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她換了鞋，注意力很快轉移到秦穗身上來，小心捏了捏她的小手，「寶寶長得好可愛。」
「我還以為你根本不關心這個案子。」他皮笑肉不笑地翹起嘴角，「現在還在等二審。看審判員和媒體的態度，估計也會判死刑。不過我有把握，我們的證據可以讓最高院駁回死刑判決。」
「為了你和小穗的安全，我覺得我應該加入專案組。但是我想先聽聽你的意見。」他委婉地表達了自己的意願，接著便靜靜等待我的反應，神情平淡而誠懇，好像要以此證明他會充分尊重我的意見。
「你應該記得雨夜屠夫那個案子，一共有十二個死者。」回過身撿起被他隨手丟到床上的其他衣服，秦森迅速將它們一件件疊好並堆放整齊，臉上神色平靜，語速卻以微不可查的速度漸漸加快，「其中第十一個死者一直讓我覺得非常古怪。雖然也被割去了外陰，拋屍的方式也和雨夜屠夫一貫的手法相同，但我並沒有找到明確的證據證明她是個暗娼。而且屍體的很多細節也讓我懷疑，她不是被雨夜屠夫所殺，而是有人想要魚目混珠。」
「他和秦森其實是朋友。算得上忘年之交吧。」我抬眼平靜地回視過去，「代我們向他問個好。」
他大步流星地走向秦森，臉上的笑容早已褪去，竭力壓低嗓音在秦森耳邊強調：「你掛過我無數次電話了，我們有必要好好談談。」
看到我驚訝的表情，陶葉娜的笑臉便有些靦腆：「快過年了，裁縫店難找，所以我就自己做了，手工不太好。」
大約猜到了他這番話的用意，我沉吟幾秒，順從他的意思開了口：
「這是好事。」拿眼角上下打量我一番，他慢悠悠開口，「之前我覺得你也應該去做做心理諮詢，現在看來，你狀態比前陣子好多了。是做母親的緣故？」
我簡短地道謝，不再糾纏這個話題。
萬萬沒料到「張珂瑋」三個字會忽然落入耳中，我心頭一跳，差點頓住了腳步。
「有個棘手的案子。」秦森還在把我的衣服一件件翻出來扔到床上，「我記得你有一條紅色的連衣裙？」「夏天有一條，冬天也有一條。」趁掌心溫暖，我慢慢給秦穗按摩手腳和胸腹，「我記得都在箱底。」
撫了撫小傢伙的額頭，我隨意笑了笑www.hetubook.com.com，算作回應。
「第一名死者被剪光了頭髮，第二名死者則被割去一小塊頭皮。」他一本正經地一一向我介紹，「第三名死者腳掌皮肉有缺失，第四名死者被割去了下陰。第五名死者缺失的是前額的皮肉，而第六名死者被砍掉了左手。第七名死者和第八名死者分別是左腿上的皮肉和腰部皮肉缺失，至於第九名死者……她被割掉了*的乳|頭。」
知道他這是打算不達目的不罷休，我嘆了口氣，替秦穗掖好被子，最後捏捏她柔軟的小手，再俯身給了她一個晚安吻，才來到床邊坐下，捎來一件衣服疊好，抬眼看他：「到底是什麼？」
「很奇怪。」我誠實發表了自己的感想。
幸運的是王復琛沒有留意到我的反常，僅僅是想起了什麼，兀自接著剛才的話題繼續：「說起來，我之前還打算給秦森介紹介紹這個張珂瑋醫生。但是聽簡嵐說秦森已經在接受心理治療了？」
