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裝甲駕駛艙里的童玲右手微微一抖，外面T100掌心裏湧出柄密度為中子星物質密度三倍的薄薄戰刃。

「聽懂我的意思了嗎？」

終究還是走到了這一步，該試試同歸於盡了。

當面對需要極致個體能力，人類過去建立的技術優勢因為對方的突變而蕩然無存的狀況時，便會抓瞎。

到目前為止，這種群體策略看起來沒什麼問題，畢竟如今帝國人口眾多，幅員遼闊，資源充沛，學者們也極富創造力。

與別人不同，她劈出的這一刀里蘊含的能量並未被吸收，而是實實在在的斬了上去，在這隻體長約莫五十余米的水熊蟲身上開出個豁大的破口。

秦光眼角餘光看了計時器，「再等等，按照約定還有十秒。」

希望就像地球上的冰山，看著渺小，但在水面下卻藏著足以逆轉乾坤的寶藏。

遇到從未見過的新型敵人，人們總會下意識的認為這隻是短暫落後，只要不斷的把人力與裝備堆上去，持續消耗資源，再稍微的犧牲掉一些人去換取信息，便一定能破解對方的手段。

「這樣走一路扔一路，最後一個經歷過戰場試煉的巔峰戰力也保存不下來。等艦隊僥倖抵達銀心，還能留下幾個老弱病殘？」

她身邊的裝載倉保護層驟然打開，無數道生物感應纖維從前方呼嘯而至，將她周身包裹，既有神經鏈接功能，又有肌體微電流感應功能。

她此舉頓如一石激起千層浪。

在與複眼者的持續糾纏中，現在的軍人習慣了己方明面處於下風，實則具備科技碾壓優勢，隨時可以改變戰局的狀態。

這並不是要人們學會貪生怕死，而是要人們學會重新審視自我生命的價值。

這段文字信息看似與艦隊眼前的局面毫無關係，是從指揮官的角度分析了一番如今人類軍隊的思維模式。

不過這前後又耽擱了數秒時間，沒空爭論。

「錯了，你們全錯了。別做夢了！艦隊里新誕生的所謂S級戰鬥員與你們的差距不可以道理計！我又得耗費精力給他們打造新的訓練計劃！還未必能讓他們達到你們的高度。」

外面的她甚至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

但T100里的智腦核心與別人裝甲里的不一樣，是陳鋒的思維共鳴投影，其蘊含的信息量是別人的無數倍，並且由於陳鋒的投影運轉規律更接近真人，同步鏈接的深度也遠非其他人可www.hetubook.com.com比。

