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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的交流不通過話語，也不通過肢體動作，而是發生在思維量子風暴層面里的碰撞與信息交換。

「小自由是我們自由意志聯盟一直以來，自以為是的自由。我們想要隨心所欲，我們不肯接受集體施加給我們的束縛，我們要求無上限的個人選擇自由。但我們在個人的自由與文明的自由產生衝突時，自私的選擇了放縱。」

師徒倆愣住了。

事情的發展與他當初的布置大差不離，他知道最終會如此收尾，但他本以為傷亡情況會更少，他低估了失控的程度，並陷入自責。

周東來說道。

或許多年後關於唐穎鶩的戰鬥力究竟幾何會成為民間傳說，被世人各種猜測與揣摩，被添油加醋的描述，認為她或許本該與童玲平起平坐，只不過命途多舛英年早逝之類的云云。

「我也有機會收穫愛情嗎？像你們一樣，看著自己的小寶寶在投影中一點點長大？」

她先聽到了自己身體里的另一個聲音，知道自己懷孕了，然後房門被打破。

「可以與人交流才是活著嗎？」

思維捕捉小組聽到的白噪音，在童玲的大腦里，卻是清晰的畫面與語言。

末日鎮壓程序結束后，並未立刻釋放囚犯，而是如同周東來所說，給每個人重新測試天賦，同時也給一些希望自由選擇職業的人提供更全面的基礎知識教學。

「我是誰？你是誰？」

在殖裝改造者里，既有白象這類重新融入人類文明的個體，也有長臂人的始祖那類希望改變人類形態，留下屬於自己痕迹的個體，還有忍受著不斷變弱，為了延續生命而一次又一次自我分裂的個體，甚至有改造者在經過大量實驗后，確定高溫更適於自己延長壽命，求助於人類，最終鑽進了熔岩星球，只求多活一天的個體。

由於個人思維的變化，以及冷凍技術的誕生，童玲給自己的人生在戰爭之外找到了第二個目標，見到陳鋒。

她幻想過自己在青山綠水下放牧，也幻想過在寫字樓里懷抱著文件夾擠電梯，還幻想過自己身穿白大褂在實驗室里瞪大眼睛看數據等等畫面，以及與一個https://m.hetubook.com.com臉孔模糊不清的另一半手拉手走在夕陽下。

緊接著，童玲又公布了一大段被加快許多倍的畫面。

下一秒，投影中響起一個女人的聲音。

此時她已經知道了真相，自己只是和人類長得一樣，但並非同一種族。

她似乎從童玲那裡學到了很多新知識。

這兩人其實一直在交流，只不過是以別人無法看懂的無心者的交流方式。

「會不會突然有一天，我也能像其他人一樣，認識一個朋友，靜靜的坐在一起聊天？工作人員們創造出一個愛我的人之後，那我在這宇宙里，也不會這樣孤獨了吧？有時候我覺得自己很幸運，有時候又覺得自己很可憐。」

「為什麼我不能像你一樣？」

「我們錯了，我們給艦隊造成了嚴重損失，即便是死罪也無可厚非。但中國還有一句古話，叫知錯能改，善莫大焉。我們應該感謝童玲教官給我們改過自新的機會。」

「距離抵達目的地還有七十余年，只要在接下來的旅程中，大家能放棄成見，不再胡思亂想，拿出更高的工作效率，不再去在乎所謂的天賦，所謂的業餘愛好，不斷告訴自己，我所從事的，就是我最熱愛的，發揮出完全的潛力，那麼我們也還有補救的機會。」

思維捕捉小組迅速給出解答，信息再被同步到所有人眼前，無論是囚牢艦中的聽眾，還是其他重獲自由的普通艦隊人員都知道了聲音的主人，正是唐穎鶩。

但見到陳鋒依然只是她出於個人情感的需求，她心中出於歷史責任感的最高追求，依然是與無名艦隊一起完成遠征任務。

「童教官想告訴我們。所謂的自由有兩種，小自由與大自由。小自由，是個人的自由。大自由，是文明的自由，種族的自由。自由的種族可以在宇宙中自由的繁衍，不受壓迫，不被威脅，不必躲躲藏藏，不用憂慮隨時隨地被毀滅。」

師徒倆正聊著，兩人的通訊器里同時響起通報。

身為宇宙中的孤獨個體，一個單人成族的種族，她也曾憧憬過很多美好ｍ•hetｕｂｏｏｋ•com.coｍ的事物，也曾渴望像人那樣活著，但隨著時間的推移，她漸漸認清現實，從自我構建的童話故事認知里脫離，放棄掉越來越多無法實現的美夢，只留下最單純的追求——讓自己這個孤獨的種族繼續存在。

