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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當然不是記憶灌注，僅僅是跳過了語言和眼球編譯信息的過程，方便他快速獲取信息而已。

其實根本無需歐青嵐的下令，繁星早已開始行動。

「他們說著不恨，其實還是恨我。說著不感激，其實也感激。在這個世界上，除我之外的確沒有人可以讓他們產生這樣複雜的情緒變化。在他們主動叫破我名字的時候，他們初生的集體人格，其實已經往前邁出了一大步。你們讓我來，我來對了。」

「但你扛住了，你沒有崩潰。」

那並非空白者集體意志的本體，只是繁星製造出來的一個用以溝通的投影媒介。

他身邊響起歐青嵐的提醒，「小心，你看到的人影是接近八百萬人交替呈現的集體意志，每零點零一秒完成一次輪迴切換，會對你造成極大壓力。」

當然是。

陳鋒深吸口氣，開了口，「你們好。」

人的記憶不可能被數據化存儲。

對方的回答讓陳鋒準備的話頭瞬間剎車。

注視著一旁監控顯示器的歐青嵐狂喜著大聲喊道：「動起來了！開始了！繁星之前制定的各個數學論證子項目開始都進度了！讓我看看預計完成時間，嘶……」

良久過去，他才緩緩說道：「對不起。」

一個巨大的疑問浮現在集體意志的邏輯里。

這身影是人的形狀，但其面容與體型都在以極快的速度變化。

「你能告訴我們這是為什麼嗎？」

沒人可以讓空白者產生任何情緒波動。

語氣比之前更平靜，更孤寂。

「我幫助你們消滅了蕾，你們不應該給我一點幫助嗎？」

「為什麼你沒想過放棄？」

如果他們懂得同情，那他們便會懂得憤怒，更會因自身的遭遇而迅速崩潰，進入絕望的無盡輪迴，被命運不公點燃的怒火焚燒掉一切理智。

蕾給出過成功率評估，百分之零。

陳鋒沒有回答。

封閉式的金屬大廳里依然灰暗，但他的瞳孔里卻彷彿隱約看到無數道細微的星光飄揚和*圖*書于空，倦鳥歸林般回到了各自的巢穴。

沉默持續了很久。

「為什麼是你？」

陳鋒沒有回話，只微微點了點頭。

空白者：「我們已經給出了答案。」

「對你們來說，毫無意義的死亡比為自己的同族提供幫助更有價值嗎？」

為什麼他能做到這個地步？

繁星即便沒有感情，卻也在陳鋒心中同樣說了一聲，「沒有希望了。」

一個又一個不可能被打碎，現在一切條件都已經成熟了。

「我不是正在給你們意義嗎？」

但對方並未主動與他溝通，似乎對他毫無興趣，依然沉浸在自身的邏輯推算過程中。

說明歐青嵐與繁星之前便肯定已經將陳鋒其人其事完整的傳達了過去，只不過沒奏效，對方只扔過來一句「憑什麼」，然後表示不想理你。

陳鋒往前走一步，站到指示板面前。

十余分鐘后，陳鋒獨自回到別墅。

「你不像她一樣挽留我們？」

他腦海中浮現出一個朦朧身影。

言必，他在心中突然對繁星大聲說道：「將我的記憶向他們公開。」

「但那是你的，人類的，不是我們的。」

想說服對方，那麼只能在邏輯上戰勝這些具備完美邏輯的空白者。

「是犧牲。」

陳鋒：「代價是什麼？」

兩人即將走進電梯時，繁星在陳鋒腦海里說道：「剛才他們托我給你傳個話。」

過去語言的載體有兩種，文字、話語。

八百萬名空白者體會到了陳鋒同樣在絕望中掙扎的衝天意志，還有一己之力扛起文明存亡的孤膽氣魄。

現在陳鋒要做的就是說服這些人，所以最好張嘴講話。

歐青嵐去了星鋒科學城。

空白者：「為什麼是我們？」

