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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屋裡，紅憐正坐在床沿等他回來，見到書生進屋，知道他心裏有煩惱的事，不說話，乖巧的幫忙將衣衫掛去架上，又打上了水遞去毛巾。

「你不問我，為何這般遲才回來？」

陸良生朝鬼差還去一禮，看去老人，臉上有些動容，「越國公就這麼去了？我在城隍有些人緣，不如蒙一個好差事，也可以繼續修行。」

陸良生擦了一把臉，將毛巾清洗一遍交給女子，看了眼師父睡的香甜，便坐去書桌，有些出神的看著燃燒的燭火。

說完，抱拳一拱，「天也快亮了，就耽擱兩位陰差辦事，陸道友，老夫告辭！」

陸良生沒有回答，目光投去老人，在冰涼的手背上拍了拍，聲音簡單而緩慢：「你真以為憑一把劍，一點血勇就能殺掉他？他不過想讓你成為一代雄主明君，能有文濤，也有武略，成為漢武那樣的皇帝，但他知道，那樣的皇帝不是生來就是，譬如始皇帝、譬如漢武帝，一個有呂不韋，一m.ｈｅtuｂook•ｃｏｍ.coｍ個有竇太后，才磨礪出了一代雄主……你自身底子不弱，又有明君潛力，他才想做你的磨刀石，讓你見血，讓你知道皇帝該做什麼，該有什麼樣的威嚴，什麼樣的手段。

「國師，告辭！」

中間為首那人，一身衣袍整齊，鬍鬚花白，面容肅穆的朝著過來的書生拱手躬身：「陸道友……多謝了。」

那邊，楊素擺了擺手，謝過了陸良生的好意，視線望去遠處還亮著燈籠的國公府，嘆出一口氣。

「都是真的？」

「陛下這倒不用。」陸良生看了會兒老人，起身過去將皇帝攙扶起來，面現柔和，將楊素曾對他說的話，悉數講給了楊廣聽。

楊廣沉默的點了點頭。

而兩側，便是前來引渡的陰差，二鬼自然知曉陸良生，不敢怠慢，緊跟老人之後，拱起手施禮一番，就算城隍在此間，也要做到禮數周全。

「……越國公不願再讓家人入朝做官了，此事過後，就讓他https://m.hetubook.com.com們離開長安吧，回去家鄉故土，他這一生為這隋國傾注了所有，包括性命，就不要再讓他的子孫流血了。」

「……朕謝叔父成全。」

正是死去的楊素。

……越國公做到了，你父皇打下這片江山擺在你面前，剩下的就要靠你，陛下，兩個人期望都壓在你肩上了，莫要辜負。」

哦哦哦……喔哦哦……

騰騰霧氣里，三道身影輪廓轉過身漸漸消散在夜色之中，陸良生朝著空蕩蕩的街道托起雙袖，合手揖去一禮。

暖黃的燈火映著男女的身影投在窗欞，靠在柔軟的懷裡，陸良生笑了一下，這樣輕聲地說道。

楊廣抬起臉時，擦去淚水，抿著嘴點了下頭：「叔父家眷，朕一定厚待，讓楊玄感承國公之位，永不更改！」

然後，「駕」的一聲暴喝，雙腳一夾馬腹縱馬狂奔過長街，去往皇城。

廳里燭火搖曳，與夜色的庭院像是兩個不同的世界，陸良生安靜的坐在老人身邊和*圖*書好一陣，偏過頭，坐在門檻的皇帝嚅著嘴慢慢抬起臉來。

鉛青的黎明前，有雞鳴在夜幕里嘹亮，陸良生回到萬壽觀，黑漆漆的閣樓上，還有一扇窗欞亮著燈火。

正廳里，火光漸漸亮起，放去老人的身旁，陸良生臉色平靜看不出什麼東西來，靜靜的整理那件染著血跡的衣袍，令得外邊的楊廣衝進屋裡，歇斯底里的又是一聲嘶喊：「朕為朝堂除去一威脅，做錯了什麼？！他驕橫跋扈，處處阻撓朕，想做權臣，想讓朕做一個只知道玩耍的皇帝……」

「有一個老人走了，他做完了他該做的事，走的坦蕩，沒有任何牽挂。」

彈落的木屑還在皇帝腳邊滾落，聽到這句話頓時愣住，他並不傻，冷靜下來，有些事能想得通了，破皮流血的手緩緩垂下，盯著陸良生，以及沒有了聲息的老人，忽然間像是一點一點的想明白，臉色煞白，跌跌撞撞的後退一步，抵到門檻才停下來，一屁股坐到門檻，微微張開嘴，半和圖書點聲音也說不出口。

「朕……一時氣憤，想不到……」

「你沒做錯……其實，越國公也沒有做錯，我打你的巴掌，也沒錯！」

火光呼的搖曳了一下，陸良生偏過臉，看著磕頭的皇帝，「陛下，越國公已去，他家眷望不要再被牽連。」

「哈哈！」

楊廣捂著臉，不知所措的站在院里，不明白國師剛才那句到底什麼意思，作為皇帝被打了兩巴掌，終是有火氣的，走進檐下，咬了咬牙關，牙縫擠出話語。

楊廣越說越激動，揮開的手打在門扇上，嘭的一聲將縷空糊紙的門柵砸的碎裂落到地上，那邊的書生眼帘也沒抬一下，指尖撫過老人胸口的血污清理乾淨，慢慢直起身來，看著楊素褪去生氣的面容，緩緩開口。

庭院的風停了，遠處還有婦人的哭聲傳來。

身後，腳步輕盈，悄無聲息的靠近過來，飄去桌上坐下，將他攬在懷裡，輕柔的撫著髮髻。

「朕知曉。」

「國師，朕做錯了什麼？！」

「公子不願說，妾身就ｈeｔｕｂｏok•cｏｍ.coｍ不問。」

「陸道友，人生一世，老夫已經走完了，沒有留下遺憾，此去陰曹，老夫坦坦蕩蕩，有功有過，兩肩擔著就是，說不定還能與兄長見上一面，哈哈……更是人生最後的快事了！」

兩人站在靈堂前許久，招來了府中管事、僕人讓他們為楊素操辦後事，遣人去城外通知楊玄感，做完一切，已經是後半夜了，楊廣獃獃的看著老人的靈堂，人也憔悴下來，被陸良生勸說幾句，方才離開，走出府外，哀傷收斂，換上皇帝本該有的神色，翻身上去馬背，朝府門外立著的書生拱了拱手。

楊廣撐著門扇慢慢起身，臉上有眼淚滾了下來，喉嚨酸痛，話語變得哽咽，一步一步走去桌前，陡然跪了下來，朝著躺在桌上的老人，重重磕去一頭。

馬蹄聲遠去，陸良生看著國公府上的僕人張羅著白事一用的東西，嘆了口氣，走去長街，氤氳的薄霧在街道翻湧，隱約間有三道身影從霧裡顯出輪廓。

「夜巡遊，見過國師大人。」

「送越國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