一份是其他隊長的，要求艦隊即刻撤離。

十秒，能發生多少事？這個問題沒人能回答。

她依然在昏迷，並未蘇醒。

陳鋒噼里啪啦一秒十罵，將童玲罵得腦瓜子嗡嗡直響。

五秒后，眾人退卻下來，咬牙切齒，無可奈何。

「還有……」

該現象在指揮層中尤其明顯。

這既是自信，又是自負，更是惰性。

自大心理讓決策者忽略了對個體的重視。

總讓群體完全凌駕于個體之上，會壓制個體的成長高度。

「穩個屁！你管還沒打就放棄叫穩？真正的戰鬥還沒開始，就滿腦子想著戰死，想著身後名，很光榮嗎？那叫懦弱，不負責任，不叫勇氣！」

最後，陳鋒問道。

「這就準備慷慨赴死了？你們以為這很光榮嗎？呸！這是蠢！蠢到了極致就是壞！」

「所謂的求穩，應該是以追求任務的成功率為目的，而不僅僅是抵達目的地就完事了。一切不以最終目標為最高宗旨的求穩，都是扯淡。」

兩份截然不同的報告同時被打給了秦光。

但童玲小隊的傷亡並非最重，別的小隊甚至已經出現全軍覆滅。

我該放下固執，以裝甲戰士的形態參戰了？

她先是一愣，旋即在心中快速問道：「T哥？龍教官？」

只要人還活著，便一切皆有可能。

這次戰士們選擇了另一隻水熊蟲。

外勤小隊全體通過表決。

她正在T100的「記憶」里參与發生在上條時間線里的影子星系之戰。

童玲卻就是做了。

人類在三重空間中找不到絲毫跡象，根本躲避不了。

被集中轟擊的水熊蟲體型更膨脹了一圈，長度達到數公里，體表外泛動著暗沉輝光，但前進的速度依然穩定，根本毫髮無傷。

眨眼后，六十余只水熊蟲完成進化，外形看起來與之前別無二致，但個頭都平均為長度五十余米。

陣亡名單上的名字接連蹦出。

其他隊長雖有不解，但卻不會過多過問，而是迅速調整思路，準備執行一個看似不可能的計劃——在三十秒內徹底擊潰水晶水熊蟲，並順利返回艦隊。

她思維里的時間過得很快，距離完成任務只差一步之遙。

「你們是集聚了全人類近半數精銳的遠征軍！為了培養你們，全人類一起窮盡智慧，耗費無數龐大的資源。你們真以為自己死了后，有和圖書人能輕易取代你們的位置，能當好你們的接班人？」

零點六秒后，數百台裝甲同時瞄準一點，開啟飽和式集中攻擊。

這一刀很詭異，看似稀鬆平常，但刀鋒劈到半空卻憑空消失。

秦光、指揮部成員、其餘尚且倖存的戰士們紛紛側目。

就在此時，童玲猛的蘇醒，睜眼，五指連動，T100的動能分配系統被開到了100%。

長期以來，人類在面對敵方的炮灰軍團時，頗有種笑看風雲淡的恬淡感，自大心理已經悄然滋生。

「執行A計劃，超量飽和攻擊測試。」

但童玲從大量帶干擾性質的責罵中提取出了陳鋒要表達的中心思想，正是個人求生欲的價值。

但凡是被光束裹住的裝甲，立刻不能動彈，再彷彿烈日下的冰雪般迅速融化，崩散，連人帶裝甲重新化為原始能量，再被水熊蟲快速吸收，成為其養分。

沒人慘叫，通訊器里很安靜。

此時人腦意識與超量子智腦中的數據進行深度重疊，以達到無限接近零延遲的效果。

可我真的盡到自己的全力了嗎？

她正在瘋狂的思索，究竟該怎麼做才能達到龍教官的高度。

在新型福爾蓋裝甲中，戰士與裝甲智腦核心的連接方式變成了思維投影。

氤氳光芒分別從不同的水熊蟲頭部散出，再呈組聚合到一起。

人們忽略了一件事。

在童玲即將落下手指的瞬間，腦海中突兀響起的斥責聲打斷了她的動作。

似乎它們終於吸收到了足夠的能量。

陳鋒這次並未改變聲線，用的自己的原音，介乎于T100和龍教官兩者之間，倒讓童玲有些捉摸不定。

我的確還沒做到最好，我還沒有真正成為一名裝甲戰士。

原本前面的13.54不見了蹤影，後面的括弧與裏面的91.77也已經消失，赫然只剩下一個99.999……無限接近「龍」的水準。

「我是誰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們的愚蠢。既然屏蔽場已經生效，那你們明明已經控制住了局面。戰鬥才剛打響而已。可你們看看自己腦子裡想的是什麼？」

