一種用力過猛的感覺。」
阮喻百無聊賴地聽著他那兒起起伏伏的消息音，直到一刻鐘后，發現她自己這邊的，跟他響成了一個頻率。
許淮頌：我知道，你按我說的答就行了。
「……」這種小學生鬧脾氣的做法，出不了氣和_圖_書吧？
「我可以聯繫他們暫緩進程，你放心。」
劉茂作為委託代理人，跟案件關鍵人物「寫詩人」有所往來並不奇怪，阮喻沒多想，又問：「那接下來怎麼辦？」
另一邊的劉茂寂寥地靠著轉椅，看著幾分鐘前，自己跟許淮頌的私聊對話，嘆息了一聲。
她下意識把頭偏向甜品店的落地窗。岑思思正咬著吸管瞅她，見她望來，還衝她笑了笑。
「真的嗎學姐？」岑思思長吁一口氣，「那就太好了，這事要給我爸知道，還不得罵死我。你願意原諒我的話，我一定向你公開道歉，爭取消除對你的負面影響，以後再不犯蠢了……你就是讓我做牛做馬補償，我都……」
劉茂在上一通電話里教她少說話，多觀察，聽完后就問：「在你看來，被告說謊了嗎？」
阮喻一愣，迅速領會了他的意思。
阮喻回過頭，看見個瘦白嬌小的女孩子拎著LV的「便當包」向她招手。
最近這日子，真是越過越玄幻了。
劉茂連句「不客氣」也不回就沒了聲。
她順勢回頭掃了一眼，沒發現不對勁，再看不遠處的沈明櫻，正試香試得起勁。
「我明白了。」劉茂寬慰道，「沒關係，你做得很好，剩下的交給我……和許律師就行了。」
阮喻也沒大在意，回頭在群里發消息問劉茂。
阮喻回她個笑，在劉茂問「怎麼了」的時候，轉過眼說：「……我跟她吃甜品呢。」
「那法院那兒……」
許淮頌：沒你事了。
她說完后拿手掌不停扇風，一張臉憋漲得通紅，過了很久才正襟危坐起來：「學姐，這事誤會大了，早知道溫香就是你，我肯定不會發那條長微博……」
許淮頌：你去協助當事人做網路證據保全。
小姑娘好像有一瞬挫敗，但很快提起興緻上前來：「我是岑思思啊，學姐，你不記得我啦？」
沈明櫻是拉她出來逛街散心的，刻意一路沒提糟心事，倒是問了她一句，有沒有在許淮頌面前穿幫。
「好吧。」
「寫詩人」暗示自己不信她是「蘇澄」。「蘇澄」為說服她，只好用大號發了條消息藉以證明。
正說到這兒，沈明櫻挑完香水過來了。她大學時跟阮喻同城不同校，並不認得岑思思。阮喻就介紹了一下雙方。
劉茂辦事效率高，六天前就向hｔtｐs://ｍ.hｅｔuboｏk•coｍ•ｃｏｍ法院提交了起訴狀，又申請了調查令。起訴對象最初是微博，法院受理立案后，要求平台提供侵權人相關信息。運營方不可能代為承擔責任，必然配合調查。
她就放寬了自我要求，甚至在第七天完成工作后，接受了沈明櫻的外出邀約。
是劉茂來電。
阮喻聽劉茂的，不避諱，點了點頭。
許淮頌張張嘴似乎想說什麼，又閉上了，然後打開了百度。
到公寓，她撥通劉茂電話，原原本本講了一遍談話經過。
那邊許淮頌敲敲桌子，拉回她的注意力：「有被告手機號嗎？」
通話的最後，許淮頌讓她就剛才提到的幾個方向，結合原有反調色盤，把雙方作品做初步對比，整理成文檔，問她需要多久。
「對，我之前聽阮叔叔說，你是杭大畢業的吧？被告跟你同系，低你三屆，叫岑思思，有印象嗎？」
哦，好像是小她三屆的直系學妹。開始是在校會認識的，她作為大四「老人」參加新一屆迎新會，碰上同系的就多聊了幾句。但之後除了路上偶遇打個招呼，也沒什麼特別的往來了。
岑思思似乎也發現這兒不是說話的地，說：「阮學姐，這麼巧碰上了，咱們上頂樓坐坐？」
岑思思笑得露出一對虎牙：「真的好久了，剛才偷瞄你半天，還怕認錯呢！」頓了頓又說，「沒想到你畢業后也留杭市了啊。」
「多大點事，」阮喻笑著打斷她的豪言壯志，「不過和解程序我不懂，還得請律師跟你談。明天周一，你有時間嗎？」
因為自認不算熟，她話不多，被問及職業時含糊答：「算是自由職業。」
不是因為這個香氣，而是她覺得背脊涼涼的，身後好像有人在看她。
這個估算是打了雞血的速度，得僵著個「老頸椎」全程高強度工作，阮喻已經做足心理準備，但許淮頌好像很忙，說一禮拜后才有工夫跟進她的案子。
阮喻一氣之下就沒把持住淑女形象，指著屏幕說：「真是綠茶啊？」
想通這點，阮喻不禁對許淮頌的聰明才智肅然起敬，想他真是比劉茂靠譜，坐直了說：「不太會，你能教我嗎？」
許淮頌還在上回那間書房，淡淡看了眼窗外：「不早了。」
初聞還算舒暢，但阮喻低頭的瞬間卻滯了滯。
至坤劉茂：為什麼？拿出點律師的專業精神來好嗎？這種時候應該套話取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