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出閱讀

風暴眼

作者:Sunness
風暴眼 手機閱讀請點擊或掃描二維碼
手機閱讀請點擊或掃描二維碼
0%
第三十二章

第三十二章

「怎麼了?」我感到奇怪。
「就像你的女兒。」我忽而有些不知所措,無意識地嘀咕。
那晚我們看的是剛上映不久的《肖申克的救贖》。秦森不像從前那樣帶著我去影院,而是領我去了附近的露天電影場。抵達目的地之後,他先去了一趟放映室。放映室是間獨立的小屋子,架在電影場尾部正中央,離地至少兩米。放映室的工作人員和他似乎很熟,也不知道是他的線人還是他的朋友。
「不,不是。」將那杯酒遞給我,秦森否認的口吻異常平靜,「是因為我妹妹。」
原以為秦森是要帶我去放映室,我沒有料到他居然拉著我直接繞過了放映室大門,從一側的小梯子那兒爬上了放映室的屋頂。
「誰知道。」秦森只呡一口酒,對此不置可否。
我沒有騙他。
我禁不住笑起來。這裏的確是整個電影場視野最好的位置,在炎炎夏日又比坐在人堆里涼快。在這樣的高處看電影,的確別有一番風味。
那還是六年前的事。我擺脫了抑鬱症后不久,站在秦森的書房環顧那三面書架牆上的書籍。秦森住的那間套房中,面積最大的房間不是主卧,而是書房。他似乎是打通了書房和隔壁客房之間的那面牆,再把除了有窗的那面牆以外其他三面牆都設計成了書架牆,在最大程度上騰出了藏書的空間。從前我受到抑鬱症的影響而從未好好瞧過他書架上的書籍,那天粗略一看,便發現分類粗糙,排序也比較混亂。
「她帶給我的東西比我父母帶給我的更有價值。」秦森再次頷首,神色平淡如初,「當然,我妹妹也是。我照顧她長大,她是唯一一個和我形影不離的家人。不是那種通過書信交流、只在某些方面有所聯繫的筆友,也不是偶爾得空時才聚一聚、一起喝個下午茶的朋友。是家人。真正的家人。」他回憶那個女孩,漆黑的眼裡盈著幕布上跳動的光,「她餓了就會大哭,摔倒也會哭,尿床也會哭。她會把口水巴到我身上,不懂事的那一年唯一的樂趣就是吐口水泡泡。成天跟在我腳跟後頭,咿咿呀呀發出無意義的音節。但她也會對我笑,總是笑得很開心。沒人知道她在想什麼。稍大一些的時候,她開始學走路,學說話。她最開始學會說的字是『打』,因為我經常嚇唬她,說要打她。那時候我才明白我對她的影響究竟有多大。所以我更小心、更仔細地照顧她。她第一次叫我『哥哥』,我居然差點哭出來。」
「監獄里真的會有這種事發生嗎?」出於好奇,我扭過頭問身旁的秦森。
「大概是因為每一個領域都很有趣吧。」老實交代,我不由又想起他那些數學讀物,頓時有些頭疼,「但是數學,我真的讀不了。你這裏的書類型太全面了,整理的時候我差點懷疑自己回到了圖書館。」
那時我們十指緊扣,我側過臉看到電影中的安迪穿過五百碼的下水道,爬出了那滿是污垢的地獄。影片中的夜晚風雨交加,雷聲滾滾。安迪展開雙臂擁抱暴雨,在怒吼的風中擁抱他久違的自由。
「『交叉感染』?」捕捉到這個稍嫌陌生的名詞,我驚訝地看到他從袋子里取出了一瓶紅酒和兩個酒杯,「是說病原體之類的么?」
他從嗓子眼裡發出一和-圖-書聲意味不明的音節,視線依舊停留在電影畫面上:「你是特指美國,還是所有的監獄?」
直到那一刻我才明白常人面對愛人的傷痛時有多麼無措。我想要說點什麼,卻沒法開口。我只能更緊地握住他的手,哪怕他沒有給予我回應。或許就像他說的,沒有人能對另一個人感同身受。我能做的只有陪在他身邊。
我只好嘆一口氣,「你總是回來得無聲無息的。」
「沒錯。」他坦言,「雖然『一個十歲出頭的孩子有個女兒』這件事聽上去很滑稽。」
