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我沒有告訴他真相，只笑笑：「他從很久以前開始就有這個習慣。」
「這是……」看見金項鏈上的雞心瑣片，我不禁一愣。
沒忍住到嘴邊的一聲短嘆，我開始熱車，「是你以前說過我梳馬尾好看。」
我夾了塊臘肉送進嘴裏：「愛吃這些的人大部分都活得好好的。」
敷衍地應了一聲，我以為這個話題已經結束，卻在把車開到路口時聽見他忽然出聲：「左拐掉頭，去濱樹村。」
「他這次要的不是錢，是那兩件首飾。」秦森重重地將後腦勺靠上椅背，合眼像是打算小憩，「前幾個被害人遭到搶劫的時候也有攜帶別的值錢物品，比如名牌包和首飾。只不過這個人很謹慎，每次都只搶難以被追蹤的現金——除了這次以外。」他反過來把問題拋給我，「而且這是他頭一次在白天作案。你認為原因是什麼？」
他不給我正面的回答：「我只知道能修理金項鏈的不只金器店。」
事後他只能衝著我嘆氣：「你們應該先通知警方，這麼單槍匹馬過來實在太魯莽。」語罷又想起點什麼，「秦森是一直都有把防狼工具帶在身邊的習慣嗎？」
「有可能。也有可能會去找別的金匠。」他說，「所以我們要碰碰運氣。」
我重新低頭吃菜，開始考慮該怎樣處理廚房裡剩下的蜂蜜。
不理會我的解釋，秦森用力關上車門，低頭給自己系好安全帶：「你不該梳馬尾出來。」
他承認得理直氣壯：「沒錯，但我不是讓你給別人看。」
然而秦森好像並不這麼想。
可他的筷子下一秒又探進了盛著臘肉的盤子里。
他原本已轉過身和*圖*書繼續朝前走，聽到我的問題果然稍微放慢了腳步：「濱樹村歷史悠久，至今還有幾個老金匠在自己家開張作業，但是生意慘淡，收費比較低。」稍不注意，他與我的距離又開始拉遠，「我上次過來的時候聽說濱樹二村有個叫陳方綱的老人，前些年因為兒子發了財，就沒再接訂做金器的活，平時只會偶爾免費幫別人修理首飾。」
「因為他需要那兩件首飾。」他遞了一張鈔票給我交停車費，「所以可以推測他會把項鏈拿去修理。」
我剛趕到他身邊，一時不明所以：「什麼？」
深知這個話題沒法再繼續下去，我只能按一按太陽穴問他：「為什麼是金器店？」這是我剛才在病房裡就感到不解的問題，「犯人想要的是錢，比起金器店，把贓物拿到跳蚤市場去賣不是更安全嗎？就算是拿去金器店修理也可能會敗露行蹤，還需要額外的加工費。」
「嗯，你別吃吧。」我也不強求，畢竟我們的口味一直都有較小的出入。
我抬頭看他。
警方在五分鐘之內趕到，帶走了昏迷中的嫌犯。曾啟瑞先生隨後趕到，確認了嫌犯的身份便調遣警力去他的住處搜查，而後又看看一旁正在和陳方綱老先生交談的秦森，有些欲言又止。
幾乎是小跑著跟上他，我勉強聽清了他的話：「你覺得『敲頭魔鬼』會去找他修項鏈？」
「等抓到他就回家。」他略為煩躁地扯了扯領口，大概是覺得車裡的暖氣悶，動手搖下車場，「你帶了伸縮甩鞭嗎？」
即便和他一起生活了這麼多年，在這種時候我也猜不到他的打算。
hetubook.com.com「嗯。」我又瞥他一眼，「要去濱樹村抓他？你已經知道他是誰了？」
他繞到副駕駛座那側打開了車門，「在你盯著肖警官看的時候。」
秦森從容地蹲下來，伸手去掀他的眼皮，確認他有沒有真的昏迷。被這一系列動作嚇到，我這時才回過神，跑上前想要查看那個男人的情況。可等我蹲到他身邊，秦森已經開始翻找這個男人的口袋，竟從他外衣的衣兜里找出了一條金項鏈和一枚金戒指。
沒有頭緒，我只好順著他上回分析嫌犯打破作案規律的思路想下去：「他急著要錢？」
曾啟瑞先生擰起眉頭神色複雜地回視我。
對我的疑問置若罔聞，秦森兀自同我錯肩而過，大步朝那個中年男人走去。我匆匆低下頭，發現地面上除了幾個略淺的泥鞋印，再無其他。秦森剛剛是在看這個？
感受到我的目光，他甚至懶於抬起眼皮，僅僅是慢條斯理地解釋：「大量攝入才會致癌，所以少吃為宜，不代表不能吃。」說著就將那片臘肉塞到嘴中，不慌不忙咀嚼起來。
十分鐘之後我們總算抵達了濱樹二村。住在這裏的多數是外地來的民工，一到春節便收拾行李回家鄉過年，因而整個村莊都因人去樓空而顯得格外冷清。當然也有即使是到了春節也無法回家的村民，屋門口滿地鞭炮的殘屑，門邊掛著對聯，窗戶上貼滿紅色的窗花，倒也在蕭索的背景中平添了幾分喜慶。
冷哼一聲，他對我的話不置可否，「只不過沒有不吃這些的人活得長而已。」