老邁的秦光揉了揉自己腫脹的太陽穴，「是我的錯。」

有人如此鬱悶的大喊著。

「感情是什麼？感情可以讓人做出不符合邏輯理性的決定嗎？」

她的一切決定皆來自思維最底層的本能判斷。

「人是什麼？我算是人嗎？」

唐穎鶩的話並未就此結束，而是繼續展開，人們耳中響起的是一個又一個問題。

但奇妙的是，女媧計劃的從業者並未減少，反而有更多人嘗試從零開始接觸。

兩人是目前僅有的可以在清醒中維持無心者狀態的特殊個體。

「老師，這不怪你。」

周東來的話給童玲分享的唐穎鶩的記憶做了完美補充，在囚牢艦里的囚犯們心中重新灑下了種子。

她感受到了無盡的孤獨，心中對人生只剩下一個執念，活下去。如果自己註定會死亡，也不要讓自己的存在徹底消失，得在這宇宙里留下點什麼。

可以將兩人的語言命名為精神語言。

無心者行事，無需也無法向任何人解釋。

老太快速整合分析了幾十年來童玲與唐穎鶩對坐的畫面，得出個結論。

這些年裡，正是童玲教會了唐穎鶩人類語言與思維方式。

這些想法有對有錯，在下一次交流中，童玲卻又會反過來吸收部分唐穎鶩的正確認知，再給她點出錯誤的部分。

但後來，她幻想中的另一半消失了，只剩下她一個人孤獨的蜷腿抱膝地蹲在太空中。

「真的有這麼多人都在為我的小寶寶工作嗎？我真想給他們說一聲謝謝。」

看完唐穎鶩的人生記憶后，無論是劫後餘生的第一代艦隊成員，還是得知不會被審判，有機會活下去的第二第三代，都陷入了漫長的沉默。

短短一天的信息，極為簡明扼要的囊括了唐穎鶩短暫的一生。

唐穎鶩每一次與童玲交流后，都會修正一些腦內訓練的問題，隨後hｅｔｕbooｋ•ｃｏm•cｏm又萌生出一些屬於她個人的新想法。

童玲分享著唐穎鶩的人生，與此同時，思維捕捉小組組長，一名年近二百六十歲的老太太在三個小時后拿出了一份分析報告。

從此以後，唐穎鶩的人生曲線只有主幹，沒有枝葉。

這是枯燥乏味，幾乎看不到希望的單調人生。

這是唐穎鶩短暫生命里的十五句話，貫穿了她第一次牙牙學語到最後臨死的遺言。

可惜她至死也從未得到機會將自己的能力展現在更大舞台上的機會，更從未摸到過真正的戰鬥裝甲。她的才華只在與叛軍的交鋒中曇花一現，然後生命之火迅速熄滅了。

「可以動就是活著嗎？」

就連被迫參与女媧計劃的人都比她過得好太多。

「你有愛情嗎？我聽我的兩個工作人員在討論結婚的事情，那就是愛情嗎？」

「當初我們出發時，選拔的是整個帝國的精銳。到如今，我們依然會是精銳中的精銳！我們能做到！」

這些人當場懵了。

……

但在支持遠征計劃的船員心中，由於周東來並未參与議會政變和武裝動蕩，且依然是秦光的學生，名望受損也不重。

「我和你一樣嗎？」

她雖然不懂什麼花花腸子，但卻知道什麼是對，什麼是錯，在怎樣的處境之下，該用怎樣的策略才能達到怎樣的目的。

她仰頭看著滿天星辰，無數人類腳踩衝浪板從她身前劃過。

「各位。」一個低沉的男性中音打破了沉默，是本該在沉睡中的周東來。

童玲思考問題的方式既深奧，又簡單，像是台目前並未生產出的完美邏輯判斷輔助儀，總能用最快的速度透過現象看本質，做出她能力極限內的最佳選擇，如同佛門頓悟后的高僧，又如道法自然萬法歸宗的道門真人。

「我感到很抱歉，雖然我知道我和這些人不是同一種生命。但我依然很抱歉。我不希望自己的孩子死掉，所以我必須奪走他們的生命。是人類創造了我，我喜歡所有人，不想奪走任何人的生命。但我必須讓我的孩子活下去。否則，我真的不知道自己誕生的意義。」