恰好這時客廳那邊傳來了秦森準備出門的動靜。
這種觀點可真不像他的風格,「我以為不論如何你都會堅持自我。」
據說西方人打招呼的方式就包括親吻和擁抱,有時我也拿不準這是他常年生活在國外養成的習慣,還是刻意給我的親昵。
我知道那個時候我從不對秦森撒謊。
「嗯。」我挨近他,挪動拇指摩挲他的指側,「秦森,我會盡我所能陪在你身邊。」然後我抬眼對上他的視線,透過他眼中映出的身影看進他眼底,「但如果哪天你再也找不到我,我希望你會記得這句話。我愛你,我希望你快樂。要是『希望』這種東西會讓你痛苦,我寧可你放手。」
「好。」仍立在他身後,我看了眼牆上的掛鐘,已經是晚上九點,如果不是特殊情況,他很少會在這個時候出門。因此我考慮片刻,還是忍不住問他:「又有案子么?」
「她常給我添麻煩,但也一度帶給我快樂。我很珍視她。」少見地沒有分出視線來留意我的反應,秦森彷彿一時間陷入了回憶,雙眼直直盯住幕布,「在她五歲那年夏天,有一回我帶她去附近的兒童泳池玩。回家的路上經過小賣鋪,她說想吃冰棍,我就給她買。只是那一分鐘不到的時間——一分鐘不到。我轉過身就發現她不見了。」影片閃爍的光芒浮在他眼中,卻照不進他眼底,「之後我再也沒有見過她。」
這也是我當時傾向於向他求助的原因。
「那說明我們對彼此的了解還不夠深入。」等到我入座,秦森才轉身去了廚房。「這很好,新鮮感很重要。」把兩份早餐端出來,他先將我的那份擺到我面前,解釋得慢條斯理,「我也是頭一次發現,你對閱讀沒有什麼偏好。」
「很多人。尤其是在我回國之後碰上的那些。」抬手用食指壓平了我眉間皺起的褶子,秦森就這麼輕描淡寫的結束了這個話題,「抱歉,扯遠了。我只是想表達我對你的欣賞。」再度正了視線望向幕布上的畫面,「十五歲以前我一直住在國內,X市。我的父母都是畫家,一個擅長國畫,另一個則擅長油畫。他們之所以會組成一個家庭……大概也只是因為他們藝術家所謂『浪漫的意外』。從我出生開始,他們就沒有和我住在一起。他們有他們自己的生活,所以把我丟給了保姆。除了定期給我寄生活費以外,他們幾乎從不出現。哪怕是春節也不例外。」
「沒什麼,只是想好好看看你。」他的視線仍然逗留在我的臉上,似乎想要瞧清每一條細紋,「說實話,魏琳,你是我見過的最完美的女性。」
在那之後的一整個星期,秦森都沒有回家。他定期託和圖書人報平安,卻不告訴我什麼時候才能回來,多半是遇到了棘手的案子。好在我一個人在家也過得清閑,唯一需要擔心的只有他的安危。只不過總會怕他深更半夜突然回來,想替他留一盞燈又覺得太耗電費,我就只能每晚縮在沙發上休息,好在他回來的第一時間給他開燈。
「那就麻煩你辛苦一下了。」他還在系鞋帶,只略微朝我側了側臉,對此不甚在意,「順便一提,要是有什麼想看的書,可以隨便拿。」
略微將視線轉向我,秦森出於習慣提醒,「hermanhesse的名言。」
「早,魏琳。」他單手合上手裡的書,又抬腕看了眼手錶上的時間,抬頭對上我的視線,平靜地得出結論,「你的生物鍾比平時早了一小時。心理壓力會導致生物鍾紊亂,看來我一個星期沒有回來讓你感到很焦慮。」
我想說這並不滑稽,可我更想聽完他的故事。因此我沒有接話,只沉默地看著他的側臉等待。
「沒辦法,就像你說的,每一個領域的知識都足夠吸引人。」秦森在我對面坐下,泰然自若地拿起刀叉,「幸好我也足夠幸運,有你替我整理書架。現在的分類和排序比之前要合理得多,感激不盡。」然後他切下一塊盤子里的荷包蛋,話題換得毫無徵兆,「我記得今晚你沒有課,要一起去看電影嗎?」
