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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不說給為師弄點酒上來。」

李隨安有些喪氣的低下頭，一步一踢的踹著路上的石子、土塊，慢吞吞的走回客棧。

不久，婦人端了熱好的湯菜出來，兩桌併為一桌，陸良生和楊素坐到一起，客氣說笑幾句話后，後者說起了來意。

舒服啊……他想。

「嗯……找到師父被盜的那些東西，我也該回南陳，見見恩師，然後回陸家村，參研這本煉器術法，將那七把法劍熔煉一番。」

門外，李隨安漲紅了臉，捏緊拳頭，望著負手轉身進去的先生，鼓起勇氣，話語激動的擠出喉間，帶出顫音。

「陸道友這番話就說的沒志氣，你的事，其實我也有所耳聞，不就是一個昏君嘛，這天下共兩個皇帝……可還有真正明君之像的人雌伏世間，陸道友通聖賢、精道法，就此埋沒了，太過可惜。」

咳……

「陸道友，重新認識一下，楊某乃北周大丞相楊堅族弟，楊素！」

抿了一口酒，目光掃過偷偷望來的嬸侄二人臉孔，陸良生想了想，從袖裡掏出地圖小軸鋪開。

有了。

剛才一聽到大丞相三字，又說明君雌伏，陸良生怎麼會還不明白，對方追來之意。

「不如這樣，半月後，金州商雍城外十里再會。」

「我說兩位去哪兒了，飯菜有些涼了，我端去熱熱。」

看著見機懂事的少年，陸良生失笑的跟在後面走入房間，付他小費，少年也不收，乖巧的將房門闔上離開。

夜色深邃，客棧內，一道鬼鬼祟祟的身影推開和*圖*書房門，走在過道，來到客房門口，看了看四周，隨後壓低了嗓音。

「迂腐！」

聞到香氣，爬到圓桌，卷過一片肥膩的肉片，愜意的側躺下來，一蹼抓過小碗里的米飯塞進嘴裏，斜眼看去倒在床榻上的徒弟。

「恐怕不行，在下不日就要離開有事要辦。」

乾咳聲傳來，陸良生收回思緒，那邊，楊素整了整衣袍朝著這邊走來，髮髻也重新梳理過了，他眼抬了抬，看去書生手中的法劍。

「你倒是機靈，說吧，你想學什麼？」

「有些話說來可能有些矯情，在下如今心無旁騖，只想閑雲野鶴，哪天累了，就會棲霞山搭間草屋，種花養草，施濟山下村民。」

「先生，先生！我幫你把書架搬上去！」

見他面上猶豫之色，楊素趕忙道：「這樣，也不叫陸道友為難，楊某回去叫族兄過來，你看如何？」

「請！」

書生放下酒杯，想了片刻，還是拒絕。

「你也不怕惹禍上身。」

怎麼辦呢……

「不必，此子機靈，可惜錯投這裏，也罷，楊某也非小肚雞腸之人，不會與他一般見識。」

「無妨，楊道友也是一時氣急罷了。」

後者笑了笑，將劍還給他。

「蛤蟆師父，公子他很疲累，就不要再說了。」

「陸道友，這一路遊山玩水，可謂悠閑，不知是否有歸處？」

待少年離開，陸良生收回目光，走去將楊素丟在地上的法劍拿過手中翻看，以照從岐山洞府那本《融煉合器道》的描述和-圖-書，這把劍材質上等，可惜煉器用的祭煉之物一般，將來蘊出靈坯怕是會太難。