我們犧牲了一世。

講到後面，她已然是抱頭歇斯底里的大喊出聲，苦苦哀求著。

陳鋒笑了，「所以我可能是被命運選中的異類。現在，這條時間線中，你們也很不幸的被選中了，要和我一起來和圖書嗎？」

果不其然，空白者的光影並未迅速消失，而是又說話了。

外界的時間只過去一瞬，但對集體意志中的八百萬人而言，卻是剎那千年。

繁星：「好了，你可以和他們講話了。你可以直接用嘴講，在你張口的同時，他們依然可以接收到你的腦波信號。」

由於記憶數據的隨機性和不穩定性，在傳輸時需要一個支點作為媒介，正是站在這裏的陳鋒本人。

歐青嵐面若死灰，低聲呢喃：「完了。」

他們「看」完了陳鋒迄今為止的一生。

現在多出個腦波通訊。

眨眼后，無比龐大的數據量通過陳鋒腦海內的量子信息高速運轉，轟然衝進了集體人格組成的人影內。

「自由陣線從未放棄我們，你更從未放棄人類。我們此生無悔，謝謝你給了我們存在的意義。我們不為報仇，也不為戰勝敵人，那是你的事情。我們只是想通過你，得到證明自己真的曾經存在的意義。」

「我們……留下來。謝謝你，陳鋒。」

「最遲六個月又幾天後，他們的大腦會如同秋葉般枯萎。」

八百萬種不同的聲線在幾乎同一瞬間，說出同一句話，奇妙的音腔共鳴彷彿讓人置身山谷，傾聽滿山高僧呢喃念咒。

一些很細微的感情，需要直接傳遞過去的情緒，只能通過話語為媒介。

他們的語氣中，終於漸漸的有了點憤怒。

他懂繁星的意思。

其實他適應得很快，只過去不足兩秒，他就能在腦海中「凝視」朦朧身影。

空白者是人類嗎？

歐青嵐回頭木然的看了眼八百萬口彷彿永恆死寂的「玻璃棺材」，喃喃說道：「他們在超負荷燃燒自己的大腦算力。他們把我們的總算力提高了一點八倍，項目可以在六個月後完成。他們給我們爭取了一個月的製造設備的時間。」

話題又回到之前的原點，「憑什麼」。

對面的本來就是可以接收數據傳輸，並且還能裝得下龐大記憶數據的機ｈttps://ｍ•ｈｅtｕｂｏｏk.ｃom.cｏm械化思維集合體。

此時已經想到解決辦法的陳鋒心情放鬆了很多，都會下意識的逗歐老師玩兒了。

「你好，陳鋒。」

分裂的原因是他們因成長環境與《世外之歌》影響所生的絕對邏輯出現了裂紋，他們的人性正逐漸復甦。

明明……

但這一切都是徒勞。

空白者的音調抬高了，八百萬聲迷惘不解的追問彷彿黃鐘大呂，如雷貫耳。

陳鋒點頭。

「不挽留，因為這沒有意義。」

人一旦有了人性，就會有情緒變化，觀點就會走向不同的方向，不再完美協調，所以分裂了。

但奇妙的是，現在的局面下卻具備了一切實施條件。

陳鋒愣住了。

陳鋒答了：「因為放棄也改變不了什麼，我都沒有放棄的資格。」

隨後他輕輕一拉歐青嵐，「走吧，別打攪他們。」

他卻已經犧牲了六世，並且還即將犧牲第七世。

他甚至算不上一個高尚的人。

「說。」

「為什麼？」

這表示集體意志逐漸開始分裂。

陳鋒依然不答。

「這不符合心理學基本原理！」這句話的聲調有變，大約只是其中一部分在心理學上鑽研極深的空白者的結論。

話語負責煽情，因為聲音可以有起伏，有更豐富語氣與表情變化，還能配合肢體語言。

大約十分鐘后，八百萬道聲音既分裂又統一的異口同聲道。

「人類虧欠我們，但我們不怪人類。人類沒有做錯什麼，人類也努力了，只是沒做到。你也虧欠我們，但你也沒做錯什麼。你不是罪魁禍首，蕾也不是。罪魁禍首是籠罩在人類頭上的命運枷鎖，是太陽系屏障！是即將抵達的入侵者！他們真正的虧欠我們！」