「聽起來是位很特別的長輩。」這一點讓我感到無比欣慰。如果沒有她,秦森說不定會需要承受更多的痛苦。
「你知道我的本意不是高調。」秦森倒是不以為意,攬了我的腰帶我往餐廳走,「而且我現在有了你,也該適當做些改變。」他替我拉開一張椅子示意我坐下,「畢竟不是每個人都適合成為人生伴侶。」
我在放映室下邊的梯子旁等待,沒過一會兒便見秦森從屋子裡出來,在梯子上方蹲下身,沖我伸出一隻手示意我上去:「過來。」
往事再度來到夢裡。
他談論她時的用詞讓我有了一種錯覺。我好像在聽我的父親談論我。不同的是,我父親在別人面前提起我的時候,語氣總是喜不自禁。而秦森提起她的妹妹,口吻卻平靜得叫人難過。
「天然宿主的病原體感染或者傳遞給非天然宿主的現象。」他一面用開瓶器拔出瓶塞,一面漫不經心地補全我含糊的說法,「這是學理解釋。監獄中的『交叉感染』是指犯罪意識和犯罪技巧在罪犯之間傳遞,從某種程度上來說就像病毒的傳播。比如一個盜竊犯在監獄里通過和殺人犯的交流習得了謀殺的技巧。」熟練地開了酒瓶,他隨手把開瓶器擱到一旁,捎起一個高腳杯倒酒,「所以說人們總是不放心進過監獄的人。哪怕是被冤枉入獄的守法公民,在監獄里待過一段時間以後沒準也會染上惡習。」
「有人因為這些指責過你嗎?」皺起了眉頭,我聽出他話里另外一層意思,「你說你和父母感情不深。」
「someinggo.」念出腦海中浮現出的第一句話,我已經記不起它的出處,「我在某本書里看到的。」
「我還從沒跟你提過我的家人。」大約也留意到了我疑惑的反應,秦森替自己倒了半杯酒,從頭開始慢慢敘述,「我的父母也是車禍過世的。」他重新看向正www.hetubook.com.com前方閃動的電影畫面,「前段時間你為了令尊令堂的事傷心的時候,我沒有把這件事告訴你。主要是因為不想讓你覺得,我好像在拿我們兩個的經歷做類比。這是種愚蠢的做法——我是說用相似的經歷來推測不同人的感受。每個人都是不一樣的個體,他們的經歷不可能完全被複制。就算被完全複製,也會因為基因而造成對同一經歷的不同理解,產生不同的情感。因此在一個人由於一段經歷處於極端低落的情緒時,去拿自己相似的經歷來勸導——這十分可笑。從心理學角度來說,也是種完全錯誤的輔導方式。只會造成完全相反的效果,比如說讓向你傾訴的人不再對你敞開心扉。」
說這話時他神態自若,就好像不是在回憶過去,僅僅在工作中敘述案情。
「不,單純的約會而已。」他仍然半垂著眼瞼,好像把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了同早餐較勁這件事上,動作卻從容不迫,「我希望有更多和你共處的機會。而且今天,我需要你陪陪我。」
「那麼,」我裝作什麼也沒察覺,只點點頭問他,「是看什麼電影?」
從來沒有。
「我最開始接觸的犯罪,就是拐賣婦女兒童罪。我想通過了解這些犯罪來找到她。可是這麼多年以來,我幫助過很多父母找到他們的孩子,甚至開始接觸其他類型的犯罪,破過無數重案……」秦森端高手中的酒杯,沒什麼表情地再呡一口杯中暗紅的液體,聲線變得更加低啞,「卻還是沒有找到她。」
猶豫片刻,我攀上梯子,把手遞給了他。
微微點頭,他呡了口杯中的紅酒,「我不像你那樣傷心。因為坦白說,我對我父母的感情不深。」
秦森即刻回過頭看向了我。他已經脫下了大衣,只穿著貼身的深藍色襯衫,手中還捧著一本書,筆直地佇立在暖融融的晨光里,分明已經被陽光模糊了身形,看上去卻仍舊奪目,好像不需要任何多餘的動作、表情或者語言,都能輕而易舉地搶去他人的注意力。
沒想到他理所當然地俯下身回了我一個吻,「一定。」