「他工作慣了，放假也忘不了公事。」好在曾開瑞先生只是笑盈盈地調侃了自己的胞胎兄弟，「不過今天這日子也巧，我們兩個很少有一起放假的時候。」他笑著捏了捏秦穗粉|嫩的臉蛋，「這閨女以後肯定有福氣。」
我抱著她輕輕搖晃，笑笑沒有說話。
「恭喜倒談不上。現在你有了女兒，對王麗清的同情心估計會更強烈，就算對我說恭喜也不會有多少真心。」有意無意瞥一眼還被喬茵抱在懷中的秦穗，王復琛擰了擰領帶，清清嗓子，在孩子面前終於收起了那副陰陽怪氣的腔調，「現在他們都在拿王麗清多次試圖自殺的事造勢，博得公眾的同情。說實話，我對這件事一直持懷疑態度，所以還要請心理醫生對王麗清的精神狀態做鑒定。」
「為什麼？」我搓揉著秦穗軟嫩的小腳，暫時沒有跟上他的思緒。
安靜聽他陳述，我沒有試著打斷，低頭拉高被子蓋住秦穗的腿，力道輕柔地搓按她的胸腹。小傢伙已經睏倦得合上了眼睛，嘴裏咕嚕咕嚕吐泡泡，偶爾扭一扭身子，看上去很是享受。
「謝謝，很特別的禮物。」我回她一笑，拎高了百家衣在秦穗眼前晃晃，吸引她的注意力。滿月的孩子對顏色的敏感度很高，一見這五顏六色和*圖*書的衣服，便高興得咧嘴笑，伸著小手咿咿呀呀叫著要夠到。我抬頭示意陶葉娜看看，嘴邊也不自覺浮起笑意：「小穗也很喜歡。」
來到V市一年有餘，他和簡嵐的關係依舊沒有改善。相信不僅是因為簡嵐心裏依然存有芥蒂，也有一部分原因是王復琛為人的確太過刻薄。老實說，這一點真的非常顯而易見。
我送他一個感激的笑容，對他的態度倒是不那麼在意：「那可要請一個權威一點的。」
不過作為姑姑，陶葉娜帶來的禮物也是最特別的。
沒過多久王復琛也按響了門鈴，身旁跟著一個二十歲出頭的小姑娘，打扮幹練，梳著精神的馬尾，親善的鵝蛋臉上五官線條柔和，看上去是個好相處的性子。王復琛在玄關換了鞋進來，沖她抬了抬手，介紹得隨意：「喏，她就是我跟你說過的，我徒弟，喬茵。」
注意到她腳小，我抱著孩子從鞋櫃里拿出一雙稍小的拖鞋給她，回握她的手：「您好。」
眼神頓時一變，他敏銳地望向我，「怎麼？」
「可以相提並論。」回答得煞有其事，秦森一字一頓放緩語調，為了引起我的注意甚至不惜用他最討厭的圓滑手段賣了個關子:「不過這個兇手並不是對特定的東西感興趣——不，也不能這麼說。畢竟現在還不能排除他帶走那些『紀念品』是不是別有目的。」
「可以嗎？」喬茵有些驚喜，等我將孩子送到她跟前，便熟練地接過了她。小姑娘抱住了孩子就習慣性地微微搖晃，模樣駕輕就熟，顯然對照顧孩子很是熟悉。秦穗到了別人的懷裡也不害怕，吐著口水泡泡睜大眼睛瞅了瞅喬茵，竟咧嘴笑起來，伸出小手衝著她「咿咿呀呀」地叫。
秦森頷首對此表示贊同，順理成章地給了我一個更好的建議：「最好提醒她們不要在獨自在家的時候把異性請進屋——不論對方是熟人還是陌生人。」
近十秒之後，他才不輕不重地給了我回答：「我周日去找他，到時候會代你們問候一句。」
秦森不在廚房洗碗，不知什麼時候先我一步跑到了卧室，正拉開更衣間的大門翻箱倒櫃。狐疑地看他一眼，我抱著秦穗來到床邊的嬰兒床旁，小心將她放上床，替她脫掉襪子，捏一捏她的小手小腳，確保她的身體不https://www.hetubook.com.com會太涼：「今天曾警官找你是為了什麼事？」