我們把車停在了濱樹村外的一片空地上，接下來則是步行和*圖*書前往濱樹二村。昨晚飄過小雪，地面被融雪濡濕，濱樹村的小路沒有經過修整，走出幾步腳下便滿是泥濘。秦森步速向來比我快，哪怕是走在泥地里也健步如飛，沒過半分鐘就已經把我甩得很遠。
我們疾步穿過走廊的過程中還有幾個記者試圖追過來，最後統統被他用防狼強光電筒照了眼睛擋回去。
這天中午我們的餐桌上便多了他送的腊味。秦森雖然挑食，但飲食習慣良好，自然要對這些臘魚臘肉挑三揀四。
等馬不停蹄地趕到停車場，我才找到機會，邊掏車鑰匙邊喘著氣問他：「你是什麼時候把手電筒從我這裏偷走的？」他不是第一次從我身上偷走東西，據說之所以具備這項技能是因為他從前研究過小偷的行竊手法，了解至深之後，自身的技巧自然也已經爐火純青。
對於自己剛剛擊暈一名連環搶劫犯這件事不甚在意，秦森捏著贓物掏出自己的手機，很快撥通了一個號碼：「濱樹二村，我們已經抓到了『敲頭魔鬼』。」垂下眼瞼掃了眼尚且處在昏迷狀態的嫌犯，他不咸不淡地補充，「雖然他可能還要過一段時間才會醒。」
這樣的行徑似乎有些古怪，卻算不上可疑。
結果反倒是肖警官的反應讓我有些意外。
這一擊力道極大，對方不過挨了一鞭就頹然癱軟，倒下身失去了意識。
而秦森趁著這個間隙拽住我的手，拽著我快步擠出了人牆。
他毫無徵兆地推門出去時，守在門外頭的兩位警察再次一嚇，卻不像剛才那樣制止。圍堵在病房門口的記者們精神一振，紛紛湧上來想要提問，七嘴八舌地掀起了又一和圖書重嘈雜。我多少有些緊張，因為秦森極其厭惡鬧哄哄的環境，尤其在那些聲音都衝著他而來的時候，他會像顆炸彈，隨時可能被引爆。
「我不知道。」我實話實說，發動車子將它開出停車場。
「腌制的食品里含有亞硝酸鹽。」他把筷子伸向蜜汁烤雞腿，涼颼颼的視線在那盤臘肉上一掃而過，完全不掩飾眼裡的嫌惡，「可導致食道癌和胃癌。如果你想早死，不要拉上我一起。」
這顯然推翻了我的猜測。
要不是對秦森的出言不遜早已習以為常，我應該會感到非常尷尬。
在我反應過來以前，他突然抬起手打開了手中的什麼東西。一道強光隨著他手腕活動的動作掃過在場每一個記者的臉，他們條件反射地伸手或是閉眼躲閃，就連扛著沉重攝像機的攝影師都有幾秒鐘的獃滯。
遠遠看到一個中年男人正從一戶人家出來，上身裹著單薄的短襖，在門檻邊停下腳步四處張望了一番，視線在正向他那個方向靠近的我和秦森身上逗留了一會兒，緊接著很快挪開。他像是覺得冷，將兩手攏進兜里，若無其事地跨出門檻朝另一個方向離開。
「沒有。」秦森乾脆地即答，接著猛然轉身面無表情地看向我，「走了，魏琳。」話音未落便邁開腳步朝病房大門走去，經過我身側時還因速度太快捲起了一股微小的氣流。我對見狀神色依然平靜的肖警官點頭道別，才跟上秦森。
但事實證明，我錯估了秦森今天的狀態。
從後視鏡里看他一眼，我轉動方向盤掉頭，「我以為我們可以回家了。」
他沒走出幾步又停下，在原地來回蹬了蹬兩隻腳。我注和*圖*書意到他穿著很薄的棉布鞋，可能是腳底生了凍瘡，走起路來稍感不適。
「沒有要冒犯的意思。」他應得從容不迫，並且再開口就把話題轉回了案子上：「已經調了便衣蹲守各個金器店。秦先生有什麼別的建議么？」
他來到那戶人家門前，駐足低頭，彷彿被什麼東西吸引了注意。
被強光刺|激到眼球，那個男人一驚，下意識抬起胳膊擋住臉，而秦森則是熟練地甩開了左手握著的三節鞭棍，兩步來到他跟前，直接用甩鞭抽向了他的腦袋！
顯而易見，他的胃口已經好過了頭。
我反射性地望向他所在的方向，看到那個走在秦森前方五步以外的男人聞聲停下腳步，回過了頭來。秦森此時已經打開了右手中的強光手電筒，一面繼續朝前走，一面在那人回頭的瞬間將光線對準了他的眼睛。
所幸他還沒有忘記我的存在，時不時會停下來等我追上去，而後再一次將我甩遠。這樣腳步匆忙地跟了他大約十分鐘，我已經氣喘吁吁，再一次追上他的時候便找了個話題想要拖住他：「我們要去哪裡？」
「我只是發現他在看我。」我跨進駕駛座，將鑰匙插好的同時不得不向他解釋。
還在猶疑的時候，我聽到秦森突然將嗓音抬高了一個八度喊：「先生！」
「今天早上公園有花市，那段時間在公園裡的不只程明和李飛英夫妻。」張開眼把視線投向後視鏡里的我，他似乎已經平復了情緒，臉上神情平淡，「目標那麼多，如果是為了錢，他為什麼要冒險對兩個人下手，搶的還是首飾而不是現金？」
「看來今年運氣不錯。」幾秒過後，他突然自言自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