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57
她的視線漸漸的就模糊了起來，一瞬間有太多的場景從眼前呼嘯而過。
送別總是惆悵的，宋星辰的人生里過往那麼多人，可真正經歷的生死離別卻只有這麼一次，爺爺去的早她對他的感情也不深，可奶奶不同。
宋爸爸站了片刻，才輕嘆了一口氣，眼神頗有些晦暗不明。「星辰，讓奶奶走吧。」
「你判斷錯誤了。」她輕捏了他一笑，微垂了眼睫。
這個時候她才明白，為什麼蘇清澈那麼喜歡握住她的手，哪怕有時候她手涼涼的透著一股冷意，他都會直接握在掌心裏。
宋星辰就坐在他的病床前，握著她滿是針孔的乾燥的手，手心有些涼，但宋星辰握著，就能感覺她還是存在的。
兩個人肌膚相貼，溫度互相傳遞，真的很溫暖。
宋星辰說不上來此刻自己是什麼感覺，只覺得渾身都疼，所有的力氣全部都集中到了手指上一般，只知道握緊她。
宋星辰抬頭去看他，手指搭在他的胸口很是不安分的動了動，「蘇清澈。」
暖暖的，卻有揮之不去的涼意。
她從回憶中走出來，他的眼神堅定，溫暖，雖然什麼都沒說，可就一個這個堅定的眼神，她便覺得足矣。
昏睡的時候居多，偶爾清醒了過來，宋星辰就會給她身後墊上枕頭，幫她梳整頭髮。
宋星辰鼻尖一酸，說不上是什麼感覺，只覺得心裏空蕩蕩的，似乎又刺得疼，只覺得呼吸到胸腔里的空氣都帶了一股刺鼻的嗆味，腦袋都暈暈ｈｅｔubｏoｋ.ｃｏm.cｏm的疼。
宋星辰內心的恐懼似乎瞬間就緩解了些，她動了動唇，是想跟蘇清澈說奶奶快不行了，可話到了嘴邊，卻怎麼也說不出口。
宋奶奶就是那晚走的，離開的很平靜。
下午的時候，奶奶倒是醒了過來，睜著眼看著天花板很久，才緩緩的笑了起來。
「嗯？」他懶洋洋的應了一聲，托著她的腰把她微微拉高了些，「我怎麼今天才發現你那麼黏人呢，我一直以為我媳婦是高冷型的女強人。」
她對那晚唯一的記憶就是蘇清澈偏頭落在她發上的輕吻，奶奶握住她的乾燥手指，宋爸爸緊繃著下巴的凝重哀痛的表情，以及走廊里慘淡的燈光。
宋奶奶就是那天晚上走的，她等蘇清澈走了之後就睡下了，睡到半夜眼皮一直直跳，叫卻怎麼也叫不醒，醫生來看過也都是搖搖頭，讓做好準備就離開了。
人總歸是要走的，她留不住了。
他的聲音暗沉，在就她的耳邊響起。
宋星辰一躺下閉上眼看見的全部都是宋奶奶坐在椅子上，她笑著伏在她膝上的樣子，那麼溫暖，也格外的遙遠起來。
蘇清澈鄭重的握住宋奶奶的手，點了點頭，「我會對她好的，您放心。」
短短兩個字，宋星辰的心裏卻掀起了軒然大|波。
「你是想說離別只是為了以後更好的相聚么？」她終於笑了起來，眼底細細碎碎的又是以往的光亮。
她的精神很好，能夠坐起和圖書來，但說的話卻讓宋星辰一點一點的心都涼透了。
宋星辰抬眼去看他，他就順勢在她的臉上啄上一口，「政委還怕他情緒低落不好受去做他的工作，可其實啊雖然難過他卻很釋懷，你知道他說了什麼么？」
宋星辰恍然的抬眼看去，他正好低下頭來，微微抿了抿唇，抽了紙巾給她擦臉。「哭得跟小花貓一樣，奶奶要笑話你了，恩？」
她哭著醒來，就看見蘇清澈坐在床邊，正拿熱毛巾給她擦臉。
宋星辰微微垂了眼，不說話。
在她說完了那些話之後，宋爸爸就讓她出去外面等，沒過多久，宋媽媽就出來叫她進去。
奶奶啊，你是不是真的等到爺爺來接你了。
那麼蒼白的病房裡，她只剩下了一口氣，輕輕的，若有若無。
宋奶奶再次被送進醫院的時候，醫院直接下了病危通知。
可終歸是離別。
最後還是宋星辰忍不住放聲大哭起來，她雙手緊緊的握住宋奶奶的手，把臉蹭在她的掌心，一遍遍的叫她，「奶奶，奶奶，你醒過來好不好？」
蘇清澈把她攬在懷裡，細心的拉了薄被把她裹了進去，「離不開才好。」
「爺爺的那些畫我就偷偷留一張，別的都讓你帶走……」她突然哽咽了起來，「我真的沒有關係，就是不能再多陪你一些時間。」
甚至很理智的問接下來要做的事情。
蘇清澈也顧不得宋爸爸和宋媽媽在場，就這個姿勢微微偏了頭，輕輕的吻在她hｅtubooｋ.ｃoｍ•com的發上，「我在。」