這樣的結果只是雙輸，沒有贏家，沒人想要。

是以童玲根本無法抵抗鏈接時的衝擊，她被卷進了T100的「記憶」中，在戰場上「昏迷」了過去。

只有人活著，才有創造新可能的可能！

大量五彩流光從破口往外湧出，這些流光並非真正的光芒www.hetubook.com.com，而是純粹的能量。

秦光仰天長嘆，「錯了，我們都錯了。」

人類正在被對方安靜的融化、吞噬。

艦隊指揮室里，副官對秦光說道：「走吧，沒辦法了。」

以水晶水熊蟲為例，假定水熊蟲在某個閾值之下的打擊中都具備不死不滅的能力，那麼犧牲再多的個體都是白白送死。

童玲駁回了其他隊長的申請。

但此時她眼神空洞，思維里也是一片空白。

「可我們是為了避免艦隊暴露，只有這樣才最穩妥……」

留給外勤裝甲部隊的時間越來越少。

秦光用了一秒鐘來讀完指導信息，再用了零點五秒做出決策與下達命令。

平均每五隻水熊蟲頭部的光芒最終湊到一起，聚合成一束。

T100對著前方水熊蟲輕飄飄揮出一刀。

沒人知道這究竟是怎麼了。

戰刃的外層在曲率泡層的包裹之下，裏面的刀鋒表面卻又鋪散著一層顆粒狀的實能。

「你們的愚蠢真是讓我驚嘆。」

隱患悄無聲息鋪開。

這種自大並非輕敵，而是但凡需要作出關鍵決定時，決策者都會習慣性的往更保險的方向琢磨。

「只是艦隊幾百年航程里遇到的第一次意外狀況，就得用上壁虎斷尾的戰術？那一路走下去，能有多少條尾巴拿來斷？」

什麼叫真正的山窮水盡？

這三種引擎各自具備不同運用場景，在絕大部分情況下最多只能同時使用兩種，否則很容易失控。

但這隻是錯覺。

為什麼同樣的事情別人之前做是徒勞，她卻能一刀建功。

秦光正欲按照少數服從多數的原則採納其他隊長的提案，但他的參謀系統中突然彈出條最高等級的指導信息。

她的腦海中正進行著高速運轉。

可我總不能等到死了，還不知道自己的真正水平吧。

她的全腦鏈接模擬訓練評估數據發生了劇變。

宇宙中也沒有任何爆炸絢爛的光芒，並未產生其他物質毀滅時通常會出現的殉爆。

那隻被選為目標的水熊蟲周圍此時彌散著大量的基本粒子，並且這些粒子還在不斷的崩解，還原成震蕩態基本能量。

艦隊的作戰參謀如此驚呼道。

白象、孫通聞、山蜈等人陸續陣亡。

「執行童玲隊長的決策，只預熱引擎，等待前方戰報。各位，拜託了，試著擊潰對方。」

水熊蟲的頭部開始如同恆星般對外釋放光芒。

在童玲的腦幹與T100的智https://m.hetubook.com.com腦核心直連成功后，她頭皮一陣發麻，渾身過電。

陳鋒終於咧嘴一笑，「去吧。」

此時此刻，他終於知道了頂峰戰士的價值在什麼地方，也知道了如今的人類錯在哪。

很顯然，飽和攻擊宣告失敗，沒能突破水晶水熊蟲的吸能上限。

每一名戰士都應該牢記一點，自己的價值永遠不只在眼前，永遠要想著未來。

「自主決策協調攻擊，直至戰甲能源耗盡，為碎滅彈爭取時間！」

童玲牙關一咬，快速摁下切換按鈕。

爆破與爆破的威力疊加並非簡單的加法，而是呈線性衰減的乘法。

陳鋒說了很多，也罵了很多。

在實能震蕩的衝擊下，又有多重引擎同時開啟互相牽引造成的空間紊亂干擾，童玲這一刀斬到了三重空間之外，隨後跨越空間的阻隔，徑直落到了水晶水熊蟲身上。

裝載了高性能質能轉化裝置又或者本身就自帶質量武器的數十台裝甲撲了上去。

這些糾纏光束彎曲著向前快速延伸，但卻會在某個位置憑空消失，再出現在某一台人類裝甲的附近，並將人類裝甲狠狠包裹進去。