「動靜太大的話,既會驚擾愛人,也會驚動敵人。」將書碼回書架牆上,他向我走過來,抬手不輕不重地捏住我肩膀的同時,也低頭吻住了我的嘴唇。他當然知道不論是親吻還是這種情話,我都是受用的。我摟住他的腰,細細回應他。
他的手微微動了動,而後終於反過來扣住我的手。
他正兒八經的表情不見絲毫變化,語調也平穩如常,卻能讓我聽出他心情很好。通常情況下的確是這樣,秦森在佔有慾的控制問題上是個成熟的男人,強度方面卻像個孩子,從不否認自己的慾望。只要我稍微表現出對他的依賴,他就會心情愉快。
「謀殺案。」總算直起了身,秦森披上大衣,胳膊鑽進袖管里,展開手臂拉了拉領邊。
「所以今天……」我意識到什麼,最終收住聲音,沒有繼續說下去。我伸手握住了他的手。
「所以你想說,」我試探性地開口,「你對此有不一樣的感受?」
所以在第二個星期一早晨醒來,發現自己正躺在副卧的床上時,我意識到秦森回來了。於是我趿了拖鞋下床洗漱,再找去主卧,看到房門大敞,屋裡頭卻沒m•hetubook•com•com有他的人影。我又來到客廳,依然沒發現他。直到經過書房,我才不經意瞥到書架牆邊立著一個人影。
「事實證明身材也很好,另外我們在*方面也很合得來。」他並不否認,目光落在了我的眼睛里,雙眼一眨不眨地同我對視,「不過我指的當然不只是這些。你不算太聰明,但很通透,有自己的本事和原則,追求的生活既不超出你的能力,也不遠低於你的能力。」他輕輕晃了晃手裡的酒杯,或許自己都沒有意識到這個動作,「關鍵是你很有耐心,從不會打斷別人。在沒有了解到全部事實真相之前,你也不會妄下定論。」
我愣了一會兒才勉強找到他前後兩句話之間的聯繫:「作為報答?」
「你的副業是幫助警方破重案,應該也經常接觸這些吧。」我在昏暗的光線中打量他的動作,「當初為什麼會想到要干這個?就因為有天賦?」
當晚的電影也非常精彩。不過當看到監獄長設計害死那個知情的年輕犯人時,我還是沒忍住要和其他觀眾一起嘆息。
「注意安全。」我抬眼迎上他的視線,給他一個笑容。
「每年的這天我都會買一支冰棍,坐到街邊等她。冰棍慢慢融化,最後我滿手都是糖漿。我從沒等到過她。」秦森半垂著眼皮緊盯杯中的紅酒,濃長的眼睫遮去了眼中的情緒,「『最悲傷的事莫過於在痛苦中回憶往昔的快樂』,這是但丁的原話。很常見的心理效應,可我已經無法自拔。」他晃了晃酒杯,「我常常感到諷刺。我的研究成果可以幫助很多人,我協助警方偵破的案子也救過很多人。但我救不了我最珍視的家人,也救不了自己。」
上午他說過的那句話在我腦中閃現。
看來他已經通過觀察得知我翻看過哪些書了。
我見狀上前替他整理衣領,他順勢轉過身來面向我,任我為他捋平領口,再擺正領帶。
頓了頓,他略微蹙眉,像是在為自己的強調感到不解,嘴唇卻還在掀動:「那對十歲的我來說是個極大的挑戰——至少一開始是的。我翻閱了很多育兒資料,理論簡單,但真正實施起來非常困難。我的保姆給了我很多幫助……那是我第一次對她另眼相看,從前我一直認為她就是個文化水平極低的勞動人民,是她讓我明白再不起眼的人也有自己的本事和生存意義。她教會我尊重每一個人。」
我捏緊酒杯的手總算放鬆了些。
我還沒有嘗過那酒,但單是聽他的聲音,就好像已經能夠嘗到它甜澀的味道。
今天是什麼特別的日子么?我悄悄留意他的表情,沒有把這句話問出口。看得出來他的心情不如剛才,因此也可以想見不是什麼值得慶祝的事。
無奈地笑笑,我反問:「因為『黃金比例』?」
「秦森,」我於是趕到玄關找到他,果真見他正在彎腰換鞋,臂彎里還搭著一件灰色毛呢大衣,「我發現你的書排序有點亂,建議我幫你整理一下嗎?」將手攏進衣兜里,為了讓他放心,我又補充一句:「我在市公立圖書館工作過一段時間。」