特地費神把它們找出來，就是為了扔掉？
陶葉娜來得最晚。直到簡嵐和喬茵都主動請纓去廚房幫秦森準備午餐，她才姍姍來遲。
「要抱抱嗎？」我把她的小肉手從她嘴裏拿出來，用她胸前的小圍兜給她擦了擦口水。小傢伙眨巴眨巴眼，似乎覺得有趣，又吐起了口水泡泡。
「我有同感。」很快附和，秦森目不轉睛地同我對視，面上神色不改，「更奇怪的是，根據犯罪地理側寫來看，我們的房子也在兇手的住所區域內。」
「看來該提前跟你說聲恭喜。」
成功博得我的注意力，秦森總算滿意地稍稍挑高了下顎。
這份禮物太珍貴，如果不是足夠重視秦森，她也不至於花這麼多心思。
她給秦穗帶的禮物是一枚長命鎖，小傢伙抓在手裡翻來覆去琢磨了一會兒，最終又把它塞到了嘴裏吮著玩。好像對她來說，只要是我們塞給她的東西，一概都只有裹腹這種用途。我無可奈何，只能一次又一次把她塞進嘴裏的東西拽出來。
「魏小姐您好。」小姑娘立馬配合地向我伸出手，面露微笑的同時嘴邊的小酒窩也浮現出來，漂亮的大眼睛彎起來形似月牙，倒是非常可人。
遲疑片刻，陶葉娜略顯笨拙地抬起胳膊將秦穗接過去，見小傢伙仍舊懵懂地笑著，才跟著露出了笑容：「還真不認生。」
「這案子發生多久了？」
小傢伙哪懂她在說什麼，只圖有趣，咯咯直笑。
我覺得好笑，但礙於還有曾開瑞先生這位長輩在場，只能忍著低下了頭。
小姑娘見了也跟著咧了嘴，「笑得好開心呀~」
家中有人做客，時間便過得飛快。入夜後陸續把他們送走，不僅我有點兒疲累，秦穗也打起了哈欠。二樓有她的嬰兒房，可她到底才剛剛滿月，我不可能讓她獨自睡在沒有燈光的房間里。所以給她用熱毛巾擦過身子以後，我還是如常把她抱回了主卧。
她小心翼翼湊近瞧瞧，或許是一時情怯，不敢伸手去逗她，只遠遠看著，目光柔和：「鼻子和眼睛像你，嘴巴像秦先生。」
盯著他的臉瞧了兩秒，我收回視線，又拿來一件被他胡亂扔出來的衣服，沿著淺淡的摺痕重新疊起來：「我不介意你工作。hetubook.com.com」我說，「但是要注意安全。」
「已經有人選了。」他並不反對我的提議，「張珂瑋醫生。資歷很深，又剛好住在V市，離A市近。」
「不用，我一個忙得過來。再說也可以叫簡嵐或者陶葉娜過來。」不習慣家裡還有陌生人走動，我自然回絕了這個提議，說起簡嵐和陶葉娜便又想起要給她們提醒，於是從衣兜里掏出手機，在聯繫人目錄中翻找她們的名字：「我先去打個電話給她們，告訴她們不要穿紅色的裙子。」
「你要不要查這個案子？」
當做沒有聽見這個毫無意義的問題，我反過來問他：「你準備什麼時候去找張醫生？」
稍稍穩住情緒，我點頭，「五個多月了，每星期一次。」
「更重要的是，他幾乎沒有留下任何線索。」他口吻嚴肅，終於意識到自己的每個發音都快得像要起飛，於是體貼地減慢了語速，「而且這個兇手很特別。他顯然擁有特殊的收藏癖好，每殺害一位女性，都會從她們身上奪走一樣東西。」
「喜歡笑很好啊，以後每天都過得高高興興的。」低下腦袋拿額頭蹭了蹭小傢伙的前額，喬茵彎著眼笑眯眯地逗她，「是不是，嗯？」
