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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身華貴的衣裳已經變成一塊塊破爛骯髒的布，露出的肌膚血肉翻卷，沾滿污泥；

琴悅詩指了指荊正威：「看見荊正威的死狀，你覺得我還敢接受你的『善良』嗎？」

「我不高興。」

「還好你也被帶過來了，我可不想青嵐看見你這副模樣。」

臉上更是血痕道道，沒了半隻耳朵，好幾條傷疤都是從眼睛劃到嘴角，那一道道溝壑彷彿有人用刻刀在他臉上挖出血肉，喉嚨已經徹底乾枯。

荊正威依舊保持生前的模樣。

琴月陽點點頭，掏出一個酒瓶給樂語后便關門離開了。

琴悅詩。

他擺擺手：「你先出去，我跟荊正威聊會天。」

「你想聽到什麼答案？是希望看見我說值得的奸詐模樣，還是想看見我說不值得的懺悔表情？」

「雖然我並不覺得他們相信我……但，你說得對。」

樂語看過去，發現荊正威雖然臉容甚是滲人，但嘴巴的的確確是微笑著，不過這也讓殘酷的面容變得更加猙獰。

他坐在屍體旁，周圍忽然變得很安靜，外面的陽光被雲層遮蔽，光線也昏暗下來。

樂語轉頭看向弟弟：「為什麼將他的屍體也搬回來了？」

他在挨打的時候，雖然感覺自己快要變成一塊骯髒的抹布，但終究沒多少實際感受。就像你用第一人稱視角玩RPG遊戲，雖然你知道通過手柄震動、界面出現紅光、血條空了知道自己快死了，但你並不知道自己究竟有多慘。

「她居然從一個ｗww•ｈetｕｂooｋ.coｍ•cｏｍ臨終笑容里，解讀出那麼多東西。」

「啊？」樂語有些茫然。

關上門后，屍臭味越來越濃郁，狹窄的船艙彷彿成了一副棺材。

渾身衣物被血污雨水浸透，用來墊住他的麻布已經被濡濕了一大片；

「過去接應你的人看見你跟他躺在一起，順手就一起搬走了。」琴月陽說道：「他們認得荊正威，覺得這具屍體在你手上還能發揮更多價值。」

樂語輕笑一聲，像是故意拱火一樣說道：「凡成大事者必有劫難，他們渡不過自己的劫，可能這就是天意難違。」

「嗯？」

琴悅詩依舊沒有生氣，她平靜地站起來準備離開，樂語忽然從琴樂陰的記憶里找到一件事，說道：「到了炎京之後，如果你願意，我可以想辦法讓你進皇家學院繼續求學。」

你比兇手和被害人還懂？你也是懂王？

「在我被你關禁閉的這些日子，我最喜歡的讀物就是《青年報》。我從《青年報》里看見了荊正威他的野心，他的希望，他的雄心壯志，我知道他要幹什麼，更知道他幾乎要接近成功了。」

「《未來迴響》第五章，流羽在教科書上看見一句話——」

「在死亡降臨之前，他肯定會意識到，雖然他無法看見東陽的未來，但他相信其他人不會停下來，一定會延續他的道路，維持壯大這份事業，而未來東陽大地如果出現新的剝削者，也一定會被民眾推翻。」ｈetｕｂｏｏk.cｏm•ｃoｍ

「『人生而平等，而不往在枷鎖之中』。」

樂語笑了笑。

「但行好事，莫問前程。」

「你知道這句話是什麼意思嗎？」樂語扯了扯嘴角，陰陽怪氣地說道：「意思是只要你做了好事，就沒什麼前程可言了。別問，問就是沒有，你看荊正威就是一個最好的例子。」

琴悅詩沒有生氣，指著荊正威的臉說道：「他死得時候，為什麼臉上帶著微笑？」

「他相信，東陽大地遲早會視線『人生而平等』這句話。」

樂語幾乎是下意識地感嘆一句：「下手可真狠啊。」

「這是任務？」

「你之前為了荊正威的權力背叛荊正武，現在又是為了什麼而背叛荊正威？」

等琴悅詩離開后，琴月陽說道：「再過段日子，三妹氣也該消了，大哥你別急，親人之間沒有隔夜仇。」

樂語沉默片刻：「這個世界上，沒有永遠的敵人，也沒有永遠的朋友，只有永遠的利益。」

荊正武的未婚妻。

「……我還真是那麼想的。」

或許是琴樂陰的思維作祟，又或者是單純是樂語的好奇心，他問道：「我殺了荊正威，算是為了報了一半的仇，你高興嗎？」

無論是過去，還是現在，樂語都是她的仇人，也是她的親人。

再過幾天，這具屍體就會變成一具極佳的蛆蟲培養皿，但樂語對此毫無感觸——他可是記得自己的身體，被千羽流幹掉的那一具，直接就棄置在暗巷之中，現在和圖書怕不是已經進入自然生態圈大循環了。