可能最後所有人都死光了，也依然沒找到將其擊潰的方法，那麼人類便不得不通過製造超巨型碎滅彈來換取同歸於盡。

無數道蜿蜒曲折的光絲瀰漫開來，將所有水熊蟲組合成了一個有機的整體。

部分裝載了尚未完全通過論證的新型武器的裝甲向前靠近，少量裝甲則往後退卻，將能源模塊串聯起來，準備合成並啟動碎滅彈最後殊死一搏。

又失敗了。

三秒后，爆炸餘燼稍微散開，複合探測器恢復效能，然後嘆息聲此起彼伏。

在短短三秒之內，童玲讀完了陳鋒傳遞過來的大量信息。

甚至每個個體本身都在自我輕視。

此時童玲的裝甲完成短暫休整，隨後再次撲了上去。

就在童玲昏迷時，前方的水晶水熊蟲有了不一樣的動作。

明明自己已經意識到了問題，可為什麼最終什麼結果都沒有改變，問題究竟出在哪裡？

「全腦鏈接訓練的確可以讓你們在技巧上接近頂峰戰士，但技巧不等於能力，只是潛力！沒有轉化為敵人的鮮血的潛力毫無意義。」

「童玲的參數變了。」

數百台裝甲同時攻擊一點製造的爆破強度是剛才山蜈單人行動的無數倍，已經趕上主戰艦的主炮轟擊。

這部分實能是童玲通過T100上的模擬發生https://m.hetubook.com.com器短暫生成，僅能在宇宙中存在不足萬分之一秒，但卻剛好夠從裝甲的戰臂抵達刀鋒。

陳鋒告訴童玲，只有每一名擁有頂尖潛能的戰士都把求生欲發揮到極致，才能用個體帶動集體，給文明的整體軍事能力以最大程度的突破。

另一份則是童玲的，希望艦隊按照預定計劃，再多等三十余秒。

「對。」

副官冷不丁提醒道。

但她最終快刀斬亂麻，做出了決定。

問題被拋到了秦光面前。

「你們對艦隊任務的艱巨程度真的有心理準備嗎？真以為僅靠小貓三兩隻就能滅了複眼者在銀心的基地？」

「B計劃，實體攻擊覆蓋。」

「它們正在互相交換能量與組織。最大型的兩隻正在用自身能量反哺其他水熊蟲。他們開始進化了。」

同時她也在揣摩什麼叫求生欲。

又過去數秒，C計劃也宣告破產。

我還有什麼沒做好？

萬分之六秒后，T100再次出現在最前方那隻水熊蟲正前方。

在其他時候，但凡有億萬分之一的機會，都該去爭取，把一切做到極致，把自己的價值榨取到極致，從看似絕望的處境中，找到藏在暗處的渺小的希望，將其死死拽在手心，然後用盡全力去拽。

但破口中卻不見內臟，只有一團一團五彩斑斕的流光，彷彿是個時間隧道。

最前方兩隻體型最大的水熊蟲體表驟然泛起水波般的漣漪，陣陣漣漪擴散開去，將其身後的其他水熊蟲包裹其中。

秦光聞言，立刻打開童玲的個人信息。

T100身上共計三十六個折躍、曲率與介質發動機同時打開，戰甲再次向前呼嘯而去。

只要無數個文明個體持之以恆的奉獻，群體的命運彷彿就註定會被改變。

「C計劃，自主決策特種武器測試。」

童玲點頭，「嗯。我們應該更嚴肅的對待自己的生命，將風險控製做得更好，應該更辨證的看到冒險與求穩兩者間的關係。有時候冒險的本質，就是求穩。」

她的思維已經與上一條時間線里的陳鋒合為一體。

雖然沒人嘴上承認，但事實就是很多人心中已經做好了就此按部就班下去，就一定能等到最終勝利的心理準備。

這些光束就像水熊蟲自身一樣，總是直接破開空間，憑空浮現。

就是現在嗎？

這紛紛擾擾的問題，在童玲腦海中混成了一團亂麻，剪不斷理還亂。

只有在真正束手無策，必須直面死亡時，才應該找回犧牲的勇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