「現在事實證明，我的懷疑沒有錯——她是被另一個連環殺手殺害的。目前已知的死者有九個，全是年近三十歲的貌美女性，除了我剛才提到的那位被拋屍的死者以外，其餘死者都在自己家中被殺。」秦森把疊好的一堆衣服擱回衣櫥，再回身看了看床上剩下的幾件大衣，拾起衣架將它們掛好，「屍體呈現被強|奸的跡象，死因一致，是被割破了喉嚨和頸部動脈，上身還留有多處死後製造的刀傷。另外，她們還有一個共同點。」
聽起來有些聳人聽聞。
「百家衣？」展開那件由不同顏色的布料拼接縫製出的小上衣，我粗略估計了碎布料的數量，稍感吃驚。看得出來她跑了很多個家庭討要布料，拼接時的顏色搭配也有所講究，線腳扎得緊實，做工十分精細。
曾啟瑞先生這才後知後覺意識到還有孩子在場，飽含歉意地瞧我們一眼，而後點點頭，端著茶杯大步走向陽台。秦森偏首，視線轉向我，待我也抬頭看他，才飛快地沖我眨了眨眼，而後理一理衣領，泰然自若地朝陽台邁開了腳步。
「當然。」他m.hetubook.com.com顯然早料到了我的回答，答應得乾脆而果斷，緊接著還不忘周全其他：「接下來幾天我可能會在外頭過夜，也可能回來得很晚。你需不需要請一個保姆幫忙？」
按照我的提醒拖出更衣間角落的箱子，秦森翻翻找找幾秒，總算把那兩條裙子抽了出來，冷酷無情地扔向一邊：「近期不要再穿了。」
難得曾啟瑞先生和曾開瑞先生兄弟倆都在休假，他們一同出現，要不是穿著打扮的風格不同，簡直叫人沒法看出區別。把帶來的禮物交給我，又坐在沙發邊逗弄了一會兒被我抱在懷裡的秦穗，等見到秦森端著茶從廚房出來，曾啟瑞先生便起了身。
我應了一聲，以示自己在聽，「就像雨夜屠夫會收藏受害人的乳|房和外陰么？」
不得不承認，兇手的收藏癖的確讓人難以理解。
「進去坐吧。」趁著這個時候領他們進屋，我回頭掃一眼兩手攏在褲兜里一言不發的王復琛，「王麗清那個案子怎麼樣了？」
不緊不慢地把盛著茶杯的托盤擱上茶几，秦森端起其中一杯茶遞給他，自己也拿上一杯，略略側身做出一個邀請的姿勢，示意他某個方向：「去陽台。」
「抱抱她吧，她不認生。」拿手肘碰了碰她，我把孩子抱到她手邊。
「第一名死者出現在四年前，最後一名死者的屍體在上個月被發現。」
有意停頓，他將手裡的大衣掛回更衣間，又彎腰拎起剛剛被他扔開的那兩條紅色連衣裙，隔著床看向我的眼睛：「她們死時都穿著一條紅色的連衣裙，那是她們自己的裙子。」
小傢伙還躺在襁褓里，兩隻肉嘟嘟的小手抱著曾開瑞先生送給她的維生素片小鐵盒，一個勁地往小嘴裏塞，口水已經糊濕了系在領口的小圍兜。她啃得並不專心，一面有一下沒一下地咬著貼合，一面睜著那雙滴溜溜的大眼睛左瞧瞧右瞧瞧，聽見誰出聲了，便會微微扭頭去看。
四年內殺了九個人？我想了想，還是垂下眼瞼繼續給小傢伙按摩：「時間跨度很大。」
秦穗滿月那天，我們在家裡辦了一席簡單的滿月酒。
因此二十分鐘后簡嵐進屋瞧見他的第一時間便垮下臉時，我並沒有感到意外。
視線逗留在我臉上久久沒有挪開，王復琛絲毫沒有掩飾眼中的懷疑。
「她特別喜歡笑。」我關上門，也不介意她多抱一會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