樂語踏進房間，聞到一股若有若無的屍臭味。本來荊正威傷勢就過於嚴重，內臟骨頭血肉幾乎全部暴露出來，更何況現在天氣炎熱，自然是開始腐爛了。

「這是你大哥最後的善良，」樂語如實說道：「荊正威在死前最後一刻，差點就反殺了你大哥，然後你大哥機智地讓荊正威以為他們兩同歸於盡了，所以荊正威最後就徹底放心下來，安詳去世……」

「下次死的時候可不能亂笑了，你看你笑什麼笑，都被人解讀得亂七八糟了。」

我又不會穢土轉生，還能有什麼價值……但樂語不得不感謝琴樂陰的手下，不然他都沒機會回收聖者遺物和手機了。

琴悅詩：「我覺得不是。」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那是自己的屍體，又或者樂語對身體毫不在乎的放蕩男性，雖然荊正威的屍體造成很強烈的視覺衝擊，但他並沒有感覺害怕，甚至還想靠近點仔細研究一番。

「千羽流、陰音隱，甚至是我自己的屍體我都沒機會看兩眼，這次倒是可以看個爽了，不過真的好臭。」

「那你獲得的利益，與你付出的代價相比，值得嗎？」

鋼底長靴滿是污泥，雙腿多有傷痕，好好一條馬褲都快變成洞洞褲了；

「是啊，你下手可真狠。」琴悅詩淡淡說道，踏進去房間里蹲下來，端詳荊正威的死貌：「他死得比荊正武慘多了。」

樂語蹲下來對荊正威的屍體按【E】搜刮戰利品，和_圖_書摘下鐵手環，伸進荊正威懷裡掏出手機，發現手機居然完好無損，琴樂陰的攻擊恰好沒碰到手機，但同時也說明手機沒有為他擋下任何一道攻擊。

「荊正威對工人暴動其實並沒有生氣，反而是相當欣慰。」琴悅詩輕聲說道：「他發動輿論，置身幕後，限制銀血，目的就是為了讓底層民眾能夠自發覺醒，從銀血里取回喪失數百年的熱血，從服從里回想起銘刻於血脈之中的反抗。」

「明明，明明……」

琴悅詩會拒絕在樂語的預料之內，剛才樂語才杠了她幾句，現在又展示兄長的體貼，紅臉白臉他全都唱了，簡直就是顆精靈球，琴悅詩又不是弱智小精靈，當然不會老老實實接受安排。

「是兄長的善良，讓你去多認識些同齡人，散散心。」

「我光是在旁邊聽，都尷尬得想要再死一次了。」

她沒有回答。

驚了，居然還遇到《青年報》的死忠粉，而且引用的句子全是我搬運的段子……正當樂語忽感『你竟敢用我的魔法對付我』的世事無常，琴悅詩又說道：「你剛才問我，荊正威死了，我高不高興。」

樂語用很迷惑的眼神看了看琴月陽，發現琴月陽好像是真心誠意地說出這句話，頓時將他的評價從SR降為R——你這個剛剛報了隔夜仇的帶孝子真的有資格說這句話嗎？

因為琴樂陰提前在她身上埋下了伏筆，徹底葬送了荊正武最後的逃亡機會，為荊青蚨提供了斬草除根的機會。

琴悅詩看向樂語：「和圖書你經常將『天意難違』掛在嘴邊，我覺得《青年報》里有一句話很適合反駁你。」

「正因為知道自己已經完成了自己該做的任務，剩下的事可以安心交給其他志同道合者，所以荊正威才死的那麼平靜，那麼安詳。」

樂語捂住眼睛，嘴角止不住地上翹，像是在笑，又像是在哭。

「《青年報》第四期，第五頁知識討論區，答主丘吉爾說過這句話。」琴悅詩說道：「所以，你是為了一己私慾而選擇連續出賣兩個相信你的朋友？」

「他跟正武兩兄弟，都死得太冤，也死得太早。」

琴悅詩在一旁靜靜看著大哥搜屍，忽然問道：「你做這麼多，究竟是為了什麼？」

「我總算是明白原作者做語文閱讀題的感受了。」

「哪怕我討厭他，但我也不得不承認，他走的是一條逆天之路，一條漫長崎嶇之路，一條無數人嚮往的路。」

「還什麼但行好事，莫問前程。」

「《青年報》第五期，第四頁知識討論區，答主吉良吉影說過，『不要用問題來回答問題』。」琴悅詩低眉輕聲：「有時候迴避問題，也是一種答案。」

樂語扭開一看，是鮮紅色的番茄汁，喝一口，是糅合了番茄汁的人血——不知道是不是加了番茄汁的緣故，喝起來還蠻不錯的，酸酸甜甜，樂語對它的評價僅次於蜜糖五花茶。

「你聽聽她說得都是什麼玩意，都快將你這個庸俗的凡人說成是當世聖人了。絕了，她跟琴樂陰還真是兩兄妹，這眼光一模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