她是真的不敢想，如果奶奶走了，如果走了……她會有多難過。
宋星辰搖搖頭，「你陪我好不好？」
整夜整夜的涼意，她看著好像是沒有盡頭的走廊，只覺得心裏一片空蕩蕩，生生被剜走了一塊肉一般，疼得她五臟六腑揪著疼。
宋星辰握著她的手，緊緊的握著，她能感覺奶奶現在正在掙扎，很痛苦的掙扎。
蘇團長從善如流的把人摟進懷裡上了床。「我們聊聊？」
這個堅強的女人貫穿了她整個人生，影響深遠，她是真的捨不得。
所有的場景到最後都變成了今晚，慘淡的燈光下，她乾燥的手指有力的握住她。那眼皮還在顫動著，似乎掙扎要醒來，可就在她說她會過的很好時，她唇角那若有若無的笑意。
宋星辰心疼的厲害，眼淚止不住的往下掉。
他的聲音輕柔，一下下的，更多的都是安撫。
她歪頭在他胸口上蹭了蹭，「我覺得我越來越離不開你了。」
他話音一落，宋星辰就感覺宋奶奶的手微微的動了動，她抬起頭來，只看見宋奶奶似乎是笑了一下，很吃力很吃力的笑了一下，手指緩緩收攏，把她的手指握在了掌心裏。
蘇清澈，願你也是時光盜不走的愛人。
「我有一個戰友，他也是前段時間剛送走了他的奶奶。」他手指搭在她的長發上輕輕的梳理，「可就在送走他奶奶的前幾個月，他已經送走了他的爺爺。」
「天下無不ｍ.ｈｅtuｂｏｏｋ•ｃｏｍ•ｃｏm散之筵席么？」她問。
宋星辰其實一直很奇怪蘇團長的聲音對於她為什麼那麼功效顯著，她手足無措的時候他一安撫她莫名的就會覺得很有安全感，這種習慣性的依賴其實對於宋星辰來說反而是個不定時的炸彈。
宋奶奶的情況已經越來越糟糕了，現在已經沒有坐起來的時候了，一般都是躺在床上，身形消瘦，更是只能吃點流食了。
宋爸爸請來的兩個護工就會幫忙擦身子清潔床鋪，日子過得淡淡的，就如那午後微醺的陽光。
這個你愛了大半輩子，坐在了輪椅上都要一天天摩挲他畫像，看見他的照片就會不由自主微笑，哪怕你一個人可一想到他就會很滿足，就這樣堅定的愛了整個青春。
蘇清澈是那日晚上從部隊出來的，先到了醫院看奶奶。奶奶從今天下午開始精神就一直很好，蘇清澈來的時候她還笑著跟他打了招呼，握著他的手好一會都不鬆開。
蘇清澈輕嘆了口氣，把她攬得更緊了些，「他說他的爺爺奶奶平生就很恩愛，恩愛了一輩子。爺爺走了，但是他想奶奶了啊，所以就回來叫她了。」
宋星辰以為她會根本接受不了這個現實，可就在知道宋奶奶走了之後，她卻發現自己其實已經很平靜了。
「是啊，只是爺爺來接她走了。」
蘇清澈不知道是什麼時候來的，拍了拍她的肩，輕聲附到她耳邊，「乖，鬆開，你把奶奶握疼了。」
你曾說這個男人第一次出現在你的生命里時，一身筆挺m.hetubook.com.com的軍裝，站在陽光下，渾身都像是發著光一樣。彎著的眸子里似是有一潭清涼的泉水，就這麼一眼，你便誤了終身。
他手指搭在她的背上有一下沒一下的輕輕拍著，「很多時候留下來的人才是最痛苦的那一個，奶奶那麼愛你的爺爺，可她為了你為了整個家操持到如今，累了倦了，爺爺就回來接她走了。」
最後還是宋爸爸讓蘇清澈先把她帶走，回去好好好好休息一下。
蘇清澈微微皺了皺眉頭，唇角緊抿成一條線。
她緩緩的鬆了些緊握著宋奶奶的手，又靠近了些，在她的耳邊輕聲道：「奶奶，沒關係，我知道的。如果你真的累了，你就走吧。我跟爸爸媽媽都會好好的，你不要掛心了。」
宋爸爸立在床前，抿著唇一言不發，宋媽媽就陪著他站著，眼底都濕了。
痛得厲害了，還溢出輕輕的呻|吟來，似乎是有氣無力，連在承受的痛苦都不能發泄出來。
她明媚著笑意指著照片讓她叫爺爺，她握著她的手教她畫畫，她讓她伏在她的膝上曬太陽，她親手給她做她愛吃的餛飩。
「你要對我的星辰好。」從頭至尾，她只是說了這麼一句。
「睡不著就不睡了。」他的手落在她的手上，拿毛巾細細的擦了擦，「要不要吃點東西？」
宋星辰的眼底微微濕潤，她抬起手捧住他的臉，傾身吻上。
哪怕生命的盡頭依然念念不忘的男人。
宋星辰就站在蘇清澈的身後，輕輕淺淺的彎了唇角笑了笑。「奶奶你放心，他不敢對我不好。」