「我的大腦很活躍。通俗點來說,就是智商比常人要高。生活環境也促使我心智發育比同齡人要快,這導致我不屑於和他們交流,也不願意——或者說是害怕融入成人的圈子。我www•hetubook•com•com只能長期把自己關在房子里,不斷從書本中汲取更多的知識。現在我知道了,那是輕微的自閉症。」又呡了一口酒,他直勾勾地望著幕布所在的方向,卻好像並沒有在注意電影的劇情,「直到我十歲那年,我的父母把我的妹妹送到我身邊。當時她還只是個嬰兒,剛滿六個月,正在斷奶。我的父母讓我照顧她。是我,不是我的保姆。」
「秦森?」我便停在門邊叫他。
「在很長一段時間里,我每晚都會夢到她。夢到她牽著我的手唱幼稚的兒歌,拽著我的胳膊不停問些愚蠢的問題。夢到她四歲還做惡夢尿床,也夢到她陪我度過每一個節日,夢到她對我笑。」他緩慢地搖晃高腳杯,視線像是被黏在了畫面不斷切換的幕布那兒,思緒卻早已飄遠,唯獨語氣自始至終平淡得好似在講述一個與他全然無關的故事,「我總在猜測她到底遭遇了什麼。有上千種可能性。最好的情況是她被賣到富裕的家庭,得到一對負責任的父母,平平安安快快樂樂地長大。最壞的情況是她早被那些帶走她的混蛋猥褻、強|奸、折磨致死,屍體被拋在河裡,或者被埋在某個不為人知的山溝里。還有可能,她被賣到一個不是那麼完美的家庭,過著普普通通的生活,一天天長大,結婚、生子,擁有自己的家庭。又或者童年的經歷給她造成了陰影,她由被害者變成施害者,最終成為一個罪犯,鋃鐺入獄。我想得最多的可能都是最糟糕的。」
將五指扣進他指間,我想要藉此給他慰藉,儘管他依舊無動於衷。
接著他就在我愣住的間隙匆匆出了門,留我一個人站在玄關慢慢平復過快的心跳。
「所有的監獄。」我說,「我相信古今中外的監獄都有一定的共性。」
我愛他,我希望他能放手,還自己一個自由。
我前傾身子摟住他。他更緊地將我圈進懷裡。
「到今天為止,她已經失蹤了整整十六年。」不像往常那樣回握住我的手,他就這麼端坐在那裡,一成不變地望著前方,嗓音略顯沙啞,「我也找了她十六年。」
等結束了一大早就開始的親近,我跟他稍稍拉開距離,還沒忘了他剛才那句話,便一本正經地調侃他:「這不像你雷厲風行我行我素的作風。」
停頓片刻,他低下眼瞼:「最重要的是,不論她經歷了什麼,在她需要的時候,我都不能陪在她身邊。」
「嗯,我喜歡這種說法。」他一本正經地頷首,對我的說辭表示肯定,「沒錯,監獄里時常發生這種事。」好像突然想起點什麼,他把身後的袋子提到腿上,拉開拉鏈翻找,「真正的監獄遠比電影中反映的還要糟糕。在我看來更可怕的是『交叉感染』。」
「你在幫助別人。」我嘗試著開口,「這一點大概能讓你相信,或許也有人幫助了你的妹妹。你放棄不了任何一線希望,所以你堅持。」
我靜靜坐在他身邊,注意力早從電影劇情上挪到了他這裏。我在等待他的下文,良久,卻見他轉過頭來一言不發地注視我。他目光沉沉,側臉在放映室投射出來的光線中忽明忽暗。
「全場唯二的特等席。」他拉住我的手幫我穩好重心,而後頗為滿意地攤手向我介紹。
我接過他遞來的酒杯,不自覺一愣。我從不知道他還有個妹妹。
  • 字號
    A+
    A-
  • 間距
     
     
     
  • 模式
    白天
    夜間
    護眼
  • 背景
     
     
     
     
     
書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