放下酒壺，舉過酒杯。

陸良生這番有禮有節，讓楊素頗有好感，也是拱手還去：「陸道友說的客氣了，之前相邀切磋，其實也是楊某見長安高人風範，一時技癢。」

楊素與他碰了一下杯子，卻是沒喝下去，嘆了口氣，搖頭笑道：

「陸道友可會相面觀氣之術？」

「唉！」

堂中安靜一陣，楊素拿捏著說辭，倒酒灌了一口，輕輕放下。

這令陸良生有些猝不及防，月朧劍歸鞘繫到腰間，伸手將少年攙扶起來，拂去他褲上的灰塵。

「為什麼？」

陽光隨著時間傾斜落去西面，灑開的霞光漸漸被黑色吞沒。

笑聲豪邁，震的客棧鍋碗筷子顫響，陸良生也笑了笑，隨後兩人一邊喝酒吃菜，一邊談論道法上的事，時間至晌午，楊素不忘付了飯錢，才醉醺醺的上馬離開，將消息帶回長安。

陸良生看了看桌上的殘羹剩菜，總不至於讓師父吃這些，帶著些許醉意起來，讓婦人再煮一份紅燒肉，送去客房。

「舒坦了，修道沒到辟穀，就要食五穀雜糧，自然也會拉肚子。」楊素擦拭一下劍鋒，插回背後的劍鞘里，伸手做了一個『請』的動作。

書架畫軸里，紅憐飄去盆架，擰了毛巾過去給書生擦臉，將他鞋襪脫下，放到床上。

楊素像是有些尷尬的乾笑兩聲，說出拿捏的說辭。

杯口碰了碰，楊素仰頭一飲而盡。

或許要讓族和*圖*書兄出面才行……可看他架勢，也不會隨我返回長安。

陸良生跟著笑起來，也做了一個請，這次兩人倒沒有飛縱高躍，而是一起步行下了山坡。

「我代那小兄弟謝過。」

「就你會心疼人。」

「我還未考慮收徒弟呢，快走吧，那人快回來，見到你多半還是會發火的。」

「會一些，不過，我所學大多在劍法、兵道布陣。」

「……你半夜三更不睡覺，跑到我這裏做什麼？」

「我才不怕，只是下了一點巴豆汁，那人要與我一個孤苦伶仃的小孩子計較，那就太失身份了……」

「先生！」

「我家在南陳，親人朋友也在南陳，有的甚至在做官，將來若是兵戎相見，那是難說的複雜，楊道友抬愛，良生愧受。」

「路遇不平，拔刀相助，這是我輩江湖中人，該做之事。」

來了來了。

「哈哈，好！」

陸良生話語停了下，隨後笑起來，之前倒是對這少年說過一句：「你且先回去。」通常來說，這話乃一句的前半句，後半沒說，別人自然有理由過來問。

「你不會嗎？」

「哼哼，長的好看啊，那些遊俠志里不都這樣寫嗎？」

陸良生模糊醒轉過來，腦袋裡隱隱還有些疼痛，揮手阻止了紅憐想要去開門的舉動，套上鞋子走去門口，將房門打開。

「這天下修道之士，何其之多，多我陸良生一個不多，少一個不少，道友族兄真需高人相助，何故只看我一人。」

「陸道友說的是，可他們大多緊閉山和_圖_書門修道，很少出來，再說，想要找道友這般能心懷黎民百姓，家國天下的修道者，那就更少了，恐怕一隻手都數得過來。」

身為大丞相族弟，不說北周，就算長安城裡，楊素也是位高權重的身份，當著陸良生的面，真要計較，確實顯得太過小氣。

這番話自然是出於好意的，先不說楊素會不會找這個少年的麻煩，單是發火打他一通也是情理之中，而且收徒這種事，陸良生也不知如何是好，他現在都還是徒弟呢。

「道友，肚子好點了嗎？」

天光升上雲端，踢開一顆石子走出山坡的少年，看去遠方的草叢，頗為得意的揚揚下巴，嘿嘿笑起來。

引得后廚的嬸侄兩人重疊探出門框望過來。

陸良生伸手將他招來，這少年的機靈勁讓他喜歡，雖說確確實實幫了他一把，但與楊素的比試，也擔心對方之後會找這少年麻煩。

「先生……」

唉……終於走了。

「是先生叫我來的啊。」

很快消失在土坡下方。

少年見書生這麼說了，也擔心挨打，兩步一回頭朝客棧回去。

忍不住小聲喊了一聲，遠遠的，就見陸先生抬起手，朝他揮了揮：「你且先回去。」

「我想學先生劍術！天上飛的那種！」

往客棧過去，兩人斷斷續續說了一些話，解除之前誤會，回到客棧，原本還在叫罵的婦人收住了潑辣，頓時露出笑容，將二人迎進去。

陸良生猜出要給誰面相，眼下自己還有要事要做，自然不能又調頭回去長安，一來一回，肯和-圖-書定耽擱不少時間。

……這陸良生軟硬不吃，我這嘴皮子也說不動他。

「先生，還請收我為徒。」

「哦。」

門外的李隨安仰起小臉，倒是一副不怕的表情。

少年盯著書生看了一陣，口中話語一變，人陡然跟著跪了下去，雙手撐在地上，就是一記響頭磕下。

蛤蟆轉回視線，努力鼓動兩腮，將肥肉嚼爛吞進肚裏，像是吃舒服了，啪嗒啪嗒踩著蛙蹼，走去窗欞外投在地上的光斑，盤成一坨曬起陽光。

廳中，楊素語氣緩下來，一時間有些失態，便朝陸良生拱手，這一路追來，兩日里風餐露宿，除了當初學藝時，哪受過這種苦。

「陸道友，請！」

蛤蟆道人推開隔間小門，長長出了一口氣：「悶死老夫了。」

這個『歸處』有些講究，書生也聽的明白其中含義，吃了一口菜，端起酒杯敬過去。

屋內，蛤蟆道人睜開一隻眼睛，聽到是孩童的話語，無聊的打了一個哈欠，繼續靠著木枕睡去。

「先生……」

……

拉著想杵在這裏的李隨安去了廚間，陸良生看去少年背影，還是將之前楊素鬧肚子一事坦然說出來，代他賠罪。

「原來如此。」

陸良生一身蘊養的脾氣，向來很少發火，拿過酒壺給對方斟上酒水，隨後，又給自己斟滿。

楊素拍響桌面。

「隨安，你說他倆會不會打起來？」「就算打起來，我相信陸先生能贏。」

「這麼說，你非祈火教中人……差點誤會。」

享受這下午片刻的安寧。

「我何時說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