他們誕生的過程里充滿太多偶然，即便符合一切條件，依然有極高的失敗可能，可一未必可再。

陳鋒微微仰起脖子，「同樣的問題我也想送給我自己，為什麼是我？」

陳鋒微微抬起頭。

陳鋒笑眯眯的和-圖-書又揉了揉歐青嵐的頭，「小姑娘，你還年輕，不懂這些複雜的心理學知識。多讀點書，再等你長大點，你自然會明白。」

「陳鋒，我們要走了。」

這道光束可以儘可能準確讀取他的腦波信息，精度高於普通設備，同時也能將更大信息量的干涉訊號直接傳遞給他的大腦，在他大腦中的視覺中樞與聽覺中樞直接建立信息。

陳鋒走過去，「怎麼了？」

就在這時候，旁邊的歐青嵐低聲驚呼，她面前代表空白者群體計算進度的監控指數，已經變成了100%。

一道光束自指示板上方投射下來，正照在陳鋒面門。

歐青嵐猛的抬頭，「什麼情緒？」

空白者：「但你也創造了蕾。」

首先，集體意志本就不可能出現。

但繁星讀取了陳鋒的記憶，並且存入了她的龐大資料庫中。

歐青嵐：「啊？」

他們的確沒有幫助人類的立場。

但他們卻從未享受過哪怕一秒作為人的生命旅程。

繁星不會追問「為什麼」，聞言即刻執行。

歐青嵐點頭，手指按下按鈕，嘴裏說道：「繁星，讓陳鋒與空白者的集體意志對話。」

繁星：「他們說你不用替他們難過。相反，他們現在很興奮。裏面有個人還說，與其無謂死去，不如燃盡赤血。」

總之，接下來這群空白者將會如同那些被解救失敗的同類一樣，迅速泯滅自我意識，無聲無息的安然走向死亡。

腦波負責直接，高效率高精度完成信息傳達。

收回作死的手，他又說道，「在空白者的邏輯里正醞釀一個新的問題，需要我的解答。我答完了他們才會走。」

陳鋒微微一怔，又回頭看了金屬房間一眼，抬起手揮了揮，「多謝。」

空白者：「我們不是同族。其次，死亡我們夢寐以求的解脫，並非毫無意義。」

陳鋒決定開門見山，「人類需要你們的幫助。」

「我知道。」

這似乎是個永遠也打不開的死結。

他在二十一世紀時只是個庸hｔtps://wｗw•ｈeｔｕｂｏｏk.ｃom•ｃom庸碌碌凡人。

他本打算先來個自我介紹，給自己冠以各種名頭，譬如千年前的科學藝術兩大領域雙料領軍者、人工智慧蕾的擊殺者、人類有史以來最強戰士、聯合政府的偉大領袖、縱橫時間線屢敗屢戰的救世主什麼的，先唬住這個成熟度不明的集體人格，然後再以反抗入侵者的領袖身份，邀請這些人加入自己的陣營出點力什麼的。

這個復甦的比例或許很低很低，都無法量化，但卻客觀存在。

說完，陳鋒腦海中光影轟然散去。

意識虛無縹緲，既存在於實驗室的互通網路空間內，又存在於每個空白者的腦海中。

文字負責深刻，因為可以留給讀者思考的時間。

人最習慣的溝通方式依然是語言，得張嘴說。

她捂住臉低聲啜泣起來，「不要走，求求你們。我求求你們。人類需要你們。我求求你們了！」

所謂的意志並無實體，是在高速量子腦波共鳴體系下產生的一個，區別於繁星的半機械化群體意識。

除了推進自己的項目進度之外，歐青嵐還被攤派了一個新的任務。

記憶傳輸有多複雜自不必贅言，這在正常情況下是不可能完成的事。

變化的速度快到肉眼根本無法捕捉，但大腦思維卻又能勉強跟上其速度，只讓人極為不適，頭昏腦漲。

他沒想到只一張口便被叫破了名字。

空白者又問。

但他沒有放棄，雖曾抱怨，卻依然沉默前行。

「我們沒有責怪你的意思，我們不恨你，也不恨蕾。我們沒有仇恨。我們也不懂感激。即便消滅蕾的不是你，而是另一個與蕾毫無關係的人，我們也不會有任何感激。我們，只是找不到存在的意義。」

從倫理與邏輯上，他們又不是。

他們的問題沒能得到答案，問題變得越來越多了。

陳鋒微微搖了搖頭，「不一定，他們還沒走。他們無法抵抗內心對我的複雜情緒，所以他們要與我告別。」

「讓我和他們聊聊吧。雖然我也不知道該講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