童玲不擅長用語言駕馭人心，如和-圖-書今周東來的話變成了份量最重的。

但不管改造者們如何選擇，最終的目的都只有一個，要麼自己活得更久，要麼把活更久的希望寄托在別人身上。

「原來那樣是錯誤的嗎？我以為那個訓練很嚴肅，是我錯了嗎？」

「不知道為什麼，每當我看見別的工作人員看小寶寶的投影時，心跳會加快。人類撫育後代就是先在投影里養，然後突然有一天，小寶寶就從投影變成現實了嗎？」

……

人們終於明白，童玲公布的是唐穎鶩的記憶。

唐穎鶩的腦內戰鬥訓練也並非完全架空的幻想，同樣有童玲的指導與糾正。

這聲音聽起來冷冰冰，毫無感情，但聽眾卻隱約聽出絲迷途羔羊的味道。

「不對勁啊，為什麼童教官可以讀取唐穎鶩的思想？我們這麼多年都只在聽沙沙沙的噪音，是何苦來由啊？」

在看著童玲從自己體內取出胚胎后，她不甘的意識終於在欣慰的嘆息聲中沉入黑暗。

人們覺得，比起其他人多姿多彩的人生，似乎唐穎鶩才是最凄涼的那個。

這一切，都已經註定了只能是幻想。

最後的畫面不再是幻想，幾乎所有人都見過。

「不，是我制定的計劃，我又是最高負責人，當然該是我擔起責任來。我的確不如唐天心元帥，更不能與先哲相提並論。我沒算到竟會有人去刺殺唐穎鶩，如果不是童玲教官及時趕到，就全完了。並且，要不是童教官能讀取唐穎鶩的記憶，再用唐穎鶩的記憶給你的話增加說服力，我們的生產力受創會更深。還有，從結果看，這些事其實本來可以避免，是我一直以來麻痹大意了，忽略了思想建設的重要性。」

秦光的房間里，周東來將一份紙質的絕密報告擺到剛剛蘇醒不久的秦光面前。

她嘗試過向這些路人們揮手，但沒人回應。

良久后，秦光嘆了口氣，「唉，還是死太多人了，我們的科技也停滯了好些年。」

「怎樣才算是活著？」

就如那些依然在銀河系中四處流浪，想盡一切辦法要繼續活下去的當年的殖裝改造者們。

「即便是我們真能在別的星系苟延殘喘，也只能是因為我們在銀https://www.hetubook.com.com河系裡的同族尚未放棄抵抗。銀河系裡的人類，追求的是真正的大自由！一切個人的小自由都必須建立在種族的大自由之上。用一句中國古話講，是皮之不存，毛將焉附！」

聽眾們聽完后，莫名覺得悲涼。

這是任何正常的單人成族的智慧生命在進入成年期，掌握了正確的宇宙認知，也就是三觀后必然進入的思維階段。

「我們懷疑歷史，不承認歷史，用自欺欺人的自我麻痹，忘記了敵人的強大。我們告訴自己，宇宙之大，逃出去就會有藏身之地。其實我們錯了，如此強大的童教官依然隨時準備犧牲，我們有什麼資格說自己一定能活著？」

童玲並不擅長言辭。

剛剛恢復理智的索倫特·凱奇將軍選擇了飲彈自盡。

從踏上無名艦隊的瞬間，童玲的最高志願從始至終從未改變過，與秦光一樣，到如今也不曾改變。

「老師，事情結束了。這是艦隊損失報告，您看一下。」

畫面里大半是唐穎鶩幻想中的戰鬥場景。幾十年來，自從被剝奪成為一名戰鬥員的訓練資格后，她從未停止過腦海中的幻想推演。她在腦內幻想中完成了戰鬥素養的自我訓練，並成為一名頂尖戰士。

她轉過身，正是比爾·克萊斯頓那張憤怒扭曲的臉孔。

在戰鬥幻想之外，時不時的還穿插著一些唐穎鶩關於日常生活的畫面。

童玲的行為先鎮住的倒不是囚犯，而是一直在研究唐穎鶩心理活動的思維捕捉小組。

沒人能回答他，正如沒人能去質疑童玲為什麼不早說。

以她現在的邏輯思維，也無法組織出華麗的辭藻來調動旁人的情緒。

「另外，我也以代總指揮的身份宣布一件事。所有原女媧計劃的工作人員，只要在別的領域能得到S級潛力評價，便可以自由改變行業。同時，一些在其他領域達到個人潛力上限的人員，也可以隨時從零開始參与到女媧計劃。我們無名艦隊里的每一個人，都有機會做到既能當學者，又能當戰士。」

由於特殊的自我定位，在索倫特·凱奇精神失常，奧菲羅斯·凱奇身亡后，周東來如今已經成了自由意志聯盟現存的最高精神領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